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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自损八百掀旧情(一) ...

  •   已至人定,金光殿的灯笼还亮着。巧月扶纾纾转至廊下,莫偃戈的房门虚掩,漏出半幅人影在地上长长短短。

      “打盆水来。”纾纾吩咐。随即推门而入。

      莫偃戈正在写字,垂头伏案。许是特意留门,立时就发现是她回来,停笔起身。

      “这么晚,是不是有发现?”他牵过纾纾安顿在软榻上。

      并未回话,她问道:“你在写什么?”

      “明日是婚礼前最后一天,按罕罗习俗,需得去寺里祭祀,再请国师为王上王后祝祷,以祈夫妻和睦,家国兴盛。”莫偃戈拿过刚写好的纸笺,略有喜色,“听闻宝昭寺里有一棵很灵验的神树,只要写上所求之事虔诚礼拜,即可梦想成真。阿扎奇邀两国使臣同往,明日我就替你许愿。”

      “许什么?”

      莫偃戈嘴角一扬,“当然是许你。”

      他着寝衣,头发散了披在肩上,弯腰同她说话时,万丝倾泻,在空中微微飘荡,平添几分风流。

      纾纾搭眼一看,红色信笺上一行大字:胎育圆满,母子平安。

      她低头摸了摸小腹,心中动容。自己历来颇得青睐,不论大小,何地何时都受照抚,真乃承天之佑,贵人自来。

      “我已受太多人大恩,怎敢再惊扰菩萨,这孩子坚强,定然福气绵长。”纾纾移至桌前,就笔一挥: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不如你拿这条去,祈求大家都称心如意。”

      莫偃戈接过一观,点点头道:“好。”

      两人围在灯前,纸笔搁在一边,一行苍劲有力,一行清新飘逸。纵有美好心愿,旦逢良辰,唯念岁岁如常而已。

      望着望着额鬓相抵,纾纾轻轻一哦,扑哧笑开。莫偃戈循声悦然,多久不曾有这一刻轻松自在,看她温柔眉眼,正欲说话,巧月叫门,便哽在喉口。

      “你是不是要睡了?”纾纾褪去鞋袜。

      金光殿两座屋宇,接待两国使臣,他们自是要住在一处。她倒没什么忌讳,假死一回,早知男女大防,授受不亲那些名节说辞都是虚的,不教防住男人,倒是处处约束女人。

      莫偃戈又瞧见水盆里那双藕段一样的脚,想起上次潭水嬉戏,不由甜蜜。

      他蹲下身来,犹豫片刻将手伸进盆里,“脚还肿吗?”

      纾纾全身猛一哆嗦。

      她只想解解乏,以为他要睡去,遂假寐桌前,哪知有双大手裹她脚背,轻柔抚压。

      “你作甚?”她睁开眼低声呼叫,抽腿欲起。

      莫偃戈握住她脚踝微微一扥,“别动,我替你洗。”

      他未曾抬头,颅顶饱满,宽肩窄腰,曲腿单膝跪地。纾纾觉得脚心有些痒,又掣不出来,泼弄水波飞溅,沾湿他袍角。那抹湿的灰令人顿生歉意,只好顺从。

      比起平日牵手,脚上肌肤好像更容易察觉他手指纹理,呵护中带着一丝怜惜。

      “其实我一直都很心疼。”莫偃戈静默后开口,“你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四处奔忙。若是......若我是孩子父亲,定不会叫你如此委屈。”

      他抬起双眸,纾纾竟发现那眼尾氤氲一团雾气,不知是不是灯昏。

      岑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又浮出脑海,他应该知道孩子即将降生了吧,龙嗣流落民间,今后何去何从,冠谁之姓,都是难题。
      她蹙眉苦思模样叫莫偃戈更疼,赶紧挠了挠脚心。只见她温吞一抖,愁气消散大半。

      “今日有何收获,说来听听。”

      这一挠让人扭转思绪。缨缨临走前嘱咐她不要惊动莫偃戈,所以回来时一直缄口不言,想定好,纾纾说道:“你可知晓折烈阿秀有意与阿扎奇争夺王位?”

      “嗯。今日北貊使臣也同我提过此事。”

      “你说,若是乞克柴在婚礼上兴风作浪,该当如何?”

      莫偃戈眉心一皱,“当初阿扎奇要攻打悬平关,一来是新王即位对外兴战,以向百姓宣扬国威,归拢民心;二便是有意消耗折烈阿秀的兵力。罕罗出征队伍是按每个阿秀的人口多寡论,此举当然得到其他阿秀支持,折烈一枝独秀也不是其他首领所愿,但乞克柴心中定然愤懑不已。你说的,并非没有可能。”

      “罕、貊和亲事关重大,不得不慎。你明日见到王上时,不如旁敲侧击问问他有无打算?”

      水温渐凉,莫偃戈细细替她拭干,边道:“北貊王庭那边有一疏忽,婚书上只写公主嫁来罕罗必须称后,但并未写明嫁与何人,我今天才得知各阿秀首领的妻子也叫王后,乞克柴若有心筹谋,必定抢亲。”

      他尚不知阿扎奇未有娶其若之意,还要拱手相让,这岂不是两面受击。不知缨缨到底有何办法,且信她,先让莫偃戈和北貊使臣在婚礼上做好两手准备罢。

      “谢谢。”纾纾收拢双腿。

      莫偃戈凝着眉,似还在忖度,自然将她手臂一拉一拽,轻松一抱,纾纾腾空而起。

      感受到耳边刺来一道目光,莫偃戈恍然道:“哦,你睡床。”

      他惊觉今夜这些举动弗如寻常夫妻,顿感脸热耳烫,心下躁动。轻轻将她置于床边,踅步即走。

      “睡吧。”他赶忙收起水盆,关门离去。

      翌日起身,软被齐整搁在屋中榻上,莫偃戈已不在。

      巧月送早点,说道:“大人叫我不要打扰娘子安歇,他已去宝昭寺,请娘子放心。”

      “好。”纾纾抬眼看她,装作不经意,“昨夜之事,你为何没有告知大人?”

      巧月聪慧,恭顺道:“温圻早有言,娘子此番来罕罗是为寻找至亲姊妹,叫我机敏行事,依娘子心意。我猜昨晚那位薛娘子就是,她身份如此特殊,两位娘子说得很对,和亲事关三国和平,我信温圻,所以也信娘子。”

      或许这就是爱人之言,她听温圻的话,越过莫偃戈之上。

      纾纾点头,微笑道:“谢谢你。薛娘子今日恐有动作,虽然我也不知是什么,她瞒着定是为我们好,我也信她。”她悄悄执过巧月双手,“我一路来受惠于很多人,你也是一个,将来与温圻成婚,我必备厚礼登门祝贺。”

      巧月腼腆一笑,摇头道:“娘子千万别这么说。”她垂眸忆起往事,“我家做生意,市税、关税不可免之,尤悬平镇与罕罗每年贸易昌盛,所以关税历来繁重。娘子有所不知,节度使掌管地方税收,前些年还好,自从宛鹤节度使换成魏彦韬,他假公济私,在边境这些城镇上加收商户丁税。本也能缴纳,但去岁打仗,镇上逃难跑了不少人,生意难做。虽今年好转了些,能再通关去往罕罗,但人心惶惶,父亲又病倒了,用去家里大半积蓄,我家并不是什么大号商铺,哥哥维持开支已属勉强。这一年来耗多进少,原来的商税加上新的,林林总总赋税实在交不起,便只能去以工代税,又因酷吏暴行,差点死在修关工程上。”

      说着泪眼婆娑,“幸好温圻路过救下哥哥,才有了我们相识的事。也正是因此,莫大人发现其中猫腻,牵出来魏彦韬监守自盗、中饱私囊等其他罪行。我并不是完全帮娘子,也是在报恩大人,报恩官家。所以此次官府征人随行,我递了名帖。”
      温圻跟她说的还真多。

      岑湜命莫偃戈秘查魏彦韬,她能有这些见地,看来私下襄助颇多,否则必不能如此清楚。真是个有胆有识,忠君爱国的姑娘。

      “原来如此。”纾纾微笑抹去她泪水,“你再等等,莫大人已捉住盗粮贼寇,这些天也一直在搜集罪证,等和亲事毕,必定会回头整治贪官,届时你家冤情就能昭雪。至于税收,我相信官家能秉公处理。”

      “嗯,我知道。”她点点头。

      宝昭寺在王宫西北,既是罕罗第一寺,也是皇家宗祠。每逢国家大典,都需提前祭祀,主持者是寺内得道高僧,称活佛,亦是国师。

      虽不知缨缨计划,只能在金光殿等候,但纾纾还是派巧月出门查探。待平安度过明日婚典,带她出宫。

      祭祀需在午前沐浴禁食,待未时正开始。纾纾听到撞钟声,古朴厚重,余音悠远。许是近日思虑过重,她闭目倾听,有意沉声定气,不知长鸣几响,竟真有一种纷扰消弭、我心自然的超脱之感。

      想起昨日莫偃戈的祈福之语,她默念起《地藏经》。

      时辰流转,默诵未完,因太过入迷,巧月闯进屋里她才听见脚步声。

      “娘子,不好了,薛娘子有事!”巧月大声道。

      心还在那经文中未醒,待咀嚼这话片刻,纾纾方才回过神来,眼皮兀地一跳,“怎么了?”

      “我在宫门西北角等祭祀完毕,隐约是能听见宝昭寺里头的诵经声,也不知是什么事,突然经就不念了,后来一阵骚乱,寺里跑出来一些人。我打听清楚,说是薛娘子在宝殿里头、罕罗王族先祖面前以血起誓:不争后位,请佛见证。”

      “什么意思?”纾纾有些头晕,孩子像有什么感应似的,在肚子里翻腾,她捂住小腹问:“什么是以血起誓?”

      巧月上前来扶住她身子,凝眉道:“是......是剜心。”

      险些站不住,她大骇,叫巧月搀着才跌坐至榻上。

      “罕罗以佛为至上之道,也是国教,佛前洒血乃是大忌,薛娘子她,她不知为何要做此惊世骇俗之事,又逢今日祭祀大典,国师震怒,要降罪于她。”

      难怪要瞒着众人,她做这等险事,要是纾纾知道,怎会答应?

      “人呢?她人在何处?”

      “胸前受伤,被王上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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