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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自损八百掀旧情(二) ...

  •   才走出金光殿几步,脚下虚浮,纾纾顿感目眩,仰面欲栽,模糊看见杨岘从柱旁闪出。

      莫偃戈却先到,一把搂住她。

      “纾纾!”他揽她脑袋在胸前,一脸错愕,怎突然要晕倒。

      不等提问,巧月道:“娘子已经听说了方才宝昭寺的事,薛娘子在宫里,是她要寻之人,我们昨日便知。”

      莫偃戈怔忡愣在原地,心里先是震惊,后升起一股气恼来,“你到底瞒住我多少?”

      纾纾伸手纠紧他衣领,泪痕盈盈,“你,你在当场,到底是何情形?”

      “回去再说。”他弯腰抱起她。

      巧月在一旁解释,“我劝娘子在屋里等您,但她放心不下,非要出来。”

      “知道了。眼下我们见不到缨缨,她不可再有闪失。”

      将杨岘放在屋外望风,莫偃戈把门窗都打开,透透气或许更好,又让巧月取水取食。这番打击突如其来,缓了好一阵她才恢复精气。

      “姐姐到底怎样?”纾纾倚床轻问,娥眉紧蹙。

      “匕首刺胸,若不是我眼疾手快,再深一寸,当真要命。”

      除开恼怒,莫偃戈更加后怕,见她泪湿满襟,不忍再苛责,柔声道:“阿扎奇已力排众议将她接回寝宫医治。你是不知我认出她时多惊骇,你什么时候找到她的?怎么就成了阿扎奇爱妾?”

      纾纾摇头,“我也不清楚具体,昨夜匆匆见过一面,只晓得她和斥候队进山被俘,乞克柴本欲杀之庆功,却被阿扎奇所救,后囚于王宫,至于为何生出男女之情,还未细说。”

      秋月喂她喝下一口水,“你不知,阿扎奇有意立姐姐为后,竟想让其若嫁给别的首领,乞克柴虎视眈眈,若被他知晓,怎能放过此等良契,届时婚典生乱,你们还怎么和谈?万一再中伤北貊和罕罗的关系,更不得了。我昨夜和姐姐稳住了知晓内情的乌荷和其若,她告诉我她有办法,叫我瞒着你,今日见分晓,怎知她......”

      纾纾捏紧拳头,恨不成声。

      莫偃戈听后却垂头略有所思,神情里不见担忧倒有一抹暗喜。

      “若是如此,为何不将计就计?”

      “何出此言?”纾纾惊道。

      他勾唇一笑,“若是罕罗内乱,北貊生龃龉,对大巍来说不是好事么?我昨日只当乞克柴蠢蠢欲动,阿扎奇必定防备,没想到他竟也有意退让!岂不天赐良机?”

      “你!”纾纾惶恐,嘴巴蠕动着说不出话来,“你竟是这般想?”

      她心蓦地一沉,脸色铁青。

      她和缨缨从来都只想着和谈为佳,不管是哪国百姓,若能平静下来休养生息,恰逢帝王年轻,策能长续,何愁没有百年安宁。但在莫偃戈看来,能够趁虚而入,开疆扩土才是重要的,死生不计。

      他们竟有如此不同!

      “你,不要告诉岑......官家!”她脱口而出,见着巧月在旁,才慌忙捂紧嘴巴。

      胸中乒乓直跳,竟有一丝发憷。

      莫偃戈向来雄心壮志,要在战场上立一番事业,西南僰夷族是他父亲平定的,可想而知,热血少年如他,在亲眼见证这场伟绩之后,是如何备受鼓舞。

      难怪他执意要听信镇安长公主西征的传说,定要寻出那条不为人知的野径。想来暗河之路必是错的,是自己帮他找到瀑布后的正路。

      “你实话告诉我,瀑布后头那条路,是不是能通罕罗敌后军营?”她不知自己竟抖着声音。

      这么久了,再难走应该也走通了罢。

      莫偃戈惊疑,见她态度一变,眼里露出几分畏惧,更生迷惑,“我就是飞去京城也来不及,明日即是婚礼。那路,那路的确是通的,但要让军队畅行无阻,目前恐怕不行。”

      纾纾抚上心口,敛了敛神色,道:“罕罗国师如今大发雷霆,姐姐此举定会触怒尊佛的百姓,她决计当不成王后。我们救她出去吧?好不好?”

      “自然要救。”莫偃戈沉吟,“她被抬出去时向我使过眼色,我猜那一匕首是偏的,本就不欲寻死,大约是做给阿扎奇看。”

      纾纾念头急转,以她们姊妹的默契,并不难猜。“姐姐做得如此决绝,看来是穷途末路,非到此地步,阿扎奇不能妥协。”

      “是。”莫偃戈站起身踱了几步,“我现下再找乞克柴说要助他一臂之力,怕是太司马昭之心。他未必会信我。”

      原来他还在琢磨如何让罕罗内起纷争。

      纾纾略思忖,将他此念碾碎,“谁也不是个蠢材,你助他,他未必不会想到以后之事,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再怎么说他只是想兵不血刃夺走王位,并不是要自取灭国。”

      “嗯。”莫偃戈颔首,转头望天光,“已经酉时,来不及了。”

      纾纾暗自松气,要是他真在明日婚典上襄助乞克柴,待王位易主,缨缨的命怕也难保。

      潦草用过晚饭,纾纾于庭内散步。此刻除了等待没有别的法子,希望莫偃戈的推断是对的,缨缨并不是自戕,苦肉计而已。

      夜幕落下,余晖散尽,罕罗清凉的夏末晚风吹来,萦在她心头的不安还是无法疏解。有侍女从殿外走进,见她略施礼后道:“王上有请大巍使臣与辛娘子。”

      穿过正中仪门,罕罗王的寝殿在王宫正北,瓦顶白墙。殿前左右各有一座宝塔,五彩经幡从塔尖有序挂下,上刻箴言咒语,传闻可驱邪避灾、纳福迎祥。

      纾纾跟在莫偃戈身后,入殿门,一股幽香自鼻底溢散,闻之振奋。她顾不上什么美轮美奂的装潢,别具一格的布局,只盼望能快些见到缨缨。

      侍女引路,挑开帷幔后,一张红顶床帐抢入眼中,屋里还有一人。

      “参见王上。”莫偃戈致礼,并未屈膝。

      他反应倒快,纾纾未及看清,赶紧随声跪下,她不同,没有那站的身份。将头抬起,床上躺着的人影正是缨缨。阿扎奇坐在床前,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掌,背脊微偻。

      “起来。”他慢慢转过身。

      纾纾此前从未听人描述过罕罗王的模样,但曾私下想象过缨缨会喜欢怎样的男子。她热情开朗,随性潇洒,嫉恶如仇又好助人。总以为她看上的该是一个武功高强、耿直爽朗的男子,却不成想阿扎奇一双桃花美目,薄唇立耳,身量颀长,却单薄如纸。

      这怕是吃不下她一鞭子就得滚地叫苦。

      阿扎奇将纾纾打量又打量,好奇中裹着一丝释然,低头轻声道:“这就是你的妹妹?”

      她一怔,难道缨缨已将事情全部告知?

      “是。我有话同她说。”缨缨眼眸一瞥,示意妹妹上前。

      阿扎奇的寝殿铺满羊绒地毯,每一步都微微塌陷,行路无声。他想走开,被缨缨拉住手臂,“你就在此。”

      “姐姐。”纾纾跪在床边柔软的地毯上,不便向前。

      她定是流了很多血,也很痛,憔容尽显,唇如白蜡。

      与往日恣意飞扬的少女不同,打从在罕罗见到她起,纾纾就觉姐姐掣肘许多,不似之前心直口快。目下躺在这里,虽走动不得,那形容瞧着却如一片风筝,摇摇摆摆,脱不开线,又稳不住身。

      缨缨伸手摸了摸妹妹肚腹,眉心一壑,泫然落泪,“害你大老远跑来,是我不争气。”

      “怎么会?这不是找着你了吗?”双眼模糊,纾纾抬手捂住姐姐胸口,“你怎么这么傻。”

      姊妹俩心照不宣,缨缨知道她在怪她不宝贵自己,可并无他法,时间又如此紧张。两相对望,无尽的怜惜和依恋。

      听闻此语,阿扎奇握拳噤声,对上缨缨盼来的目光,缓缓垂头。纾纾随她视线望去,心中猜出大半,他大约是愧疚得紧。

      “没事就好。”她拍抚她手背安慰,旋即抱着肚子转身一叩。

      “王上,今日姐姐触怒神佛、惊扰王族先祖,国师震怫,罕罗百姓恨诛之,已不适合留在王宫。您在宝昭寺一力保下姐姐平安,妾感激不尽。看在你们过去的情分上,还请您高抬贵手,饶姐姐一命,释她出宫。”

      莫偃戈见她跪得深,弯腰驼背,迫着肚腹,急道:“王上,若您能释放我斥候队五人,大巍必定有恩回报,您开口便是!”
      缨缨脸色惨白,听到他提起斥候队,苦涩道:“他们都被罚去做了劳役。王上,请您释放他们。”

      许是她并未提起自身,受这么重的伤,竟不为自己多讨点好处,这是在怄气吗?阿扎奇顿生恼意,拂袖冷声道:“我若不放?”

      屋中金碧辉煌,几人颜色各异,当中曲折还未一一展开,只觉气氛尴尬又冷酷。

      “王上,士兵被俘,大巍愿以金帛交换,请您三思!”莫偃戈寸步不让。

      他生得高大魁梧,多年来军中历练出的气势不是一般人可比,又有大巍国力在背后撑腰,阿扎奇忌惮,不自觉抿紧双唇。

      “纾纾。”缨缨唤起妹妹,眼泪已干,她笑道:“我同你说说其中经过。”

      她平静躺在床上,看着前方出神。罕罗人尚白,她喜红,这帐顶是阿扎奇换的,为讨她欢心。

      “我一直敬重镇安长公主,视她为典范,也想有一日征讨南北,安邦定国。可自从到了军中,才发现事情与我想象的不同,不是练好一杆枪,一支鞭就能带兵打仗。我性格冲动,做事鲁莽,空有助人之心,有时却会弄巧成拙。”

      纾纾浅笑,这倒是从小到大就有的毛病,只是突然提起镇安长公主做什么。

      “后来我随莫少将军学习排兵布阵,守城建防,每日刻苦训练,有道是勤能补拙。可惜性子还是不沉稳,那次不听劝阻留下一封书信便带了几个要好的兄弟进山探路,你猜如何?”

      纾纾摇头。

      “头一天就被抓了。”她苦笑望向阿扎奇,乌黑的眼眸有述不清的情绪,“王上也在派人探路,正好撞上,便把我们掳了回去。”

      知道两人疑惑,她继续说:“当年镇安长公主确实是从此路进山偷袭的罕罗,只是那一仗之后,荒废多年,已不能供军队行走。”

      莫偃戈眸中一亮,喜道:“我就知是如此!”

      他态度与当下情形格格不入,像是印证心中所想,非常兴奋。纾纾心头掠过一丝不悦。

      房里的幽香不闻时不易察觉,此刻心情沉闷,乍一扑鼻,比起初嗅时清新,更有股安神效用。

      无人出声,缨缨显未语毕,她踌躇眉眼看了看阿扎奇,似有顾虑。

      那男人昂首立在屋中,衮衣绣裳,分明有道帝王之气,但眉目总纠结着三分常人的忧愁和迷惘。

      “我给你们说个故事吧。”阿扎奇深吸口气,仿佛叹尽万千激愤,“是你们大巍负我罕罗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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