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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如胶似漆赠狐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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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图的月份越来越大,消息不胫而走。岑湜没有多问,如从前一样去温居堂走动,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快要入冬,顺安宫已全部完工,纾纾想着天气寒冷,搬迁起来兴师动众,下人们挨冻受苦,也耽误年节各项典仪,反正住惯楚宁宫,不如等光华殿修好一同乔迁。
沈苹苹在一旁打趣,“那正好得陛下心意,恨不得与你赖在一处。”
纾纾笑着掐她胳膊,“姐姐又笑话我,明知陛下是看着我喝药,把我当小孩儿。”
她转身又说:“卓姐姐你知道的。”
卓怜袖正抱着岑檩摇拨浪鼓,听她这么一说,接道:“我开的方子里可没说得陛下守着喝才能见效。”
“哎呀!你们都欺负我!怎么连卓姐姐也……”纾纾面上一臊。
原是今日秋高气爽,几人约着到温居堂看望朵图,蝴蝶说她近来嗜睡,慢腾腾的还未起身。
“这儿的果子当真美味,咱们宫里可都不曾有。”沈苹苹最是在意吃的,“想必是陛下特意让尚食局做的。”
纾纾捏了一点碎子喂岑檩,小家伙吃得很是开心,一个劲儿地在怀里打挺,“我看檩儿像沈姐姐,活泼得很。”
“是啊。”卓怜袖捏着他的脸逗趣,一边自语:“也不知道朵图肚子里的像谁,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肯定是女孩儿!”说曹操曹操到,朵图从里间走出大声接上话茬。
她已显怀,腰身圆了好几圈,不知是不是母性使然,虽未施粉黛,倒比从前多几分艳丽妩媚。
纾纾忙起身引她入座,“气色真好,白里透红的。”
显然是还生着闷气,听这么夸她,朵图拉下一张脸,“不好不好,怕生下来活不久。”
“怎么说话?”卓怜袖惊诧皱眉,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当心孩子听见。”
“哼,你们中原人不是最讲忌讳么?怎么不说我诅咒皇嗣?”她毫无惧色,反驳起来比平日说话都流畅。
沈苹苹更是瞠目结舌,不觉搂紧岑檩。
这其中知晓内情的,在场应只有当事人和纾纾,场面一时古怪起来。
纾纾在桌下拍了拍卓怜袖,又朝沈苹苹递个眼神,缓色说道:“听说西南有个习俗,孩子出世前,都要说些相反的话,这样才能瞒过老天爷,什么灾呀祸呀就舍不得再降到苦命人身上。就如同......”她顿了顿,“贱名好养活!”
沈苹苹懵懂点头。
朵图知道她在解围,撇撇嘴倒也没说话。过了会儿,问道:“我听说莫偃戈去打仗了?”
“是,罕罗进犯,他已率兵到达?州。”纾纾的消息比她灵通不少,“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朵图眼珠一转,“没什么,只是相识,问问罢了。”
她一路上京的确是莫偃戈护卫的不错,可他自称与她没说过几句话,难道还有什么纾纾不知道的事?
她忍不住打探,“你在西南时,可曾知道莫少将军的名号?”
“谁不知道他?”朵图有些不快,“曹川的女子做梦都想嫁给他,要不是僰夷女人有一层身份在,只怕也得夜闯军营爬到他床上去。”
沈苹苹呵呵直笑,“哟,这么大魅力。”她边说边回想起脑海中仅存的一点印象,“确实有一副好皮囊。”
“西南不论何族,皆尚武,民风彪悍,他不止长得好看,身量高,人也壮,武功更是出色。”朵图继续解释。
纾纾对此深有体会。他抱起自己来与岑湜大不相同,一个迅捷有力,一个轻缓温柔。倘若遇到危险,莫偃戈像是森林里一头通人性的野豹,为你披荆斩棘;而岑湜更像冬日里的煦阳,为你融化一整个荒原的积雪。
卓怜袖察觉此中异样,于是问朵图,“我怎么瞧着妹妹对莫少将军颇有不满?”
“我可不敢。”她摸了摸鼻子,不经意瞅见纾纾似笑非笑盯着她,又道:“我是怕他到?州水土不服,耽误陛下功夫。”
听岑湜提过,在西南,莫老将军的名声如雷贯耳,莫家军一呼百应,但莫偃戈此番去?州对付罕罗国,乃是增援,带的是新招入伍的散兵。虽是皇帝亲口任命,他到底年轻,也不知能否担此重任。
“莫将军少年英雄,深受陛下器重,定能旗开得胜。”纾纾抿一口茶,余光瞥到卓怜袖若有所思望过来,心里没来由地一颤,忽想起她之前说过一些模棱两可的话。
“不如不提他,今天我们是为看朵图和孩子而来,怎么把礼物的事给忘了。”
沈苹苹忙道:“就是,我先来。”
***
十一月,黑夜来得出奇得早。纾纾抱着手炉坐在桌边看书,有晦涩之处,便皱着眉头不动。秋棠进屋换炭,门隙漏进一阵冷风,手背微凉。
“娘娘,仔细眼睛。”
“好。叫东兰她们别在外头干等,赶紧回去。对了,你们的炭够用吗?”
“够了。”秋棠起身摸了摸纾纾手里的炉子,“还有余热,再过半个时辰就得换。”
“嗯,你也回去,我看几页书就睡。”
“娘娘不怕陛下来?”秋棠把炉上的热水灌进汤婆子。
纾纾摇头,“要来也是深夜,他怕吵着我,这几日都不来。”
“我让她们先回吧。”秋棠拿着灌好的汤婆子边走边说:“娘娘这里还是得有人,万一呢。”又麻利将床铺好,把东西塞进被窝里,撩帐行出。
“我这儿不要你碍眼。”纾纾心疼她,“陛下真的要来,还有黛眉,再不济还有我。”
秋棠噘嘴道:“我管他。上次您跪伤腿,医正说您年轻,没有大碍,可我怕这冬天寒冷引发什么遗症,您自己也记挂着点儿啊。”
“真啰嗦,你督查这么些天,我可有疼痛不适?”纾纾佯装恼怒,“快走,去去去。”
秋棠长叹一声,这才抱着炭灰退出。
前朝的兵戎愈演愈烈,莫偃戈煽风就跑,剩下岑湜领着仕官派周旋应对。刚收拾掉几个人,他觉今日乏累,该早些回去歇歇。
深夜,宫宇森严,月光融进灯笼里,才渗出漫漫暖意。
因公务繁忙,恐惊扰,他们一直是分房而睡,偶尔才在一处。
纾纾正合书要起,门吱呀一声,岑湜披着那件新做的狐氅走进来。见到纾纾他先是一笑,拂了拂身上霜露才摘下帽子。
“陛下。”她有些惊喜,“还以为您不来。”说完伸出双臂替岑湜脱下狐氅,轻柔无比。
“这几天愈发冷。”他探触她的手背,又拢紧袖口,“药还喝着吗?”
“卓姐姐说再吃几服就彻底好了。”纾纾牵着他欲往塌边去。
门外忽一阵风号,听得打在屋瓦上当啷一声。
“变天了?”她自语,便上前推开小窗。
外头微微一亮,清晖一弯,不知是何方仙子悠悠扬扬洒下一方天地的雪来。她讶然,轻轻捂住嘴巴。
不过片刻,原本细碎的雪点换成花瓣大的白绢,院中槐树老态龙钟,几只孤零的死叶此刻仿若活了过来,流入雪舞,翩跹归于庭中。
“凝云商作雪,顷刻满天涯。片片疏还密,霏霏整复斜【1】。”岑湜也窥见此中奇景,不禁吟出诗来。
纾纾嫣然一笑,目不转睛。黑夜又明亮几分,她抬头四顾,雪无根,月如钩,都悬着,没有依仗,心中莫名一殇。
“怎么了?”岑湜瞧她神色微微一黯,将她肩膀揽入臂膀。
这初雪来得猝不及防,又急又大。纾纾伸手拽紧他衣襟牢牢将人倚进怀中,“陛下,臣妾心慌。”
岑湜眉头一皱,一手搂住她腰身,一手将窗关好。
凉色还留在身上,她觉颈间沁沁,便缩了缩脖子。
“喝杯热酒暖暖?”遂忙去炉上斟过一盏。
一杯下肚,五脏六腑热意涌流,方才愁绪一扫而空。抬眸看见岑湜微笑看着自己,眼中柔情似水。她心头一动,顺眉轻声道:“陛下今日回来得早,可是有话同臣妾说?”
岑湜察她面有娇色,忍俊不禁,“难道,无话便不能找纾纾?”
他弯腰一托,人才抱起,纾纾欢畅的笑声便从耳边传来,“陛下要紧的事太多。”
床铺已烘得很暖,纾纾仍觉不够,光手钻进他衣裳里,“今日去见了朵图,她还在生气。”
岑湜背上那条新疤比别的地方薄,她指尖若有似无划擦着,挠得人心痒。便正躺过来,举着她放在自己胸前趴着。
“日久年深,我等她。”
纾纾心中直叹,可真是一对怨偶。
“我听说北貊人刚到鸿胪寺,陛下何时接见?”
岑湜在淇州时与北貊人常打交道,这些年北边形势稳定,北貊王庭几乎每年都会派人来朝贡拜。
“皇兄在位时北貊便已称臣,此间商贸广增,边民安居,这次......”他欲言又止。
“怎么说?”纾纾疑问。
“北貊王年事已高,在继任问题上却犹豫不决,以往朝贡,都在早秋,大巍赐下财帛绸缎、粮食珍宝后他们便会返回,正好在寒冬之前抵达草原。”
纾纾思忖,“来晚了?可是......王庭有何变故?”
岑湜点头,“北貊王有十几个儿子,成年的八个,其中嫡系有继承权的四个,他今年身体不太妙,几位王子蠢蠢欲动,已在暗地里争斗起来。”
“来的是谁?”
“寺卿上奏,来的是三王子和四王子。”岑湜忽轻轻拍哄,转念道:“这些事你先撒手,我准备招待他们去桓山冬猎,养好身子,到时带你们去玩。”
“谢陛下。”纾纾有些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