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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避暑盛会,邀人入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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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暑会最后一日,纾纾照着先前柴娘子的例子,将请贴上没有名字的一些家中小住、游玩旅京的府眷小娘子都请过来,齐齐整整坐满一堂。
“来,请大家举杯,敬淑妃娘娘,谢陛下款待。”又是吏部尚书家的王夫人率先说话,果真是人情圆润。
纾纾与沈苹苹、朵图回敬此杯,满场欢腾,温馨愉快。
等酒足饭饱,筵席将散,远远看见莫偃戈在园中带兵守卫,纾纾站起身款款说道:“各位夫人、娘子,这几日玩得可尽兴?妾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不曾。”“未曾有。”“淑妃娘娘客气。”
......
纾纾含笑道:“此次皇家避暑会,陛下可谓是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将各位夫人娘子照顾好,有什么好的、玩的都不必客气,尽皆拿出来,所有花销也经由陛下首肯。”她忽然停下,一副为难感伤模样,“大家知道,陛下登基实属临危受命,他从淇州而来,对京中局势只能说是茫然无知,在前朝也没几个熟悉之人。这一年来,商议国事,推行政令,往往有阻塞之处,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我们姊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说着同沈苹苹、朵图掉下几滴眼泪,末了难忍地用手绢擦拭,“各位夫人家里的主君,十年如一日为国操劳,为君效忠,难免也有这样时候,身为人妇,想必心里都是一样的。前一阵子,西南大捷,大胜僰夷人,莫少将军回京述职......”
底下有不少人看向朵图,只听她操着一口不流利的官话道:“妾乃大巍人与僰夷人通婚所生......”便低垂眼眸。
众人哗然,心有怜惜,便不再深究。
纾纾接着说:“我无意间听陛下提起,西南群山耸立,潮湿多雨,军中将士缺衣少药,水土不服者甚多。而乾河水利尚未竣工,消耗巨大,南方旱涝每岁频出,近年西边的罕罗国也蠢蠢欲动。陛下痛心不已,不能安寝,总是与我们姊妹提到国库空虚,他无法一一料理。所以......”
纾纾站起身,郑重朝堂下众人揖拜,“我带个头,也请各位夫人娘子体恤夫君,感同妾一心为君的份上,慷慨解囊,为军中将士捐些衣食药草,也算是为家中主君分忧,为国尽绵薄之力!”她说完将头上的金钗拔下,项上珍珠璎珞、手腕上一对和田白玉手镯都取下放在一边。
此刻众人皆默,正辉堂一片寂静无声。
零星几家夫人猜出纾纾的意思,眼神飞脱,自有交流。
半晌,无人应答。
纾纾摇摇头,作出一副痛惜之态,抬手直指门外,“请看,莫少将军这几日亲自巡护,为让各位安全在甘冽园避暑,不可谓不尽心,此刻还披金带甲站在那儿呢。”
众人皆震惊回首——莫偃戈带着一排黑压压的士兵站在不远处的主道上,一色的目视前方,铁面无私。
堂中这才有了些许交头接耳的低语声。纾纾笑了笑,坐下闲适喝起清茶。
片刻之后,太常卿关夫人起身,“淑妃娘娘为陛下体贴之情,为国忧虑之心,实在令我等感佩,自然是要尽一份心意,我先来!”
她将头颈钗环耳坠一应取下,并摘下玉佩置于桌上,朝几位相熟的夫人使了使眼色,这才坐下。
“臣妾也愿为国分忧。”
“奴家也愿。”
“请陛下和娘娘收下。”
“略尽薄力。”
......
还有些没有带什么值钱物件的夫人娘子,皆道过几日就将金银送到顺安宫,此话一出,先前留下首饰的夫人纷纷言曰要加,一时之间,竟有攀比之风。
“好了好了,各位......”纾纾的声音淹没在人群中。
“各位请静!”秋棠高喊。
她嗓门极大,压住整个正辉堂。
“妾谢大家仗义疏财,也请各位尽力而为,不要逞一时之气,到时误伤陛下与家主的和气倒成我的不是。妾万死难辞其咎。”
“哪里,哪里,淑妃贤德。”
此起彼伏的夸赞声响起。
至此,等园中人等散尽,宴席上摆满金银珠宝、财物首饰。纾纾招人一一登记造册,归拢存放,抬出一口大木箱。
“切记,官职、物品、姓名、数量,一定要分毫不差。”
正辉堂清扫完毕已过夜半,莫偃戈见仆役皆散,轻巧从流星阁背后翻上二楼回廊。廊下有窗,窗里就是纾纾的寝台。
“姑娘,该睡了。明儿还得回宫呢。”他听到秋棠声音。
“你睡罢,我看完就去。”
等大门合上,外头烛光熄灭,寝屋又亮起来。纾纾瞅见窗边黑黢黢的剪影,不由惊呼。
“是我。”莫偃戈低语。
顷刻后窗户打开。
嫌天儿热,纾纾穿得袒/胸/露/乳,薄纱透出里面的红绸抹胸与白绢下裙。莫偃戈来不及看清绣的什么花,急忙将头一撇。
“怎么?这就怕了?”她哂笑。
莫偃戈的脸腾地起热。
自打上次两人针尖麦芒吵过一架后,纾纾觉得莫偃戈就是个空有奋不顾身之勇,却无谋定后战之智的纸老虎。你越退,他越觉有机可乘,你若是进,他反倒手足无措。
纾纾往窗外看了看,扯着他的袖角让开身,“进来。”
“当真?”莫偃戈惊诧抬头。
“快,别叫人瞧见,你要站在外头跟我说话吗?”
流星阁原本设计之初是能做自雨亭的,所以近水,水来自阁后的溪谷,因此背面靠山。虽说很少有人往这边来,但既然来了,还是谨慎些为好。
莫偃戈长臂一撑翻过窗口,纾纾连忙关紧,又将床前的纱幔落下,只留下一盏豆大的灯光。
“可别映出影子。”她自言自语,四下查看一番才放下心来。
这一阵忙活恰让莫偃戈看个够。
一举一挪间轻纱似云,缥缈似雾,只余胸前一片红灿灿,似霞般染在她白玉肌肤上。她右胸竟有一颗痣,装点其中,如一只乌雁向东飞去。
“莫偃戈?”她叫他。
莫偃戈看得目不转睛,呆在那里,不得动弹。
纾纾寻件外衫披了坐下,“找我什么事?”
他迥然不已,“娘子,恕在下唐突。”
“怎么?没见过女人?”纾纾摇着团扇揶揄,“三伏天往京中各富贵人家院子里看看,哪家娘子不是睡玉簟,穿散履,着纱衣?”
莫偃戈低头笑笑,“西南湿热,又多蚊虫,一到夏季身上黏腻,燥痒难忍。我们军营的汉子都是去野外洗澡,那儿的民风未全然开化,男子女子穿得都少,让中原人说,得是‘衣不蔽体’,有时同一些小娘子共一个池塘洗澡也不足为奇。”
“还有这等事?”纾纾心下好奇,一双水亮的眸子直眨,“那儿的姑娘可都是如朵图一般的美丽?”
“那倒不是,那儿的人都黑些,阔鼻大眼,毛发旺盛。朵图是通婚所生,取两家之长,她还有一个妹妹,听说极为相似。”
纾纾颔首,如此异域风情,真想去瞧瞧。
莫偃戈心道:纾纾自然与其他小娘子不同,怎能随意造次。不曾想真到此美人窟中、芙蓉帐前,反倒没了胆色。
“对了,今晚贵人们筹集来的财宝,我粗略估算,该有几十万贯,虽不能填补你的空缺,但聊胜于无。”纾纾边说边撩帐去拿名册,悠扬的声音近而远,远而近,“你看看,过几天还有的,我再着人送去。”
莫偃戈轻轻摇头,“我那窟窿哪是这种手段能填的,只不过是官家想看看各家实力,抽丝剥茧,也好对接下来要清查的户部账目、各府家底做个对比。”他说着翻看名册,“我先收下,到底是充与国库还是直接拿去西南,再同他商议。”
“好。”纾纾顿了顿,倾过身低语,“我将杏花簪一套的首饰记于其上,东西也已放进箱子,若是以后找出一两件,都算是这次募捐换银流落在外的。”
莫偃戈心中突如洗灰去尘,明明一亮:她真是聪慧,此法甚妙。
此间语毕,两人沉默对坐。
屋里暗香潜流,门窗紧闭,不禁透出些烦闷来。
纾纾拿不准岑湜的意思,他到底是要她跟莫偃戈保持暧昧,以此拖住他留在京中的心,还是有意放她和莫偃戈接触,到时拿他一个秽乱宫闱的大罪作为后手?
总之都恶毒得很,不说莫偃戈,她想不到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办法。可实情在这里,已经上了贼船,退却不得。
纾纾瞟他一眼,莫偃戈静得如一尊石像。犹豫半晌,问道:“你说喜爱我,就没有半分考虑过我的性命?”
饶是只有那豆大点的灯烛,仍将莫偃戈痛苦的脸色照得清清楚楚,“纾纾,我不知道。”他攥紧拳头。
唉,这是造的什么孽。
“你到底为何而来?”纾纾耐不住拍起扇子,额间发丝微扬,领口起伏,半掩着肩上漾漾澹澹的一层薄汗。
莫偃戈忙低下头从怀里掏出几张信笺,“这几日我找到些与户部牵扯的旧案,也不知能否奏效,请你看看。”
“我?”她哑然失笑。
问薛铭,甚至岑湜都可,偏偏找纾纾。她哪里看过什么案牍卷宗。
“我就不看了,你坐着喝会儿茶再走吧。”
莫偃戈会心一笑,收起信笺。
不过是想来看看她罢了。
纾纾不再管他,自站起要去睡,便将外衫脱下。背后突然一阵响动,顷刻间,莫偃戈的怀抱就围满她身躯。
他的声音低沉又无奈,“为何不是我先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