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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劳心劳力,户部开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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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断续续几日,各府各家都将捐资补足上来,纾纾忙得没睡上一个好觉。
张克弱来报,说莫少将军在朝堂上“舌灿莲花”,对阵户部官员不甘示弱,活像个又莽又蠢的兵痞子。
她卧在榻上笑,倒是与那日在筵席上随意调侃后妃的形象吻合,也算物尽其用。
“且得闹几日呢。”纾纾闭眼睡去。
秋棠不解,“娘娘,莫将军这是在干什么?”
纾纾敛住扇子不紧不慢道:“届时你就知道了。”
莫偃戈垫付的匠人工钱户部是肯定不认的,他无理取闹攀咬上几日,再假意报复扯出些旧案,给户部扣上徇私舞弊、贪赃枉法的帽子,等他们自乱阵脚时,少府监拿出过去户部贪腐受贿的证据,两边夹击,双管齐下。
岑湜借机重查朝廷账目,杀鸡儆猴,惩戒一些人,收买一些人,自然水到渠成。
不过这大动干戈的,也不知能不能一帆风顺。
纾纾阖目想歇,脑中兀地蹦出那夜莫偃戈在帐前紧紧抱住自己的场面,顿感周身一燥,仿佛它又凭空出现。
扇子被她拍得上下翻滚。
“娘娘,要不要再叫东兰她们进来打扇?”
“不必。”
待翻来覆去好几番,纾纾直起身将团扇一扔,“秋棠,咱们得赶紧走!”
纾纾向岑湜借了一支禁卫队,急匆匆带着张克弱和几个丫头往甘冽园去。
从皇城到甘冽园骑马需几个时辰,坐马车要小半日。第二日她称病不见客,第三日从小门潜出去佛光寺上香,听师太辩经,夜半才回到流星阁,第四日慢悠悠午后才醒,终是被内官捉到,急忙赶回皇宫。
岑湜请她去勤政殿见外臣,纾纾揣着账簿,衣裳都来不及换落地就走。
余有庆在一边劝道:“娘娘,您还是先回顺安宫梳洗过后再来吧?”
“陛下急得很,你别打岔。”纾纾绕开他快步走着,深怕自己太从容。
等踏进殿中,户部尚书崔格中带着几位侍郎、主事立在一边,莫偃戈独自站在对面,一脸愠色。
“淑妃娘娘,可找着您了。”崔格中领着属下深拜,慌忙道:“娘娘,您可得救救臣,这莫少将军督查甘冽园修整,自己垫钱的事,您可知道?”
纾纾气喘吁吁,神色窘促,“妾听内官说陛下在找我,半点没耽误就紧赶回来,瞧,衣裳都没换,让各位大人见笑。”她鬓间适好滑落几滴汗水,颊边因跑得急而一片绯红。
岑湜见状蹙眉耷眼,心疼不已,“暑气重,听说你生病了?”
他走下堂来牵住纾纾的手,细心替她拭汗,一片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崔格中神色一变,心道果然是早就安排好的,拖这些时日不就是让他们找不到人对质,莫偃戈一恼怒,便可“伺机报复”。
“崔大人,妾去甘冽园避暑耽搁了几天,期间中暑,又上了一次香,总也没能碰见内官,今日才听闻此事,正好账簿在身边呢,您可是要查查?”纾纾双手递上,一副谦卑姿态。
崔格中没有接过,背手道:“这账册是尚宫局的,户部无权查看。”
莫偃戈立在一边,此刻方勃然大怒,“我等你这么多天,就是听你如此推诿的?老匹夫!钱,你到底还不还?”
“莫少将军!老臣说过,避暑会是娘娘私设,不归朝廷管!”
“呸!我亲自护卫,设在甘冽园,请的全是你们的老婆女儿,怎么就成娘娘私设的?我当兵的,粗人一个,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我不欺负女人!”他将手一伸,瞠目诘叱:“还钱!”
哎哟,这一个个把戏演得出神入化。纾纾想自己也不能落后,于是将身子一抖,怯怯躲进岑湜背后。
崔格中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你别以为有莫老将军撑腰,就如此肆无忌惮!陛下,您倒是说句话呀!”
岑湜摊摊手一脸为难,似乎是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一个空心皇帝,不敢得罪你们。”
崔格中暗恼,朝堂何时成戏台子了?这哑巴亏,不吃也得吃。他不情不愿接过账本递给身边的李大人,“如此,户部就帮娘娘看看。”
“看过早点还钱!”莫偃戈烦躁袖拂。
岑湜眼尾一飘,拉过纾纾温柔道:“淑妃正好去换身衣裳,随我来。”
进至后殿,他屏退众人,一把将纾纾抵进墙角狂吻,眸中神采飞扬,“你个小丫头真聪明!”
纾纾环着他的肩邀功似的冶笑,“臣妾躲得可真辛苦,陛下可得好好奖励臣妾。”
“自然要的。”他说着解开她的衣襟往里探究,摸到一层汗津,“我替你擦净更衣。”
“陛下!”纾纾捉住他的手,羞赧嗔道:“这是哪儿?怎可亵渎天威。”
岑湜哼声一笑,“我就是天,怎么不行?”
两人你追我赶在房里玩笑起来,他倒也不是真的要在此行什么荒唐之事,只是好多天没见着她,怪想逗弄一番。
“好了。”岑湜猛一扑把纾纾拿进怀里,“别动。”
她这会儿也乏力,乖巧站着让岑湜摆弄。
“卓怜袖那边如何?”
“多亏你,卓胤开已同意拿出证据。”岑湜用清水将她身上拭干,又轻柔用香粉扑于其上,凉爽芬香。
纾纾多少有些难为情,她可不曾这样为岑湜做过什么,但他替自己卸过妆、沐过浴、擦过粉,真真好似平常人家缱绻温情的郎君。
“你也这样照料过沈姐姐和朵图?”纾纾红着脸。
岑湜牵起唇角微笑,“兴起时都做,我唯爱美人,你不是知道吗?”
“真是。”纾纾锤了锤他肩膀,低头藏起心中讽意。
怎会不知,这般浓情蜜意,一时竟让她忘形。
“卓胤开早知将来会有这么一遭,除开牵扯自身的,暗地里竟也搜集了其他罪证,令人大开眼界。”
“准备什么时候拿出来?”
岑湜系好她的绦带,理清袖口,手臂一弯把人收进怀中,“此事你对外一概说不知情,只说手下人不懂事,你只管看账。”他往纾纾额上印下一吻,“此次多谢你。还有一事,得快些办。”
“何事?”
岑湜压紧她鬓角,将钗环重新簪上一遍,“莫偃戈会继续与他们纠缠,卓胤开也将适时倒戈,届时户部定会大乱阵脚。他虽举报有功,然宗室派也一定不会放过他,我自当尽力为他争取功过相抵,但没有十足把握,所以想着......”
他沉吟片刻,“若不想让卓娘子成为孤女,我得先将她收进宫来,到时有她作为皇妃,至少能保她父亲一条性命。现在卓胤开明面还是宗室派的人,我开口求亲,必不会有阻拦。”
纾纾又添疑惑,他真难以捉摸。
仅仅两面之缘,让卓怜袖念念不忘,多年再见,心便属之。明知此举会让父亲身陷囹吾,也在所不辞,仿佛她坚信岑湜一定会救下父亲。
纾纾想起卓怜袖两次说他“心善”,心里计较道:如果能引他为自己动悲悯之情,届时和莫偃戈的事,能不能求他网开一面?
“臣妾遵旨。”纾纾接过命令,“臣妾这就让尚宫局准备起来,届时陛下来行册封礼就是。”
“好。”岑湜满意微笑。
纾纾踮起脚尖惯常往他脸上吻了一吻。
太史局呈上几个黄道吉日,纾纾挑中九月初一,不至于太热。
听闻还没等卓胤开出手,有几个早就看不惯的官员上书弹劾户部,个个有理有据振振有词,里边中立派的也有,仕官派的也有。
前朝天天闹得不可开交,吏部、大理寺、御史台忙得脚不沾地,京兆府尹也被惊动。莫偃戈趁机拿出自己那一队亲兵帮忙奔走查案,拉拢了不少人。
***
“娘娘,陛下有许多天没来顺安宫了。”秋棠懒散说道。
纾纾在梧桐树下架了一座秋千,摇摇摆摆,迎风洗尘。
“陛下忙。你可是无聊?要不咱们去别家娘娘那儿坐坐?”
“好呀!”秋棠立时换上一副笑容,这就要去叫辇。
纾纾想去看看朵图,她一个人远离家乡,肯定寂寞。
隔老远听到温居堂丝竹阵阵,舞乐迭至,闻者也不禁喜上眉梢。
踏进院中,只见朵图光脚踩在青草地上跳舞,婀娜多姿,顾盼神飞。她身上有一种纯粹的野性和自然,这是极其少见的,造物包罗万象,惜叹不能尽览。
岑湜坐于八角亭中为她合奏,鼟鼟鼓声,喧喧催步,朵图肆意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笑容洋溢,裙角如莲般绽放。
纾纾不敢扰动,默默站在门口观赏,岑湜不动声色向她点头后陪朵图舞毕这支。
“陛下!”她欢欣鼓舞,跑跳着扑进他怀里,因喘气,全身都起伏着,这一偏头才察觉纾纾也在。
“淑妃!”她又脱开他往门口跑,饶是满头大汗也不顾,只闻一阵香风袭来。
岑湜站在亭上看她们走近,一个金相玉质,一个任达不拘,却能和而不同、慕而不攀。他笑着下阶牵住朵图,“淑妃稍等,且让美人穿鞋再来。”
两人背影怡然相偎,枝头漏下陈灿月光,印成深深浅浅的拓片,好似一卷泼墨的画。
“夜色正好,看这星星多亮。”纾纾抬头遥望天穹。
“真美啊。”秋棠站在身后驻足欣赏,半晌后,道:“娘娘,看来美人也没那般孤单,咱们多虑了。”
她苦涩摇头,“那只是今日,陛下不常来后宫,连沈姐姐都念叨好久没见过他了。”
女人一个一个的,皆是他实现目的的手段罢了,偏偏生副软心肠,多情又有天赋,怪不得自己也总是有意无意被他骗住。
纾纾想起什么捂嘴直笑,“等卓娘子进宫,他又得尽心呵护,老天该赐他个三头六臂才是。”
秋棠乐不可□□可还能看?”
两人笑作一团,眼泪都流出来。
心里有话不能说,纾纾想,若真有天神,先将他的腿疾医好更急。
笑着笑着,眼泪不知何时变涩。
难道她这辈子就这样忙忙碌碌,为他人做嫁衣?舒心过日子本是她最大期望,原本也不难,不求大富只求小安。可才不到一年,她竟觉累了许多。
星子闪灭,纾纾眨眨眼挤掉最后一滴泪,瞳中也跟着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