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神山》搬砖的西西弗

7、第 7 章

　　等木苍把我从崖洞里提出来时，那条蛇妖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稳稳地立在树上，抓着枝条左右打量：“蛇呢？”
　　木苍没有回应，我又问：“你将它杀了？”
　　木苍这才开口，却答非所问：“天黑了，快回去吧。”
　　我不依：“哪有才来就赶人走的？”
　　我整个人贴着树，脑袋搭在树枝上，见木苍下定决心保持沉默，便一把抱住面前的树枝：“你生气了？”
　　“什么？”木苍反而惊异道。
　　他不肯说实话，我就把书袋挂枝条上，双手抱得更紧，大有他不开口我不松手的架势。
　　木苍被磨得没法子，迟疑道：“大约……有一点。”
　　我闻言立马解释：“阿爹阿姐回来了，我又要念书，实在脱不开身，绝不是借口！”
　　木苍笑说：“也没有这么生气。”
　　听到他的笑声，我心里落了大半：“方才你半点反应也没有，我还以为你……过身了，真要吓出个好歹来。”
　　木苍收住笑声，试探地问道：“你怕这个，却不怕我杀人杀妖？”话是轻轻飘过来的，像担心我听见似的。
　　我终于明白过来他的忧惧，反问说：“你救了我两回，还要我怕你，这是什么道理？”
　　我看不见木苍的眼睛，但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他在辨别我话里的真假。
　　良久才听到他问：“这个时辰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取出书袋里的吃食和话本，献宝似的给他看：“阿姐从山下带回来的！”
　　木苍有心逗趣：“都给我吗？”
　　我把伸直的手臂往回缩了缩，将那些东西来来回回看了个遍，还是觉得木苍更重要。于是又把东西递给他：“嗯，都给你。”
　　“不用了，这些吃的东西我无福消受。至于话本……”木苍伸出枝条把书袋推还给我，“还是等你来讲给我。”
　　既如此，我高高兴兴地系上书袋，一边吃上糕点，一边跟木苍讲起这几天的事。说到学堂里的事，我还是愤恨难平：“就是吃到胀肚皮，我也不要给他们，我讨厌岐兰人，我讨厌自己是岐兰人。”
　　“可是，”木苍说，“最后是你们的长者帮了你。”
　　我愣了一下，还是嘴硬道：“那也弥补不了。”
　　“那妖呢？”木苍又问，“你讨厌妖吗？”
　　我只当他是在问他自己，当即摇头：“当然不。”
　　话音刚落，我想起方才那条吐着信子的蛇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补充道：“只有一点怕而已，不过是怕刚才的蛇妖，不是妖族。”
　　木苍微微倾斜着身子，挡住了晚间山里的风。
　　他说：“可是你把那些欺负你的人当成了整个岐兰族。”
　　“你阿爹阿姐也是岐兰人，你常跟我说他们待你如何如何好，”木苍问，“你也厌恶他们吗？”
　　我摇头：“不……”
　　“阿爹阿姐不一样，他们是我的家人。”
　　木苍又换了种方式，他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你跟我提起过，你是被一只鸟引到悬崖，差点丢了性命。今日是第二次，你差点成了蛇妖的果腹之物。”
　　“的确是我救了你，可若不是妖，你压根不会落到险境。”
　　他最后问我：“你当真不厌恶妖吗？”
　　我已然陷入混乱的思绪中，族人对我再不亲热，也从未有人害过我的性命，而我实实在在遭受过妖族的迫害，扪心自问，我当真不恨妖族吗。
　　我感受着手掌下粗粝的树皮，闭着眼说：“可你也是妖族，我没办法恨整个妖族。”
　　那么我也不该恨岐兰族，没这种道理。
　　那晚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欺我的是族人，帮我的也是族人，害我的是妖族，可救我的还是妖族，这样一来，我的感激和怨愤就难以安放。
　　或者，我可以不再将他归咎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