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界屋》天因

16、十五

　　太乙真人近段时间一直神叨叨的，不是神经质地捏着手指头就是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
　　三坛会海大神来看望师父的时候悄悄把燕久拉到一边，问他他的老师父是不是患了什么毛病。
　　燕久耸耸肩，“老年痴呆罢了。”
　　太乙真人平时很耳背，偏偏这时候听得清楚明白，一个拂尘抽下来，正抽中燕久的脑门，“目无尊长！”
　　哪吒毕恭毕敬地拢着手问道：“师父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太乙真人摇头晃脑地说：“劫数啊，都是劫数啊……”
　　“哦？什么劫数？”燕久好奇起来。
　　“六界之大劫……”老头叹气，“天命不可改，天理不可违，天……”
　　“天机不可泄露！”哪吒和燕久齐声道。
　　太乙老头呆了一下，立刻举起拂尘又要抽，燕久和哪吒嘻嘻哈哈地跳开，远远地跑了。
　　这也怪不了他们顽皮。
　　谁叫几百上千年来那老头说的话完全没有变过呢？
　　燕久和哪吒戏耍了一阵，又用互学的法术打闹了一阵才散伙，哪吒回岗位上去值班，燕久偷了壶酒匆匆往洗心池赶。
　　自从注意到有魔界的家伙带着婴孩逃往人界，燕久对洗心池的热情高涨了不少，一有空就跑过去偷窥别人的私生活，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个月了。
　　他们被那对救下他们的夫妇收留，少年日日帮恩人砍柴锄地，两个孩子在老太太的照顾下健康地成长起来，眉目长开些以后燕久才发现，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世间人都说仙人清心寡欲，却不知道其实魔人亦然，加上魔界女性很不容易平安生育，所以就算是后妃众多的王族及其旁系，也不过得三五个子嗣，寻常百姓家能够维持血脉不断已经不错了，压根不会去想一下子就生出两个的问题。
　　传说魔界但凡有双生子出生，便意味着星道有变，万物皆会受其影响，说不定还会给六界带来灾难。
　　不过魔界几千年来都没有出现过双生子，时间一长，传说就被人淡忘了。
　　这个带着孩子逃跑的人究竟是谁？
　　看样子不像是孩子的父亲，太年轻。看他平时的举止也不像专门偷窃孩童的贼，为什么会带着稀少的双胞胎从魔界逃跑？逃跑到人界后居然连续几个月都没有什么作为，反而像寻常百姓一样过起小日子。
　　燕久几百年来每日都被太乙真人耳提面命要安下心来修炼，早就觉得腻味，如今有这么一个无处不透着怪异的事摆在面前，不去搞个清楚，似乎很对不起自己澎湃的青春。
　　燕久想实地考察，但问题是，他现在能勉强在仙界立足，全靠太乙老头的庇护，又哪里敢冒险去人界。
　　就连老头想去人界，也必须要向上面一层层地请示，再等上面一层层地批准下来，至于传说中那些踩着云朵随便一晃就降落凡间的桥段……假的，全是假的！
　　渴望而不能得，或者说，看得见摸不到，燕久彻底抑郁了。
　　只见池水中的小娃娃一天天长大，那少年带着他们东奔西走，像是在找寻什么，抑或是躲避着什么。
　　物换星移，日月如梭，水中的双胞胎开始会走路，会说话，会一个拉一个地跟在少年屁股后面晃荡，会帮忙背包牵马……
　　燕久仍是经常半卧在莲叶上看他们，心里却越来越觉得奇怪。
　　魔界的孩子，能成长得那么快吗？他们不是七、八十岁了都仍是孩童模样吗？
　　为什么那少年从魔界带走的孩子仅仅在人间生活了十来年，就已经双双长成青涩的少年郎？
　　“魔界之人会不会因为从小在人界长大而变得像人类？”某日，他问太乙真人。
　　老头捏着手指头摇头晃脑地想了半天，道：“不会。”
　　“那如果一个魔界的人一岁能走路，两岁能说话，三岁能识字，十岁就能满山跑呢？”
　　“只有一种可能。”
　　“是什么？”
　　“人魔通婚之子。”太乙顿了顿，突然睁大常年都半耷拉着的眼睛，“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燕久背着手往外走，“我无聊……”
　　心里却打起响鼓来。
　　人魔通婚。
　　双生子。
　　这个事情，怕是有点麻烦吧……

　　***

　　所谓的突变之所以叫突变，就是因为它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得能让傍水旁观的燕久喷出老大一口酒。
　　魔界的少年一行三人某日来到一个大户人家，他留下了一个孩子，带了另一个离开。
　　不是简单的离开，而是离开人界。
　　六界虽然相互封闭，但仍有比较容易突破的地方，那少年显然是知道的。
　　他们马不停蹄子地回到曾经撕开空间从魔界来到人界的地方，再次使用“裂阵”，一切的一切都和当年一样。
　　被牵着，或者说，被拉着走的小小少年脸上挂满了泪水，纵然知道自己和兄弟已经相隔了千万里，仍一步三回头地向身后看。
　　随狂风飞舞的石头擦过他的额头，在眉心留下一道血痕。
　　带路的少年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头，手上一使劲就把他拖进了黑洞。
　　看到这里的燕久不得不庆幸他是通过洗心池偷窥而不是跟在他们身后，所以只需要施一点小小的法术便能继续追踪。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前鸟王准备将八卦进行到底的时候，有个不长眼的小仙犯了事，被罚到洗心池潜心悔过。
　　为了不暴露自己知道的秘密，燕久只得暂停偷看活动。
　　在小神仙悔过的七七四十九日里，燕久第一次体会到抓心挠肺的感觉，想了解魔界的情况，更想知道分隔两界的双生兄弟的故事，成天坐不安站不稳，太乙真人为此不知道敲了他多少次脑袋，连连叹道孺子不可教。
　　燕久甚至产生了亲自去魔界围观的想法，当然，他也知道可能性很小。
　　就算能搞到“裂阵”，也要有避开天人耳目的办法——天界之人向来以六界之首自尊，他们可不会乐意看到其他人自由穿梭于六界之间，哪怕对他们并没有影响，也不行。
　　说穿了，就是他们不爽而已。
　　想到这里燕久突然有些理解那个魔族少年的苦衷，难怪他要带着那两个孩子东奔西跑，多半是在躲避追踪，即便不是来自天界，也很可能来自魔界。
　　最后他选择回魔界，说不定是被追累了回去自首的。
　　至于为什么会留一个孩子下来，燕久想了很久都想不透，于是就更怀念洗心池了。

　　在等待犯事小神仙“刑满释放”的日子里，燕久难得地每天都待在金光洞里听太乙老头布道说教，表面上看不出，其实心里都快憋死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月，眼看胜利在望，不料到被天帝发现了他的行踪。
　　按说天帝无所不知，燕久能在他眼皮子下安然混迹于金光洞几百年，大概因为他当时忙着做别的事情没功夫料理。等事情忙完了，心里闲了，才想起几百年前那只自焚的小鸟，似乎并没有堕入轮回啊。
　　天界掌权人抽空御驾亲临了一下太乙真人的老窝，吓得老头眉毛胡子一阵乱哆嗦，几天都没回过神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问问金翅鸟王要不要入个什么籍而已。
　　至于为什么会亲自来问……当头儿当久了，无聊呗。
　　他这一来，倒提醒了燕久。
　　六界中像他这样无名无份的不知道多少，虽然要找他们出来不太难，但如果要一个个地重新分配进六界，似乎太伤神。何况那些所谓的“黑户”里，指不定就有那么几个是因为厌烦了六界制度才脱离的，要让他们重新归位，不会很容易。
　　燕久灵光一闪，立刻提出“零界”的建议，虽然不一定能把所有游荡份子全部管理起来，但能多找到一个，六界平衡就多一分稳定不是？
　　况且六界虽以天界为尊，但彼此还是很独立且互不干涉的，游离于六界之外的家伙们本就来自各界，天帝就算想管理零散人员，以他的身份，也有诸多不便。
　　而单独成立一个“零界”，打着与六界平等的旗帜，虽然做的事情不过是管理登记，但以新面目登场的组织，怎么都会比老的更讨喜。
　　燕久的提议正中天帝下怀，二话没说便给了鸟王特权，即可以在人界自由活动。
　　人类是六界中唯一没有特殊法力的种族，脱离六界管辖的家伙们最爱以他们自己的方式躲在那里。

作者有话说

　　周末一个字都没写 哈哈-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