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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高塔 ...

  •   季晨风被这一番发言直接震住了,简直是始料未及,一个一星期前还在要求开安眠药的病患现在跟他说自己已经快好了,这简直可以称为恢复得神速。
      墙上挂着一幅画,蓝天白云,在这个黄昏时分却不觉得突兀,就这么看着,似乎真的能回到阳光普照的白天。
      一杯温水放到了陈弋面前,他收回视线,看着坐在对面的人,灰色毛衣,卡其色裤子,都是暖色系,会不会着装也是心理医生治疗的一部分?
      “你一直在这个诊所上班吗?”室内开着暖气,陈弋倒不觉得冷,但在这种冷天,捧着一杯超过体温的水,像是能把那温度传递到心底去。
      季晨风觉得今天的陈弋有些不太一样,首先是这个地点就很不符合他的作风,再有说话的语调也跟往常不同,但也可能这就是大明星的多变性,“嗯,一直在这。你这几天没有再失眠了吗?”
      “会频繁做一个梦,但比之前根本睡不着的状态好多了。”陈弋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满足的笑容。
      “能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梦吗?”
      那是一双很难忘记的眼睛,像是初冬时刚开始结冰的水面,碎冰折射出外界尚未凋零的色彩,水草摇曳,鱼群嬉戏,刚好的希望,不会太浓,也不会太淡,是一切还没被分割成两个世界时的样子。
      声音像慢慢飘下的小雪,落在尚未凝固的冰面上,一层绵软的堆叠。
      陈弋脸上的神色带着点恍惚,“我总会梦到一座塔,塔顶有人在呼救,可是这座塔没有门,我沿着墙边的砖缝想爬上去,失败了好多次,附近的树林起火了,快要烧过来,我终于爬上塔顶了,可是塔顶除了我,没有别人。”
      “最开始呼救的那个人说的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在挥手。”
      “所以这座塔是在树林里面的吗?”
      “对,周围都是树。”
      “你一开始在哪里?”
      季晨风注意到陈弋的眼神游离地看着他,似乎是在思考,半晌才听到回答,“我不记得了。”
      其实梦是一场极其复杂的遮盖游戏,任何出现的东西都具有意义,但这个解谜游戏只能造梦者自己来解。
      季晨风觉得这个梦透着股莫名的熟悉,听起来就好像他也站在那个梦里面,但那个站在高塔上的人的面孔却是模糊的。
      “我有一个特别想在梦里见到的人,但一次也没有梦到过,”陈弋的眼睛像是被月光照亮的海面,闪着细碎的光,“季医生,这是为什么?”
      “是没办法在现实里见到的人吗?”
      陈弋低着头,脸上现出一种挣扎的痛楚,却很快又归拢,“我不敢见他。”
      “为什么不敢?”那声音像是一道无形的钩子,要慢慢地把他的心里话全都牵引出来。
      “我不想打扰他的生活。”
      “梦就像是现实世界的另一种形态,只是变成了梦里的你看不懂的样子。你说你总会梦到没有门的高塔,似乎这个梦的结果总是把你自己困在高塔上面,这个高塔会不会其实是现实世界中的什么东西呢?”
      现实世界的东西,陈弋忽然扯开一个笑,看向坐在对面的人,“也许吧,谢谢你,季医生。”
      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季晨风甚至有种今晚这场会诊像是被拉进了什么结界里,不管是那个奇怪的梦,还是极度配合的陈弋,这一切都透露出一种怪异,他说不出来,冥思苦想也找不到原因。
      他又想到陈弋离开时的神态,有那么一瞬间,那双眼睛像是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却也是转瞬即逝,他礼貌地道别然后离开,一切那么合理却又那么不同寻常。
      特别想在梦里见到的人,这句话太有杀伤力了,季晨风点了支烟,望着眼前寂寥的夜色,冷得打了个哆嗦。
      “老大,你的快递。”小庄把手里的纸盒递了过去,看着陈弋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负一层的电梯入口,今天的老大好安静,坐在车里一直看着窗外。
      陈弋盯着逐渐变化的红色数字,明明是在上升,却有种自己在往地狱下坠的感觉。回到住处,他坐在沙发上,慢慢地拆快递盒,三个塑料瓶,他拿起一罐,轻轻地摇了下,清脆的片剂声响,简直像是悦耳的铃声。
      他掀开盖子,撕开铝膜,倒出两颗小白片,就着冷水咽了下去。
      靠在沙发背上,听着这个巨大房屋的运作声,冰箱的引擎声,新风系统的风声,暖气的呼呼声,水流过管道的声音,还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忽然想到,高中时候他也失眠,盯着天花板一整晚,闭上眼睛,脑袋里一直在乱窜的思绪,他当时天真的以为自己会因为失眠而心脏血管爆裂,结果呢,还不是活下来了。
      也许老天爷觉得他最近生活得有些太顺利了,故意要丢下一点试炼给他。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接着不由得笑起来。
      差一点,真的差一点,他真的以为自己要得救了。
      天上的月亮像披着朦胧的纱,床上的人睁大眼睛,想要把这美好的画面深深地印刻在心里,窗外的冷风一阵阵地侵袭,经过缝隙时就会留下呼呼的风声,就好像那些风也想找个温暖的地方停留,所以就连窗户缝隙也不想放过。
      “啪嗒”一声,门下的光柱归于黑暗,她听着拖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经过她门口时刻意放轻了脚步,接着是关上房门的声音。
      很小声的说话声,她之前没觉得自己的听觉这么灵敏,也许是墙板太薄了,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名字。
      班主任今天又找她谈话了,问她是不是在班里受到了什么不公正待遇,有没有同学欺负她,还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了,可明明她的成绩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她变得不爱说话了而已。
      更准确的说,她再也没在学校说过一个字。
      不说话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她原来就是不爱说话的性格,可爸妈觉得她病了,他们带她看医生,对了,那个心理医生,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潺潺的溪水,她很喜欢听他说话,可每次去见他又有些担心,因为他是医生,她好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说话,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前几天她翘课了,她说不清具体的原因,也许是语文老师不放弃地叫她回答问题但她一言不发,她看到这个一直很喜欢的老师很轻地叹了口气,接着摆了个坐下的姿势,接下来的那节课她都像沉在水里,那些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水面传过来,她怎么努力都听不清,于是她放弃往上游了,反正听不清楚,呆在水底就好了,这里更安静,她蜷缩着抱着腿,靠在温暖的池水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月月。”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坐在池底的她慢慢睁开眼,有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躺在床上,无声地哭了起来,月光那么远,那光照不到地上。
      大人的世界那么忙,忙到每天的日子都像是在无聊的重复,忙到有些重要的日子他们都不再记得,会不会之后只有她记得这个日期了,那她一定不能忘记,不然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人记得了,她得遵守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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