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迷宫》交叉圈

9、陌生朋友

　　说话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女老师，似乎是刚下课，她笑着拍了拍小孩子的肩膀叮嘱让她回去完成练习，看上去很认真负责。
　　“刘老师，你这两天有看到过小月吗？”小月妈妈着急地上前，这激动的神情让刘老师有些诧异，“小月昨天还来过。”
　　“她什么时间来的？”季晨风也跟着上前追问起来，刘老师看着这个陌生人，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
　　季晨风注意到后面墙壁上还摆着这位刘老师的个人介绍，非常出色的履历。
　　刘老师眼神里的疑惑消散了大半，似乎慢慢反应过来他们这么着急的原因，“昨天下午大概四点半，我上完课离开的时候，看到小月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学校上学的，我觉得奇怪，跟她打招呼，可她只是看着我点了下头，不说话。我问她在等谁，她也还是一声不吭。我以为她生病了嗓子不舒服，本想再仔细问问她，可她一看我走近就跑远了。”
　　“她在等人？”这个被小月选择性遮盖掉的地方，季晨风问过她很多遍都没有下文，小月父母也只说在这边学过一段时间钢琴可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现在看来这里其实是特殊的，是一个她逃课也要来的地方。
　　“据我所知，小月在这里没有走得近的朋友，每次她都是一个人走的。”小月学得慢但很认真，天赋型的孩子极难遇到，刘老师其实很愿意教认真学的小孩，即便她很清楚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大多都是被父母逼着才来学，根本不是自己的主观意愿，但至少认真就已经很难得了，但没想到一年之后小月妈妈就说孩子学习压力大，钢琴课就中断了。
　　“那她来这里干什么？”小月妈妈昨晚一夜没睡，本以为快找到小月了，没想到线索又断了，她有些顶不住了。
　　季晨风看着那面展示墙，走上前仔细看其中的一张照片，大概是展示学生风采的一张照片，一个小女孩正专心致志的弹着钢琴，而在照片的角落里，小月站在钢琴的旁边，正望着正在弹钢琴的小女孩，小月的脸上还带着笑容，这样的表情，季晨风从来没在小月的脸上见过。
　　“回来了？”小月妈妈接电话的声音把大家的视线都聚集过去，只见她挂掉电话，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一下子松了，腿软着就往下滑，还好被接待的小妹扶着，“小月回家了。”
　　季晨风再看了眼照片，画面中那个坐着弹钢琴的小女孩就是他们刚进门时站在刘老师身边的那个小孩，照片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纪，甚至还在同一个培训机构跟同一个老师学钢琴，这样的两个小孩真的会完全不认识吗？
　　他想到了自己的初中，昏天暗地的试卷和书籍，当时唯一的放松就是中午午休的时候去学校那个小小图书馆看书，他喜欢躲在最后一排书架靠窗的角落里，坐在地上，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也从不觉得刺眼。有一次他去找书，忽然发现这个图书馆里还有一个跟自己相同习惯的人，他坐在最里面角落的地上，戴着厚厚的瓶底眼镜，一看到他就满脸的惊慌，就像是秘密基地被发现的不知所措，季晨风只得装作没找到书，甚至还得装作没看到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分享着这个图书馆安静的中午。有一次他们在教学楼的走廊上相遇，对方被几个明显是不良少年的人搭着肩膀，脸上满是苍白和疲倦，他们彼此对视了短暂的一秒，接着便错开了视线。后来很偶然的一次，他们在午休结束的铃声里下楼，隔着三步楼梯的距离，他们说了几句话，那之后的中午，他们很偶尔地会聊几句和高中生活甚至和他们彼此完全无关的话，可其实季晨风一直知道对方就是三班那个总被欺负的“娘娘腔”，但在人流穿梭的学校走廊里，在外面这个复杂的世界里，他们就是完全的陌生人。
　　会不会小月认识的也是这样的人呢？一个只有彼此知道和认识的人。
　　季晨风回去诊所的路上都有些浑浑噩噩，他想到了一些往事，一些太久远的往事。
　　他靠在诊疗室的椅子上，脑子里如同放映幻灯片一样地闪过一些场景，就像在看别人的故事，只觉得陌生又熟悉。
　　心里像是被压着什么东西喘不过气来，带着酸楚和抽痛，他又被拉进这种幻觉里，清醒着做梦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季医生。”什么声音隔着一层空气在叫他，越来越近。
　　像从深海里忽然被拉到海面之上，他的气息有些不稳，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还有些恍惚，“陈弋？”
　　迅速清了下脑子，更加觉得莫名其妙。
　　他看了眼日历，约定的诊疗日期也不是今天，“你怎么在这？”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什么时候天都黑了，再一看时间，晚上六点半，“你什么时候来的？”
　　陈弋垂眼看着他，眼尾轻微上挑，愈发地流光溢彩，确实是上天偏爱的杰作，被桌面的这种底光照着，都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魅力，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奇怪，季晨风忽地心下一惊，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一片潮湿。
　　整个屋子里一下子太安静。
　　季晨风手指尖的水都快被吹干了，陈弋的视线一动不动。
　　这个人到底懂不懂看脸色，季晨风只得硬着头皮去拿桌上的抽纸，非常自然地擦干脸上的眼泪，然后把纸巾团成团，扔进了垃圾桶，接着自如地看向这位没有情商的人，“我记得我们约好的时间可不是今天。”
　　陈弋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就那么淡淡地看了一会，侧过身走向了沙发，“周四我有行程。”
　　“你可以提前通知我，我们可以再约时间，不用特地过来，洪玫跟我说过，你出现在诊所附近不太安全。”季晨风实在不清楚这位爷的心思，而且看样子，他还是自己单独来的，这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可负不起责任。
　　“我最近睡眠恢复得不错，”陈弋一身黑衣，只靠着桌面这点灯，季晨风基本看不见他在沙发那坐着，陈弋的视线慢慢转过来，“季医生，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