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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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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庄远远看着被包围的那个场景,最近算是松散的行程,各种杂志广告拍摄,镁光灯的中央,一身白色蕾丝造型的陈弋像个下凡的天使,总觉得下一秒那背后就要长出一双翅膀来,扑拉一下飞走。
“真美。”身后传来一道很轻的赞叹,小庄心底默默撇了下嘴,面上却还得摆着笑回头,乖巧地喊道,“陆哥。”
陆柯宇视线还定在陈弋身上,他一身黑色的丝绒造型,和那一身白色自然是搭配的,但只要和这个人站在一起,就不可能出现势均力敌这样的形容,他垂眸看了下眼前的小助理,“他晚上还有行程?”
“暂时没有别的安排。”
陆柯宇弯起一个笑,手搭上了小庄的肩膀,人也靠近了些,“最近他身边有没有别人?”
小庄脑子里掠过无数个画面,陈弋身边最不缺的就是献殷勤的人,之前老大还会拒绝,最近却像是来者不拒,只是那些浮现的笑容连小庄都觉得像是面具,足以见得老大最近心情不好。
“没有啊。”作为一个打工人,他时刻谨记“发钱的人才是老大”的宗旨,所以这绝不是瞎话,毕竟老大和陆柯宇之间也绝对称不上是正统关系,在小庄的概念里,包括陆柯宇在内,那些都不过是朋友,只是深浅程度不同而已,老大的身边从来都没有任何人。
陆柯宇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脸上的神色都带着喜悦,到拍双人照的时候,小庄甚至都在那张脸上看出了他的内心活动,他把这当成了情侣照。
陈弋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小憩,听到开门的声音,等着小庄把热毛巾递到他的手上,却听到了很轻的反锁声,几乎是一霎间,他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俯身靠近的陆柯宇,那道金色的眼影搭在染黑的眼尾,像一只要从黑暗里振翅飞起的金翅鸟。
他们对视着,谁都没说话,陆柯宇的手慢慢解着那条束缚着他上身的蕾丝带,他好早就想把它拆开了,像在拆礼物一样,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布料悉悉索索的声音。
倾覆的呼吸贴着脸逡巡,逗留在柔软的云层中央,有那么一瞬间,陈弋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从口里被牵引出来,他沉溺在这样的感受里,视线范围内,那张脸上露出的所有表情都在掌控之内,他拉着那条风筝线,恶意地牵扯之后骤然停住,俏丽的眼睫贴着脖颈颤动,像是停在花瓣上蝴蝶的翅膀,他慢慢笑着侧转,吹了口气,风带着蝴蝶靠近,却被看不见的网拉扯住薄薄的羽翼,发出类似濒死的幽鸣。
海浪推着这一页小舟,层层叠叠地卷推着,像是要把它推举到天上,小舟摇摆着,惶惑却又满足,风把帆吹得饱胀,直到浪忽地坠落,小舟从空中猛地砸向海面。
呼吸稀薄得可怕,陆柯宇靠在他肩上,努力汲取着空气。
他的手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激动的心跳,会有那么一瞬的错觉,这是爱的声音,那么靠近的连接,他摩挲着脸去看他的眼睛,那片平静的海只是轻微地起了波澜,这波澜似乎只是因为海面吹起了一阵风,而不是因为那一艘走远的小舟。
“怎么了?”他的手搭在他的腰际,手指很轻地在皮肤上摩挲。
陆柯宇贴在他颈侧,心底有种无端凉意,即便靠得这么近,他却觉得离得好远,他只能用力地抱紧眼前这个人。
小庄看着走出门的那个身影,也许是错觉,他似乎在那个花蝴蝶身上看到了一丝落寞,而再看向门内,老大已经换好了衣服。
小庄刚走近,就听到老大的声音,“去暮色。”
气温骤降,空气里都掺杂了不少冷因子,季晨风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看着那个挂在外壁上的宣传幕布,眼神慢慢停在那个名字上面,这个展览吸引了不少人,很久没来过这么多人的场合,他甚至有些恍惚感。
昏暗的光线里,一道月光宛如神迹般照进来,黑色炭笔随意勾画出的那张脸微微侧着面向画布之外,仿佛那个身影也在透过这幅画在向外张望,眼睛里那一小滴白色颜料像是一片微弱的光,却照不亮这片巨大的暗面。
“月光。”有人也站在这幅画跟前,正仔细看着这幅画的介绍,只有简短的名字。
“这应该是个男生吧。”
“应该是,”那个身影跟着往画那边靠近了些,似乎想更仔细地看清这幅画的细节,“咦?”
“怎么了?”
“画里的这个人是不是没穿衣服?”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艺术,别戴有色眼镜去看。”
“总觉得这幅画看起来很低沉的样子。”
“可能是黑白色的原因吧。”
白色石膏像,立着的画架,散落在架子台面上的颜料管和画笔,那个瘦削的身影坐在窗户边,像是献祭的人形。
他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那个身影上,周围的一切人影和动静都变得遥远起来,时间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被拉长变缓,甚至会让站在画前的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要被拉进这幅画里。
季晨风的手不由自主地发着颤,稍不慎,他感觉自己就会上前把这副画给撕烂,可视线慢慢转向那个看向画外的人,他的眼睛慢慢发涨发酸,这是他再也触碰不到的人,即便视线再怎么眷恋地停留也不会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他甚至在试图去假装这个画上的人是真的,而不是几笔勾画出来的幻影。
路过无数铺展开的色彩,就像是无数缤纷的色块在他周围裂开,他几乎像是失去了魂魄,这么虚无地走出了展览的大门,一路回到了家楼下,目之所及处有一棵金黄的银杏树,记忆忽然变得恍惚起来,总觉得刚搬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棵树,只是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却又想不起来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就像是堆叠压缩的信号,乍一看,竟然这么快。
这间房子坐落在老小区里,斑驳墙面像是岁月的皱纹,贴在这些墙壁上,这个季节的爬山虎变成了青褐色的一大片,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通向阳台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他闭着眼去听,有规律的敲击声大概是老人打板球的声音,还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安静得有些悲伤。
“季先生,抱歉,没有结果。”
点开的简短讯息像是一枚虚空子弹,他慌忙奔向厕所,跪在马桶边,像要把胃里的东西全倾倒出来,之后疲累地靠在瓷砖墙上,脑袋里像是有一根巨大的空气团在膨胀,更像是血管一样慢慢跳动着。
他仰头看着卫生间那盏苍白色调的灯,视线有些眩晕,命运好像挂了一把看不见的剑在他头顶,每过一年,那把剑就往下降一寸,现在,那剑已经抵在他头顶了。
他是个小人物,于是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