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诏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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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鸣赶到甘泉宫时，几名公子下了学，正在踢蹴鞠呢。少年们的笑声惊飞了柳树上的鸟儿。
“嘿!”公子高没留神，一脚将蹴鞠踢到天上去了。
众人都急忙看那球，那球越过古柳树落下来，却直直冲着宫门处的鹿鸣去了!
“小心!”将闾眼见要砸到小姑娘脸上，不由得着急大喊道。
鹿鸣一扭身，那蹴鞠擦身而过，在地上弹了几下，她顺势拿脚尖踢了一下，蹴鞠便滚回公子高的脚底下。
“好!”公子高忍不住喝彩一声，“你是哪个宫的，以后和我一起蹴鞠怎么样？”
“想什么呢，美得你，那是六妹妹的人。”七公子荣禄踢了他一脚。
鹿鸣从从容容地从树下走过来，行了礼:“奴婢拜见诸位公子。”
扶苏瞧了一眼她的令牌:“你是六妹妹的人?她有什么事来找我?”
“公主说，东园主章令派人送信，渭水行宫已经盖了三座，要请公主赏脸住几日。公主便打发奴婢来请大公主与长公子后日一同去了。奴婢方才从安乐宫来。”
扶苏还没答话，十一公子赢高已经抱怨起来了:“六妹妹偏心，有什么好玩的也不知会我们一声，单请兄长和大姐姐。”
三公子将闾安抚道:“你也知道的，姐妹们平时上学的日子比我们少。兄长连着念了一个月书，我们才上了十天。”
“好了好了，”扶苏笑着说，“你们在宫里长大，锦衣玉食十年了，六妹妹不过来了一年半，有什么好的自是紧着她。这没有什么可说的，后日你们又要进学了，天色不早了，该回各自宫去了。”
鹿鸣待诸公子散去，再次问扶苏:“公子您要去吗？”
扶苏沉思片刻，说:“你说六妹妹请了大妹妹，那是不是柳八子也要去?这件事，应该知会君父一声。你回六妹妹，就说我去。”
“诺，奴婢告退。”鹿鸣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
摘月阁。
嬴阳滋正坐在秋千上编花环，天边漫卷的云霞灿烂，如同一团灼热的火焰。
“公主，鹿鸣回来了!”
听见通传声，廊上的鹦哥开始叫唤了:“回来了，回来了!”
昏暮的晚风带着凉意，可鹿鸣后背已经出了一身汗，她走到嬴阳滋身前行礼道:“奴婢幸不辱命。大公主与长公子已经答应了。”
“好。”嬴阳滋便让榛儿拿了一吊钱给她，“辛苦你了。”
“谢公主。”鹿鸣高高兴兴地领了赏。
“琉璃，行囊已经准备好了么？”
“回公主，已经好了。”
“后日启程。”
……
是夜。
柳八子哄睡了女儿后，屏退左右，在烛火下展开了那封帛书细细看。这几个字确实和秦篆有所不同，可一琢磨，便会发现是在原字的基础上删去多余笔画改就的。
她思来想去，还是默默将帛书放在烛火上烧了。退回去太引人注目，所幸六公主与她交好，若是销毁了，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时，闻莺在帘帐外喊:“八子，大王今夜幸安乐宫，您快去迎驾吧。”
柳八子一面拿一张手帕裹了灰迹，扔到屉中，一面应声说:“好。”
闻莺帮她用发簪挽好发，这时，秦王已经从外面进来了。
“不必多礼。”嬴政扶起她。
柳八子抬眸，当年弱冠之龄的人，如今也蓄了须。烛火下，一张俊朗的脸虽然已染上了岁月的风霜，可从未减去他眼中半分神采。
柳贤已经有些年没好好看过这个男人了。更多时间，秦王是来看长女的。可是公务缠身，不过匆匆坐一会就走了柳八子更多的是看到他高大的背影。至于侍寝，宫里从来不缺二八年华的姑娘，哪里还轮的上半老徐娘的她?
“你们都下去吧。”秦王一声吩咐，宫人便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大王放着新人不要，怎么想起妾来了?”柳八子一面替他宽衣，一面问。
“这宫里，寡人想去哪，寡人说的算。”嬴政忍不住问，“在你眼里，寡人这么好色?”
“不敢。”柳八子始终回避他的目光。
秦王牵着她的手坐在床边，说:“不过是有件大事有着落了。只是正好你要去渭水行宫，不太赶巧。”
柳八子不解。
“本来东园主章令只请了阿宴一个，她偏偏又请了扶苏和媛儿，寡人请了蒙恬去，可没料到你也去。”
后妃撞见外臣，确实是有点不好看。
柳八子垂首道:“妾身只是不放心媛儿。”
“三个孩子平日总是不分彼此的，阿宴又是个好动的性子，总是四处乱跑。他们和蒙恬必然是能撞见的，寡人既不是不放心你，也不是担心蒙恬，只是柳博士知道了，不知道该说的多难听。你大父的性子，你还不明白?”秦王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他们出去，寡人必然要拨些暗卫看着，省的出什么岔子。媛儿是你的孩子，难道不是寡人的孩子?”
柳八子想抽回手来，可是秦王不松手，她脸上有些热，小声说:“那便依大王的。”
“这还差不多。”秦王笑道，看闹的人脸红了，才撒开她的手，要替她解衣带。
柳八子慌得不知道怎么办，躲闪着说:“怎么能劳烦大王?妾自己来就好。”
嬴政伸长手臂将人揽到怀里:“你从前最喜欢了，不是吗？”
两个人调笑一番，柳八子半推半就，秦王终于给她解了衣裳，吹灭了烛火，方才歇下。
“老夫老妻了，你怎么扭扭捏捏的。”嬴政感慨道。
“妾身怎么敢称大王的‘妻’?”柳八子心中冷笑，并不想接话。
“那就是寡人老了。”
“天底下没有盼着自己老的。”柳八子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又回到当年秦王和自己初识的日子。
她心里却明白，秦王今夜来，必然遇上什么喜事，或许还喝了点酒，不然，他床上从来没这么多话的。
黑暗里，秦王突然把人揽到怀里，在对方的额头印了一吻。
隔间里，浅眠的嬴阳媛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了，她问闻莺:“母妃那里什么动静?是不是进贼了?你去看看。”
闻莺连连摇头:“哪有，大王今夜宿在安乐宫呢。”
“睡觉也能有这么多动静吗？”嬴阳媛抱怨一句，一转头又睡过去了。
闻莺心虚地抹去鼻尖的汗，她哪能不知道是什么动静，她可不敢说啊。
……
蒙恬翻着弟弟带回的诏书，只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虽然他和蒙毅从不以秦王少时伴读自居，但是秦王从来不避讳这层关系，提拔了二十三岁的自己做了廷尉正。蒙毅二十五岁时擢升为少府狱丞，至三十一岁做了上卿。旁人羡慕的有，嫉妒的有，说二人不过仗着秦王撑腰，并没什么本事。
秦王为了打这些人的脸，转手指了他给李信做副将，但是这一仗惨败，二十万士卒仅存十之一二。
蒙恬请罪时自觉无颜对秦王，却听见秦王问他伤情。秦王再三对他说:“李信兵败是昌平君叛秦所致，和你有什么干系?珩俶如此自责，反倒让寡人不安。”
在蒙恬的记忆里，嬴政生父早亡，年少登基。太后赵姬一无所长，唯知私会吕不韦而已。后来有了嫪毐，就把亲生骨肉抛之脑后。赵姬怀了嫪毐的孩子，嬴政亲政前就知道此事，但一直隐忍不发。直到雍城加冠礼，嫪毐在咸阳叛乱，嬴政才忍无可忍，命人去赵姬处搜出两个孩子，活活摔死。
赵姬跪下来求他留下孩子的命。面对太后的哀求，嬴政只是冷笑一声，转头下诏囚禁太后，车裂嫪毐。
事后，他私下曾对自己嗟叹:“寡人囚禁太后，是大不孝。”神色哀伤，与镇压叛乱时的风轻云淡大为不同。
面对夏太后、华阳太后两位祖母的故去，父亲庄襄王嬴子楚的早亡，弟弟长安君的叛乱，他也怕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于是，有人给了一个台阶，他就顺势接回了赵姬，依旧在宫中奉养她。
如今，秦王政的长辈已经走的七七八八，只剩下当年给他做过老师的王翦了。可王老将军也到了花甲之年，又剩几个年头?
世人皆羡秦王无上尊荣，可有几个明白其中酸楚?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诏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