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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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频阳这边，已近午时，嬴政赶回咸阳来不及了，王翦便主动挽留他用饭。用膳毕，二人闲话一番，嬴政方动身回宫。
章台宫。
秦王的车驾停在章台宫时，在整理文书的符节令卫羽、上卿蒙毅与一众宫人出来拜迎，嬴政照例命他们起身。三人在殿内各自坐下。
平素秦王虽然谈不上面无表情，却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神态。而自从李信败于项燕之手，秦王更是少见好颜色。明明是春日，空气里却终日弥漫着寒冷。
今日则大不同了。蒙毅看他神色，竟有几分笑意，心中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大王如此开心，是有什么喜事?”
“寡人今日前去频阳请王将军，他已经答应执掌军权了。”秦王饶是再淡定，也盖不住喜色。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听闻这个好消息，二人一齐道贺。
秦王看了一眼蒙毅，想起来蒙恬，心下一动:“珩俶怎么样了？”珩俶是蒙恬的字，他祖父蒙骜老将军给他取的。
李信与蒙武兵分两路攻楚，蒙恬初上战场，做李信的副将。然而这场战争的结果却不尽人意，虽然初期还算顺利。可李信轻敌冒进，后方的昌平君叛秦，二十万秦军被五十万楚军围困。二十万人折损过半，蒙武和李信侥幸逃命，蒙恬左肩中箭。
此事还是蒙恬随二人向秦王请罪时，嬴政察觉他行礼时神色有些异常，问过才知道的。看见自己发小初上战场便遭惨败，唯恐蒙恬有什么阴影，因此好生安抚一番，说这是昌平君反叛所致。又赐下伤药，命他好好休养。
蒙毅温声道:“劳大王挂心，兄长伤口已愈。只是心中仍牵挂前线战事，日日问候。”
“王将军是寡人的老师，有他在，攻荆必然是妥当的。让他不要担心。正好渭水行宫已经修了三座，他要是能走动，可以去玩几日散散心。”
卫羽极有眼色地起草诏书，写毕，递与秦王。秦王略点点头，卫羽就誊抄在帛上，秦王盖了印，墨迹一干，便将诏书交于蒙毅，蒙毅谢恩，又将诏书收在怀里。
卫羽看秦王心情不错，便说:“大王，臣有一事禀报。”
秦王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六公主曾与臣言，如今六国已灭三国，文字不一必然影响文书发送。但秦篆的笔画繁多，六国人一时难以学会，不如删繁就简，借秦篆造新字出来。”
“哦?这倒真是好主意。”秦王挑了挑眉，“可阿宴这么小年纪，也考虑的到这些?”
蒙毅明白，秦王是以为卫羽借公主的名头说话，遂笑着替卫羽解释说:“大王天资过人，公子公主出色自然是正常的。公主年纪小，觉得字难写是常事，何况六公主日日在大王身边耳濡目染。”
秦王仍然觉得此事奇怪，不过还是说:“既然公主信重你，那你便主持此事。尚书令的事你先不用做了，修定新字便是。大秦养了这么多博士官，也到了用他们的时候了。”拿了一封空白诏书在末尾盖了印，交与卫羽。
卫羽明白这是要自己做主，起身谢恩道:“谢大王。”
卫羽领命走后，秦王想起来这个半道认回来的女儿，不由得想起来她前几天落水的事:“一个六岁的孩子，真的有这么聪明?”
蒙毅笑着打趣他:“别的公子读书读不明白，大王恼火；怎么公主聪慧，大王却还是担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甘罗不正是如此?太聪明了，或许折损寿数也未可知。”嬴政的神色凝重起来。
想起来那位十二岁出使诸侯，凭三寸之舌为秦谋得城池的甘罗，不过十七岁就得了急病离世，蒙毅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还好这种人是大秦的，若是六国出身，麻烦才大。阿宴幼年丧母，心性的确比旁人不同。”
蒙毅摇摇头:“大王真是替人操心惯了。李将军兵败，您说:‘年轻时遭如此惨败，以后怎么打仗啊。’从前看了《谏逐客书》，又问:‘李斯怎么样了？人能请回来吗？’殊不知，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哪是长辈能决定的?”
“你说的也有理。”
……
鹿鸣赶到安乐宫，谒者看了她的令牌，领着她进去了。嬴阳媛正在樱花树下荡秋千，少女站在朱色秋千上，衣袂飞扬，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动人。阳光和煦，一阵微风吹下花瓣，落了一地芳华。
柳八子与一群宫人在一旁守着，唯恐她掉下来。
“禀告八子，公主，六公主的人来了。”
鹿鸣行礼道:“奴婢拜见公主，八子。”
嬴阳媛没有停下秋千，还在抓着绳子荡，望着鹿鸣问:“起来吧，六妹妹托什么话来?”
“东园主章令说渭水边的魏国宫修好了，请我们公主赏脸去住几日，我们公主便要奴婢来请公主后日一起去。公主还要奴婢去请长公子一起呢。”鹿鸣起身将帛书交给柳八子。
嬴阳媛渐渐停下秋千，跳下来说:“好，告诉六妹妹我去，你去甘泉宫吧。”
鹿鸣正要告退，展开帛书看的柳八子忽然抬起头来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前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鹿鸣，是公主今日刚调到内殿的。”鹿鸣恭敬答道。
柳八子臻首，说:“好，去吧，别误了你的差事。”
“母妃，怎么了？”嬴阳媛刚学了几十个字，要拿帛书过来看。
柳八子却将帛书一卷，收在袖中，微微一笑说:“没怎么，这是六公主请人代笔的。字多，你也看不懂。”
嬴阳媛没多想，便说:“那我要闻莺去收拾东西了，母妃也去行宫吗？”
“当然了。”柳八子柔和一笑，“方才忘了说了，这会要遣人去摘月阁。大王那边也要知会一声。”
柳八子名贤，大父是秦国宫廷博士官，因此自小识文断字，即使做了后妃，仍不忘读书。她方才看这帛书总觉得奇怪，帛书上好几个字，笔画简单，分明不是大篆!但是又和六国文字风格不同。
摘月阁的阿梦和琉璃年纪小，都不识字，但是供奉笔墨的宫人可就未必了。柳八子怕嬴阳媛看出来，故而撒谎。因为这字，也并不是出自成人之手。可六公主不过识了一年半的字，都是秦王和她教的。柳八子清楚，嬴阳滋绝不可能会写这么多大篆。
六公主和她生母，怎么处处透着古怪?
柳八子细眉微蹙，她入宫前，父亲与大父不过叮嘱她谨言慎行，不可争风吃醋惹大王厌烦。但是她从来没想到，从韩地来的韩王宠妃云姬，竟然认识秦篆。云姬一进宫就是良人，有孕后又获封良人，秦王还许诺，一旦孩子生下，无论男女，就晋她为美人。可不过三月，云姬就被牵扯进要案。
秦王没有立即处置云姬，只是暂时软禁，一面又吩咐人去暗查此事。后来果然发现是诬告。偏偏这个时候，云姬失踪了!
本来已经过了几年，秦王渐渐淡忘了此事。去岁二月，颍川郡郡守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到了秦王手里，里面有一对耳环。观其铭文，正是内宫之物!
耳环寓意着男子对女子的规训约束，秦地民风开放，女子没有戴耳环的习惯。但云姬和一众韩地来的后妃都戴耳环，云姬曾和秦王说，自己打了耳洞不戴耳环可惜，秦王便赐给她六对样式不同的耳环。
秦王也认出来了，这耳环是云姬的。于是百忙中抽出几日驱车去了颍川郡。郡守说，云姬自陈，自从生下孩子后，就带着孩子四处逃命。有人告诉她，六国人占卜出她胎像是男，容貌肖似秦王，且命格比寻常王孙更贵，又有封君之相。故而设计让她逃出秦宫，想养大这个孩子，好扶植傀儡与秦相抗。
没想到孩子并不是男孩，六国人怕事情败露，就要灭口。云姬回不去秦宫，没有户籍，只能四处躲藏。
彼时云姬已因多年逃亡而身体衰弱，将话交代给郡守便一命呜呼。秦王于是去见了那孩子，果然与他极像，心中欢喜不已。他遵照云姬遗愿，将她葬在故乡颍川，就带着孩子回来了。
按照公主阳字辈的规矩，这个孩子叫嬴阳滋，字阴嫚，取阴阳相合之意。小字阿宴，是云姬取的。
嬴阳滋是个十分活泼好动的孩子，秦王虽然规训子女守规矩，却从来没对她爬树摘花苛责过一句。嬴阳媛和嬴阳滋虽然都是受宠的公主，但嬴阳媛更多是因为她身体不好。
赵夫人是楚国和亲公主的媵妾，楚国公主死在大婚前，秦王就只纳了赵氏和另一个媵妾纪氏，封了良人和长使。赵氏在秦王亲政不久有孕，恰巧柳贤也被诊出有孕。纪氏忽悠赵氏，给柳贤下了晚产药，赵夫人不知道晚产药的害处，就同意了。
事情败露，纪氏和宫人全部下狱治罪。本来牵扯到赵氏的，但是秦王看在长子的份上并未动她，只是将扶苏接到身边抚养。
柳贤的孩子晚了半月出生，险些一尸两命。嬴阳媛虽然没有因为晚产而智力有损，身体却较常人弱。秦王怜惜长女，就多有照顾她。
产下嬴阳媛后，太医令告诉她，今后她身体有亏，不能再生儿育女了。这时她不过十七岁，秦王便越级将做长使的她晋为八子，又给她协理内宫之职。不过柳贤因为生育元气已伤，经不住劳累，便推辞了这事。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身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