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隶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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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扶苏、嬴阳媛和柳八子，嬴阳滋越摆弄九连环越头疼。
“阿梦，替我拿卷书来。”
“公主，大病初愈，别劳神费心了。”阿梦替她掖了掖被子，“公主好好睡一觉，明儿看吧。”
“那我要去章台宫。”嬴阳滋从榻上坐起来。
琉璃手快，把书架上的一卷竹简拿下来放在案上:“公主看这个吧。”又赶过来替她穿衣裳。
嬴阳滋穿好衣裳，摊开竹简，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那篇大名鼎鼎的《谏逐客书》。昔年韩国派间谍郑国来秦劝说秦王修渠，以此消耗秦国国力。然而秦国修了渠，几年功夫，转手就把韩国灭了。公子韩非送了命，韩王安做了秦国的下臣。
就连她的母氏云姬，也是因为新郑一战来到秦国，成为君父的后妃。
久闻李斯书法一绝，可惜这是仿抄的，原版应该存在章台宫的石室。
她接着看下去，这笔画繁杂的字体让她眼花缭乱。她揉了揉眉心，灵光乍现，如今秦还在使用大篆，四年后统一全国，各地便出现了文字不一的问题。
始皇便让李斯、赵高作《仓颉篇》《爰历篇》编修小篆字体，又寻到程邈等能人逸士，发明了隶书，后来常为基层官吏所用。
统一文字的事，确实要尽快了，等到明年楚国打下来，秦的土地又多了一大片了。
然而赵高不在宫中，且她不想沾染此人；廷尉也不在宫中，此时要在宫里寻一个擅写字的……卫羽正合适。
“鹿鸣，你去章台宫一趟，让符节令尽快过来。我有要紧的事嘱咐他。”嬴阳滋顿了顿，“是正经事，要和大王说的。”
她不方便过去，今天答应了不出门，外面全是看着她的暗卫，有点风吹草动秦王政全知道了，哪怕今天来的人，也要报告给秦王的。
卫羽刚赶回章台宫整理分拣文书，一个小内侍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大人，六公主要您去摘月阁一趟，说有要紧事，要和大王说的。六公主的宫人就在外面等着您呢。”
要紧事?卫羽寻思半天，也不知道一个六岁的小孩有什么要紧事找他，要是说他和大公主那档子事，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看的出来?可是六公主素来聪颖胜过旁人，大公主和她亲近，难保不会……
他真是要被这些王室公主给吓死了。
“我去去便来。”卫羽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丢下竹简，往殿外去了。
到了摘月阁，卫羽前脚进来，就听见女孩的笑声:“有劳符节令走一趟了，符节令快请坐。”
一杯桃花茶递到跟前，卫羽想都没想喝了下去:“公主要臣来所为何事？”
“符节令天天对着文书，不觉得眼花了么？”嬴阳滋歪着头，笑嘻嘻地看着他，“这韩赵魏的文字，看着如何？”
卫羽不明所以:“公主此言何意?臣为大王尽职尽责，乃是本分，谈何辛劳?”
“真是呆子，”嬴阳滋拿起桌上的毛笔点了点竹简，“六国文字那么多，为何不让他们全写秦篆?秦篆不好写，何不删繁就简，仿效仓颉，新造一种字来?”
“造字?”卫羽眸光一动，“公主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字体简化，也好让更多人学。”
“你回去和大王阐明此事，多多寻几个会写字的来，尽早研究。最迟明年，这一版字体要刻出来，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研究。”嬴阳滋虽然想直接誊出前世学的小篆和隶书，但是她还是好奇，这些字体有没有可以再改的余地?所以，她并不打算写出所有字来。
“此事的确宜早不宜迟，臣明日便回禀大王。”卫羽起身辞行。
“君父今日不在章台宫么？”嬴阳滋和琉璃相视一笑。
卫羽动了动嘴唇，神色有些犹豫，小声说:“大王已经离开章台宫快两个时辰了，说是去拜访王翦老将军。”
“荆地战事吃紧，确实该起用旧人了。我不担心别的，只是项燕恐怕离死不远了。”
楚军的习俗是覆军杀将。前世项燕兵败自尽，这一世如果能争取，还是可以尝试一下。但想想楚国昌平君，她难免不会顾忌。
良禽择木而栖。何况中原诸侯本出于一家，却各自为政，互相攻伐，致使天下人有国别之见，实属悲哀!
卫羽见她知道项燕，多问了一句:“公主也怜惜末路之人吗？”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嬴阳滋轻声说。
虽然项羽是个杀人如麻的侩子手，可是他祖父项燕还算个好将军。
见卫羽要走，嬴阳滋喊住他:“新字的事宜我已经说完了，不过我还有句话嘱咐你。”
卫羽心中好奇，不由得问:“是什么?”
“朝廷官吏事务繁忙，未必有时间忙这个。你要找，就从闲散的人挑，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嬴阳滋笑吟吟地瞧着他，“不要问，我自有其中道理。”
想到赵高就是因为《仓颉篇》得到赏识，这次可不能让他抢占先机了。
卫羽寻思，这么大的孩子，讲什么道理，还不是不想让别人抢功劳?但仍然应下了，领命而去。
“琉璃，替我送送符节令大人。”
琉璃应了一声，便提着衣摆出去了。
不多时，廊上传来一阵笑声。琉璃从外面进来，笑着说:“公主，燕国送的那只鸡尾鹦哥会说话了。方才符节令从那边过去，它就说:‘呆子，呆子。’弄得符节令都不好意思了。”
在秦为质的太子丹私自逃回燕后，燕王喜为了平息秦的怒火，送了不少礼物来。这些“礼物”有伶人奴隶，也有玩器珍宝，最让人稀罕的就是六只鹦哥了。秦的上林苑虽然驯过鸟，但是没有一只能如此通人性，燕国送的鹦哥只需开笼门吹声口哨，就可以站在人的手指上。
秦王政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于是赵夫人得了一只，扶苏两只，嬴阳媛一只，嬴阳滋一只。剩下一只赐给了凑巧碰见此事的上卿蒙毅。
旁人的鹦哥不多久就会学人说话了，可放在摘月阁的这只总是不说话。扶苏不忍看妹妹伤心，就提出要送自己的鹦哥来。但是嬴阳滋坚决不收，要他留着送他以后的夫人。扶苏觉得好笑，但是没再坚持，此事也就作罢了。嬴阳滋当时初到秦宫，每日和兄弟姐妹玩耍，早就忘了此事。
要不是琉璃说，嬴阳滋都差点忘了这鸟，这会终于有了乐子可找，忙说:“快提进来我看看。”琉璃就去廊上提了笼子来。
这笼子一放在案上，鹦哥就开始说:“公主来啦，公主来啦!”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嬴阳滋打开笼门，吹了声口哨，这鹦哥就扑棱着翅膀，用爪子抓住她右手手指。它梳理一会羽毛，拔下了一根叼给她。嬴阳滋接过毛，放在案上。
细细观瞻这鹦哥，毛色雪白，只有头和冠羽是淡金色。当初嬴阳滋给它取名一簇金，正是这个原因。
“六国在玩乐上，还真是让大秦自愧不如。明日大姐姐再来，也请她看看一簇金。”
……
午时用过午膳，还未歇下，琉璃送来一卷竹简，嬴阳滋翻开一看，文末正盖着东园主章令冯且的印。
冯且是右相冯去疾族弟，受祖荫做了官，人本事不大，不过善于讨好皇室，没出什么差错，于是一路升到东园主章令，是少府属官。
琉璃一边擦着书案，一边说:“东园主章令说，他去年奉诏在渭水边上修那座魏国宫，修了三个月成了。听说公主喜欢游玩，特意把韩国宫布置了一番，请公主赏脸过去瞧瞧，要是合意，就住两天呢。”
秦王政每灭一国，就命人在渭水边仿照所灭之国的风格修一座宫殿。
“真是会讨巧，难怪三十岁就到这个位置上。跟他说，等回过君父我就去，到时候再请上大姐姐。”嬴阳滋笑笑，“我不要金银器，挂几幅帛画，放几件玉器就得了。帘帐不拘什么纹，鲜亮些就行，让他别白忙活。也不吃别的，去河里抓些鱼熬鱼羹就得了，还有那些果子、花茶备上。”
琉璃一一记下，又问:“公主，大公主那边什么时候去请？要请长公子吗？”
嬴阳滋一面写帛书一面说:“大姐姐那，你找个人送信去。兄长虽然平日忙，不过你最好再打发个人问问。”
琉璃撇撇嘴:“不用别人，奴婢去便是。”
“赵夫人不是才拨了二十人来吗？何不让他们去，累着你就不好了。”嬴阳滋拿起铜印沾了印泥在文末落章。
“那些人可是燕国的，万一有探子借机窥探……”
“琉璃，你忘了你还是赵人了？”阿梦拿胳膊肘怼了她一下。
“我是哪门子赵人?我祖籍在上党呀。我算也算韩人啊。再说了，我四五岁就在咸阳了。”琉璃理直气壮地叉着腰。
“好啦，何必为这些吵来吵去的。”嬴阳滋写大篆写的手酸，拿毛笔敲了敲桌案，两人都乖乖闭上嘴，“等到大秦统一天下，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了。让他们进来，我瞧瞧。”
琉璃还不服气:“公主……”
嬴阳滋吹干了墨迹，卷起帛书，望着她说:“你成日忙来忙去的，内务繁杂，不累吗？是应该选个人进来收拾书卷了。”
可琉璃的眼神里分明是“不累啊”。
阿梦便说:“那就让公主挑几个人进来吧，奴婢去喊他们进来。”
不多时，十个内侍，十名宫女就在正厅站定了。嬴阳滋环视一周，看见了一个熟面孔。
“右边最后那个，就你了，过来。”
那小宫女就走上前来，她双眼圆圆，如山间林鹿般澄澈干净。见自己被喊过来，神色有些欣喜。
鹿鸣，果然是你。
前世，得知胡亥要清洗皇室，鹿鸣铤而走险，用美□□惑胡亥，伺机刺杀。事情败露后，鹿鸣惨死在赵高之手，摘月阁上下宫人全部处死。
还好，如今胡亥不过垂髫之年，赵高尚未在内廷手眼通天，这个好姑娘也不用付出年轻的生命了。
嬴阳滋照旧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奴婢今年十岁，没有名字，请公主赐名。”小宫女恭敬答道。
她不是没有名字，她十六岁时对嬴阳滋坦白过，她的名字是“去”。她家里养不起孩子，所以希望这个孩子早早离开。
“你就叫鹿鸣。以后在内殿传唤，平日就打扫书架，整理书卷。”
“谢公主!”鹿鸣得了个好听的新名字，喜不自胜。
“去吧，拿这卷帛书，往西边到安乐宫去。回来再拿我的令牌，找有丞带你去甘泉宫，问问长公子去不去韩国宫。”
“是。”
鹿鸣走后，嬴阳滋又点了两个人进来打扫内殿，此事便了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隶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