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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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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淳熙长叹一声,真是祸不单行,锁门的小太监犯懒,竟然连检查都未,早不锁晚不锁,偏偏挑她睡着的时候锁,也怪她睡晕了头。
她收回手,背对门板缓缓坐下,恍惚又回到了被关在船上的日子。想着不到半年,从公主之身沦落成一个宫女,从南吴到吴越,也算是天翻地覆。她没想过复仇,甚至没想过复国,一心一意等着迟意,如今怕是最后一点念想也要失去了。
想到这儿,她长舒一口气,轻轻靠在了门板上,想着明天总会有人开门便放下了一部分担忧,如果谁当年告诉她有一天她会成为宫女,她肯定要让母后杀了此人。
想着想着,竟又睡着了,待她再次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屋里只燃着一只长明灯,照不到的地方黑洞洞的十分吓人,气氛使然,她不免有些胆怯,刚想闭上眼告诫自己这世上绝对没有鬼,却听门外竟然传来了响动,她吓得一个机灵,但她儿时向来以胆子大著称,又想着会不会是谁来检查,能放她出去也好,放轻了呼吸转过头顺着微开的门缝看去,脸色一僵。
没有什么鬼神,只有两人正毫无顾忌的相拥!
佛堂外花丛深深,藏人也不易被人发现,一男一女正搂在一处,亲密无比,女人半推半就将男人拉倒在丛中,吃吃地笑了两声,两人颠鸾倒凤之时不慎探出花丛,那女人的脸暴露在月光下。
夏淳熙嫌恶的撤回了目光,想着还不如当真见了鬼神,宫中对食之事甚多,吴越也是一样,不过母后从未让她见过如此腌臜的画面,她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
此二人嬉闹一阵,不知多久才止,夏淳熙心中直犯恶心,但又不敢乱走,生怕发出什么声响惊扰了那二人。这里是王宫,那委地的衣袍上绣着金线,想来又是什么非富即贵的,她不过一个小小采女,如果被发现,明早就出个意外落水的消息然后从此消失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只能捂住耳朵,被迫听了半晌春宫。
夏淳熙就在调笑里睡了过去,也不知此二人何时才走。
翌日一早,身后吱呀一声响,抵着的门被拉开,夏淳熙差点没躺个仰倒,
“咦?”小内侍的声音传到耳朵里,他伸手扶住了夏淳熙的胳膊,“姜姐姐怎么在这里?”
夏淳熙支着腿,缓慢扶着门框站了起来,一夜过去,这个憋屈的姿势让她双腿发麻。
小内侍讪讪的笑映入眼帘,她扯出一抹难看的笑,
“昨天不甚被锁到佛堂,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我心知就好,是吧?”
夏淳熙有错,主动开口约定,他值守失察,也不敢声张连连称是,都是人精,就这么心照不宣的藏好了一件事。
谢绝了他托扶的好意,夏淳熙的眼神不留痕迹的扫过花丛,离开了小观堂,一瘸一拐的走回了寝室。
她这两日经历的事太多,这才有空理一理思绪,回到屋里坐在炕上按着腿游神,今日她回来的晚,如今屋里的其余三人都不在,她琢磨的功夫,余繁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余繁这人性格古怪,与她们这屋里三个人都不相熟,夏淳熙懒得和余繁打口头官司,便低着头没招呼,自然没看到余繁偷偷觑她好几眼。
冬至一回来就见到余繁和姜月两人神色恍惚,喊了余繁两声也听不见,又喊姜月,姜月也是一副游神的模样,冬至最活泼,年龄也最小,她们互相熟了之后发现,看着最像大小姐的冬至竟然性格不坏。
“你们两个怎么了?”冬至一句话出口却没人搭理她,不过她也没生气,哝唔了一声,径自打了帘子出门去了。
到了下午,大家都回了屋里说话,冬至正和若云说着女史们教授的内容,若云微笑点头认真的听着,外头也有些叽叽喳喳的,今天常女史不在,大家都显得很松快,余繁还是那样,没什么笑模样,只是从前总爱背着人偷偷摸摸的,如今或许大家都在,也无事可做的待着。
外头突然有人打了帘子进来,是一个随侍,“姜月是哪个?”大家都看过去辨认来人,夏淳熙直起腰回答,“我是。”
那随侍点头,“萧女史找你,你跟我来吧。”
夏淳熙想了半天才记起萧女史是何人,似乎是一个教书画的女史,她微微一笑,问那人,“不知萧女史找我有什么事?”
“奴婢也不知道,姜月姑娘去了便知道了。”那随侍倒是很礼貌,瞧着也不像是有什么大事的模样。
左右也躲不过,夏淳熙便下炕穿鞋,对着铜镜照了照检查仪容,见身上整洁,这才跟着随侍出门去。
冬至不由得疑惑,“萧女史找姜月干嘛?”
若云也低头沉思,“不知道,但是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冬至眼睛转了转,“不如我们跟过去看看?”若云还没回答,只见余繁从炕上下来穿了鞋看着她们,若云一愣,“这是?”
冬至也不懂了,“你也要去?”
余繁点点头。
夏淳熙和这位萧女史并不相熟,甚至没听说过她的名讳,一路搜刮自己的记忆,还是想不起和她有什么交情,直到她进院子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据冯笙所说,她们南边的宿舍以一人为首,仗势欺人的最厉害,并且让夏淳熙以后离这位贵女远一点,当时冯笙虚虚一指,夏淳熙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关联,便没放在心上随便看了一眼,如果她没记错,恐怕就是眼前这位了。
她不留痕迹的想,似乎叫什么遥。
她扫了一眼当前的局面,宛如三堂会审一般,这位坐在上首的应该就是萧女史了,可旁边站着的贵女却像此间主人一般,常女史不在,看来今天是来势汹汹啊。
来不及多想,她躬身对着萧女史盈盈一拜,“姜月见过萧女史。”
姜月尚算客气,萧女史也抬手示意她起身,见姜月直起身,旁边那女子便质问道,“不如姜娘子为大家解释一下,”她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夏淳熙,“昨晚去了何处?”
夏淳熙面色不变,问她,“不知这位姐姐是?”
她冷嗤,“你也配问我名姓?”
夏淳熙垂头一笑,“我不过是见萧女史还没答话,姐姐便先声夺人,以为姐姐身负官职,故想请个安罢了。”
萧女史果然面色微变,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夏淳熙看在眼里。那贵女似乎没想到她说出这样的话,紧盯着夏淳熙道,“好个伶牙俐齿。”
那贵女见她油盐不进,给萧女史使了个眼色,萧女史见状怒喝一声,“大胆姜月!还不跪下!”
夏淳熙站的笔直,声音清泠,“我为何要跪?”
贵女冷笑,“你身为采女与外男私通,还不够你掉脑袋的吗!”
夏淳熙脸上毫无惧色,并不理会她,反而看向萧女史,“女史明鉴,姜月并没有与谁私会。”
萧女史还没说什么,那贵女率先质问,“那你倒是说说,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毕竟你的室友可是亲口说出——你一整晚都不在宿舍!”
夏淳熙闻言从一众人面上扫过,大家多是看热闹的,脸上有惊讶,担忧,不解,无感,还有嘲弄,唯有一人……她眼睛立刻锁住她,这人似乎刚到,见状心虚的低下了头,夏淳熙闭上眼。
没想到是她。
夏淳熙整理好心情,重新看着发难的两人,“姐姐几次三番代萧女史行事,若非着碧水汀已经由姐姐做主了?”
那贵女一声冷笑,“不用你在此挑拨离间,”说完示意她跟班上前,“女史,除此之外,我们还在姜月屋里找到了这个……”
跟班上前呈上一物,夏淳熙睁眼一瞧,是一根腰带,她立刻说,“这不是我的东西!”
萧遥觑她一眼,“你说不是就不是,捉贼拿赃,从你枕下搜出来,还敢抵赖!”
说完又看向女史,叉手一揖,“女史,姜月此人秽乱宫闱,其罪当诛!还请女史速速下令,将她逐出碧水庭!”
夏淳熙心中一片冰凉,但她还固执地站着,
萧女史以萧遥马首是瞻,当即叫人压住她跪下,夏淳熙再不愿,也终于是双膝磕在地上,脸上是一片执着之色。
见她大势已去,萧遥勾唇一笑,刚想对萧女史下令将她压下去,谁知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慢着!”
众人齐齐望去,是冯笙出现在拱门前,她上前站在跪着的夏淳熙面前,只余光看了她一眼,
夏淳熙此刻衣衫沾了污泥,抿唇一副倔强的神色。冯笙对着萧女史一揖,“女史,冯笙有话要说,”
萧遥见到冯笙来,一双眼更是紧紧眯起,眼里划过憎恶的光,不等冯笙说完,
“萧女史,此人与姜月沆瀣一气,并不可信,还是速速将姜月关押!”
冯笙立马随着夏淳熙一道跪下,“还请萧女史听冯笙一言!”
见萧女史似乎犹豫,那贵女眼睛一眯,对着萧女史悄声道,“女史,别忘了你也是萧家人……”
夏淳熙离得近,一听便知,原来她就是萧遥。
萧女史面上似有不快之色,然而还是下令,“来人,拿下!”
“我看谁敢!”
夏淳熙倏地回头,只见常女史从门口走了进来,夏淳熙稍稍放了点心,毕竟常女史虽然严厉,但也算公正。
常女史在碧水汀身份最高,萧女史从上首座位上站了起来,将地方让给了常女史,待常女史稳坐,
“我不过一日不在,你们就闹出这么大动静。”
声音不大,却让萧女史心中一抖,她向常冰禀报,“萧女史明鉴,是萧娘子向卑职禀报采女德行有亏,故今日才有次一事。”
“哦?”常冰似乎很感兴趣,“不知是哪位娘子啊?”
这时萧遥上前一揖,“禀报常女史,是丁班采女姜月!”她看了夏淳熙一眼,“姜月昨日一晚都不在舍中,有其同宿之人可作证。”
见常女史微微点头,萧遥心中大定,在常女史的示意下退下,常女史便问,
“姜月,你可有辩驳?”
夏淳熙抿唇不语,萧遥心中越发得意,刚想上前却被打断,
“常女史,冯笙有话要说!”
自己的宿敌大喇喇的打断自己说话,萧遥脸色不太好看,听得常女史说,“你有什么话说?”
冯笙还跪在地上,闻言一俯身,“昨天姜月与我宿在一屋中。”
萧遥立刻上前,“常女史!冯笙与姜月二人素来交好,冯笙自然有开脱的嫌疑!”
夏淳熙低着头不语,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单凭一句素日交好便可妄言,那我岂不是也可以说你与我向来不和,所以也迁怒姜月呢?”
冯笙振振有词,萧遥听得生怒,
“你闭嘴!”
“够了!”常女史一句话打断了争辩的两人,一时四下鸦雀无声,
“罢了,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常女史冷声道,“姜月非故宿在她屋,冯笙故意收留姜月,你二人各领十板子,冯笙此后取消单人寝,散了吧。”
两人各自道谢,又领了十板子,虽然常女史小惩大诫,但十板子也使得两人踉踉跄跄,相互搀扶回了寝室,如今她还要收拾东西,倒也没被催着离开单人寝,于是两人回了冯笙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