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月》奇棠

6、第六章

　　碧水汀的掌事宫女姓常，众人都唤她常女史。
　　下午，夏淳熙推开常女史的门，常女史正查看今年冬季相关安排，见夏淳熙进来，“听说你今天早上找我？什么事？”
　　夏淳熙走进来，对着常女史行礼，“如今天气渐寒，姜月亲自缝制护手一件赠与女史”
　　说罢上前呈上一物，一件深紫色护手搁在常冰案上，毛茸茸的看着很是温暖，夏淳熙又退回原位。
　　常冰放下了手里的造册，问她，“你有事求我？”
　　夏淳熙低着头，
　　“女史多心了，只是感念女史平日里为我等操劳。”
　　“无功不受禄，我可不敢接你的东西。”常冰将那护手往外轻推了推，“你拿回去吧。”
　　夏淳熙盈盈一拜，这才说了实话，“是姜月自己感恩女史，谢女史当日宽恕之恩。”
　　她们都是普通的平民女子，进宫之后要学宫规，她本来安安分分的跟着学，不出挑也不落后。
　　但今年不知是谁提出了个分班制度，甲乙丙丁依次递减，仔细一想当然是分的越靠后，见到王主的可能性就最小。
　　于是她在当日分班中，故意装模作样，引起了昔日考校师父的不满，她歉意的一福身，昔日那老师对她不错，但不足以让她牺牲未来去答谢。
　　如果以她身为公主学的礼仪，必然是要分到甲班的，她还等着寻找机会出宫，因为她留心之下，听说了既往采女落选出宫的案例，迟意还在等她，她不能耽误。
　　所以她自然不会让自己去甲班，谁知当日她和那老师的心照不宣似乎被常女史发觉了。
　　常女史和那位教习老师打听，得知了这些，后来私下约见敲打她，她与常女史解释告饶，以为必然少不了一顿责罚，但常女史只沉默了半晌，见她跪着不敢抬头，便挥手让她离开，夏淳熙当时还心中惴惴，但也没等到常女士重新考校她的消息，心中感激，如今正是来报恩的。
　　常女史这才一笑，“我帮你，不过是因为不想生出额外的事端。”她下巴轻抬示意那护手，“你不用如此。”
　　“对常女史来说不过举手，可对姜月犹如再造。”
　　见她坚持，
　　“罢了，这东西我收下了，往后不用再弄。” 常冰挥手，“把你们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行。”
　　夏淳熙点头称是，离开了常女史的屋子。
　　她这边所有事情都结束，过得尚算清闲，可到了十月中旬，冯笙的事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冯笙如今最珍惜她的脸，这次差点破了相，如今她终于打算告到女史那儿，脸上的伤都还没包扎。
　　可到了常女史那儿，不过是轻飘飘的几句责问，便推说成是女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她们离开了。
　　夏淳熙彼时正等在门口，见她一脸委屈的从屋里出来，而那几个贵女又十分自得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她上前托住冯笙的手臂。
　　冯笙见到夏淳熙便眼睛一红，眼泪将落未落，夏淳熙一句，小心伤口留疤，便让她恢复了几分神智。
　　带她包扎后回了自己屋子，如今宿舍几人都知道她和冯笙关系要好，见冯笙哭着来，大家都自动躲了出去。
　　夏淳熙哄了她半晌，见她脸上包着的伤口，哭的甚是可怜，想起前不久她刚刚拒绝了冯笙，如今也心有不忍，
　　待送别冯笙，她思前想后，晚上趁着大家都睡着了，又去了常女史的屋外。
　　姜月再一次拜访，如今却在深夜，想来是不愿被人得知的，常冰心里有数。
　　但她叩门进屋行礼后却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常冰扫了一眼，埋案继续书写，“说罢，又找我何事？”
　　常冰手下不停，挥毫一气呵成，夏淳熙沉默半晌，终于开口，“姜月有一事不明……”
　　“若是冯笙的事，你就不用开口了。”
　　常冰仿佛洞察一切，姜月闻言却摇头，常冰不由得疑惑，“哦？你不为冯笙的事来的？”
　　夏淳熙只说，“若是常女史亲近之人犯案，女史作为断案之人，该当何为？”
　　常冰答得利落，“自然毫无偏私”
　　“既毫无私心，”夏淳熙凝视常冰，语气笃定，“那女史为何要故意将冯笙与那些贵女安排同一房中？”
　　常冰面色一凝，“姜月，慎言。”她搁下笔，“我一向惜才，不希望你卷入是非之中，”她冷脸看向姜月， “可你一意孤行，几次三番威武做事，想来是求死之心深重啊。”
　　常冰话里有话，应当是得知了她帮冯笙捉弄那些贵女的事，左不过是一些小事，也够不上治她的罪，夏淳熙一咬牙，低头一拜，
　　“常女史一直说为我好，便是叫我舍弃良知，不顾姐妹之情吗？”
　　看着眼前固执的脸，常冰恍惚想起一人，那人当年也是这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见常冰不见怒意，姜月打蛇随棍上，看向常冰，“女史向来仁慈，对待我们就像对待女儿一样，可唯独冯笙这件事，女史却视而不见，姜月只是不解。”
　　常冰思绪被拉回，无奈一笑，看向小心翼翼解释的姜月小娘子，
　　“姜月，你确实聪明，可惜碰到了不该管的事。”
　　“不瞒女史，我今天来也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常冰见她言语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一笑，“你多虑了，倒也不至于如此。”她挥手示意姜月退下，“你不用多说，她的事，我自有打算。”
　　将夏淳熙赶出了门，常冰独自一人在屋中枯坐良久。
　　夏淳熙全然不知常冰屋里燃灯到天明的事。她求情失败，所幸没告诉冯笙，否则事情不成，冯笙又要伤心一次，结果没过几天，竟然听说常女史为冯笙单独辟了屋子，让她自行住了。
　　夏淳熙彼时正在绣屋里静坐，听到旁人议论这件事不免愣神，还没想通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冯笙挑了帘子探着身子左右查看，与她对视之后，便扯开一抹笑，掀起帘子走进来。
　　“阿月，我来谢你。”冯笙走过来对着她行了礼。
　　夏淳熙不解，站起身托起了她的手，“谢我什么？”
　　冯笙起身，郑重的看向夏淳熙，“谢你向常女史替我求情。”
　　夏淳熙直言，“你想多了，我并没有向她求情。”
　　冯笙摇摇头，“我都听说了。”她拎了个凳子放在夏淳熙身边，两人一齐坐下，“你晚上去找常女史为我求情的事我都知道了，阿月，”她眼中似乎有泪。
　　“多谢你。”她又起身对着夏淳熙盈盈一拜。
　　夏淳熙叹气一声，“我并没有做什么，当时女史也没对我承诺什么，”她拉下冯笙的手，让她坐着，“现如今也算尘埃落定了。”
　　冯笙抿唇一笑，看着她点点头。
　　夏淳熙深知冯笙长相漂亮，别人或许故意磋磨她，但事情变大，以常女史钟爱息事宁人的性格，不可能不管，因她年底便出宫了，如今冯笙那屋子整日生事，但常冰却视而不见，本就可疑。
　　神仙打架，伤及凡人。
　　想到此，夏淳熙心里一叹。
　　“我还有一事相求。”冯笙试探着看向姜月，
　　“你说。”
　　冯笙满怀歉意的开口，“是我后两天有个打扫小观堂的活计，不知阿月可否替我一次。”
　　她们毕竟是待选采女，还是要做些轻快的活计的，冯笙因为单独辟屋的事被其他人排斥，常女史就捡了个最不好做的事堵住悠悠众口。
　　也不是什么大事，见她怯怯的模样，夏淳熙打趣她，“你难道也怕鬼吗？”
　　冯笙脸色一变，看她模样倒像是真的吓着了，夏淳熙不敢再玩笑，便说，“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
　　冯笙摇摇头，“不是的，是我最近觉得身子沉的厉害，似乎要来葵水了……”
　　夏淳熙忙看她脸色，果然嘴唇发白，原来不是吓得，是身体不舒服，她了然，于是回答，“既然不舒服，便不要去了，我替你便是。”
　　冯笙淡淡微笑，“多谢阿月。”
　　冯笙此后的日子倒是比从前要缓和，虽然因为单独一屋住的事又惹来不少人的嫉妒，可确实是比之前要好太多，也有时间找夏淳熙一道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