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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疯马 ...


  •   “这可不好说,没准我还真懂呢。”

      崔绍笑得吊儿郎当,即使一身甲胄,也显出几分浪荡轻浮来。

      “懒得理你,你自己打马回城吧。”

      星展“切”了一声,去追孟长盈的轿辇。月台正在侧身探出来,朝她招手。

      崔绍目光随她而去,扯扯嘴角,策马扬鞭。

      “回城!”

      羽林军随令而动,护卫在教辇之后。

      即使皇帝离都,北朔仍旧照常运转,就如同先帝瘫痪时一般,由孟长盈暂代国事。

      春日已到,孟长盈又病了一场。

      修养好几日,才勉强好全,春社祭社日也快到了。万俟望不在,祭祀便全然由孟长盈负责。

      她方能起身见人,太常卿诸人便奏请春社事宜,一议便是半个下午。

      好容易待人走了,月台看着孟长盈苍白的小脸心疼得不行,忙奉上热汤和参茸养心丸,盯着孟长盈吃下去才作罢。

      “太常卿好不晓事,左右不过是春祭罢了,却急成这样,非得赶在今日说完……”

      月台盯着孟长盈吃下补药,难得叹气抱怨。

      星展这会也在,正在堂下用短剑随意比划练着,闻言看过来,也啧啧道:“看来小皇帝还是有些用处,若是他在,好歹这些琐碎事不会拿来烦主子。”

      孟长盈吃完药,嘴里正泛着药苦,乍然听星展提起万俟望,倒是眼神微微一动。

      “他的用处可不只是这些。”

      月台收了药碗,把蜜渍杏脯推到孟长盈面前,柔声道:“皇帝迟早是要立起来的。可主子也要多顾惜身子,不说崔大人、崔元承和郁奉礼,汉臣也大有人可用,主子何必事事亲力亲为?”

      说到最后,还是劝导。星展心大,孟长盈剑走偏锋,不管不顾,也只有月台时时忧心不已。她不管天下事,只管眼前人。

      “是呀是呀,咱们又不会一直待在北朔,主子费心费力做什么,岂不是还给对方做嫁衣。”

      星展应和着,短剑一收利落跳过来,坐在筵席边上,伸手就去拿杏脯,却别月台拍开手。

      “脏兮兮的,洗手去!”

      星展瘪瘪嘴,又不敢和月台对嘴,只拿眼睛眨巴眨巴去看孟长盈。

      孟长盈似是恍神,回过神来便淡淡一笑,拈了只杏脯送入星展口中。

      “话虽如此,可无论权贵皇帝是谁,天下百姓却都是国家子民,能多做一分便多做一分吧。”

      星展吃了杏脯,回头对月台做个鬼脸,然后闪身乖乖洗手去。

      月台没顾得上理她,听见孟长盈的话,默了默,才开口道:“主子,百姓确实无辜,可怀着仁慈之心,如何能战胜野蛮的游牧民族?若不将他们逼到山穷水尽,漠朔人又岂能甘心放弃物阜民丰的中原土地?”

      月台看似柔,但一双眼睛却很利,心思更是清明。在某些方面上,她或许比孟长盈更放得下。

      星展洗过手擦干净,又回来围着小案吃果脯,捏着直接往嘴里一扔,市井气十足。

      可孟长盈向来不在乎这些,自漠朔人入关称帝,带来许多北方草原的粗野习俗。那些习俗在饱读诗书的中原士族看来,简直同茹毛饮血的蛮夷无异,可就是这样的蛮夷马踏中原,成了北朝之主。

      因此汉人许多规制礼仪,都被冲击胡化,不管是普通胡人汉民的日常生活,还是富庶贵族的高雅享乐,胡汉之间细微潜移默化的影响渗透都是无可避免的。

      “月台,自太祖入关已有数十年,这些年里,胡汉通婚不知凡几。即使汉人大胜,胡人也是赶不走的。”

      孟长盈嗓音清凉如水,带着病后的些微沙哑,她手指点在盛放果脯的嵌宝银盘上,莹白指尖和粉红宝石相得益彰。

      这是胡人带起来的风气。汉风古朴高雅,胡风繁复奢华,浓墨重彩,最喜彩宝金银。

      “汉人若是这银碟子,胡人便是嵌上去的彩宝,即使砸了这碟子,在皇宫之外,在四海之内,多的是嵌彩宝的金碗、酒杯、器具。”

      孟长盈声音起伏不大,眼神似落在这嵌宝银盘上,又似落在空茫处。

      若胡人是赶不走的,那怎么报仇呢?

      月台看着孟长盈垂落的睫毛,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星展左看右看,边吃边喝,这些费脑子的事她一概不去想,有孟长盈和月台在,哪里轮到她用脑子。

      转眼便是春社日,举国上下州郡县各级皆祭社神,民间名社赛会饮酒分牲,好不热闹。孟长盈也领百官登社稷坛祭祀社神,祈求丰年,禳灾降福。

      祭社仪式隆重肃穆,繁冗庞杂。春寒又盛,人人身着衮冕服。一场春社下来,别说孟长盈,就是百官也有摇摇欲坠,难以支撑的。

      但这是国之大事,无人敢懈怠,即使是漠朔官员,表面也大多做出恭敬模样。

      事毕,孟长盈下了社稷坛,月台不着痕迹地承托住孟长盈身体的大半重量,叫她不至于太受累。

      孟长盈扫视一圈,道:“万俟枭呢?”

      胡狗儿在旁应声道:“说是在北关督修城垣,病了,赶不过来。”

      月台皱眉道:“他是越发嚣张了。”

      这是国祭,且不说他真病假病。就算是腿断了,也得爬回云城来。一句“赶不过来”就把人打发了,确实嚣张。

      孟长盈微抿的唇无血色,但眸光依旧内敛沉稳。

      “他手里握的筹码多了,便压不住性子了。”

      月台扶着孟长盈回车舆,又往她肩上披了件厚实大氅,颔首问道:“他这般张狂,我们可要治上一治?”

      孟长盈正待说话,突然兵士护卫圈外一声嘶鸣,有人驾着匹疯马横冲直撞进来。

      春社仪式举行了大半日,礼乐飘飘此时方才暂歇,好些人脑子都还嗡嗡的,压根都没反应过来。

      疯马踏过麦田,撞过甲兵,直往孟长盈身前冲来。

      远处崔绍大惊,催马赶来,怒吼道:“护驾!护驾!”

      那疯马路线混乱,迅速左冲右突。甲兵围过来,可手中武器大多是刀剑弓盾,慌乱之中,许多人还未近身,先被狂奔的疯马踢撞而倒。

      星展连发三箭,都刺入马身,反而却激得疯马长嘶,更加疯狂地猛冲。

      月台手执长剑,护着孟长盈躲避,可在高高扬起的乱奔马蹄之下,谁也说不准哪里才是安全的。

      千钧一发之际,胡狗儿猛然夺过仪仗卤簿手中长殳。

      这铜殳长三米,原本是用于大国车战,如今随着战争诡道频出,国家之间少有对垒车战,铜殳便用于皇室仪仗,因此极不趁手。若是没有经过训练,骤然使用三米长的武器,别说伤人,恐怕最先伤的是自己。

      胡狗儿总是白如纸的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大喝一声,铜殳朝着奔来的马腿扫去。

      马腿是马最为脆弱的部分,腿骨细脆。马腿猛然被铜殳打击,疯马痛苦长嘶,重重跌在地上,哀鸣不止。

      许多人避让不及,也被铜殳带倒,一时间乱象频生。

      星展迅速制住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人,短剑擦过他脖颈留下一条血线。

      “胆敢行刺,说!是谁指使的!”

      崔绍也策马赶来,平时逍遥自在的模样不见,他眉头紧皱,厉声道:“一队围住人马,其余人排查方圆百里之内的可疑人士,全部带回审查!”

      眼见甲兵一拥而上,控制住动弹不得的疯马,胡狗儿紧绷的那股子力气才松掉,手中铜殳铮然落地,嗡鸣不止。

      而他两只手都控制不住地在发抖,那是错位的手臂肌肉骨骼在发出警告。

      胡狗儿顾不得自己,转身朝孟长盈身边赶去。有人要对她不利,他要护在她身边。

      崔绍月台皆紧密护着孟长盈,见胡狗儿脸庞苍白,额上滴汗,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月台急道:“你且忍忍,回宫再行医治。”

      胡狗儿摇摇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艰难握住腰间长刀刀柄。

      长刀出鞘,他的手臂抖得如风中残叶,可通红充血的五指仍紧紧抓着刀柄,无一丝放松,以护卫在孟长盈身前的姿态。

      崔绍面色微变:“你……”

      胡狗儿下颌皮肉因肢体的疼痛抽动,一张脸白得吓人,下巴上疤痕越发显红,黑漆漆的眼睛却无比坚毅决绝。

      他半回过头,声音是哑的:“护好主子。”

      崔绍不再言语,但心中对胡狗儿的评价再一次变化。这不是汉人养死士的朝代,可胡狗儿活生生把自己养成了死士。

      一行人紧密护着孟长盈,马不停蹄地回宫。

      孟长盈不能出丝毫岔子,她若倒,南北皆乱。更何况此时万俟望南征,局势更加严峻,峭壁走索不过如此。

      剩下的甲兵护着护卫惶恐不安的百官安全回府,留在此地的星展刑审刺客,对此她很在行。

      长信宫。

      孟长盈虽未受伤,但一日春社的疲乏和刺杀足以耗尽她不多的精力。

      她半阖着眼,面色雪白,嘴唇恢复了些血色,唇珠紧抿着。

      在他面前,胡狗儿上衫褪去,正在由太医医治他受伤的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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