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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赴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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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慎面露讪讪之色,不过他常被楚相斥责,往常严厉的训斥于他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这边话头被截住,当即就换了一个。
“陛下的心不知道偏向哪里了,明明这宇文蕴就该严查,结果一句识人不清,让他回去反思半个月就算了结了,合着我们是高高举起了,陛下帮我们轻轻放下了,这好人都让陛下做了。我发觉他怕是心怀鬼胎,他也不想想,没了我们楚家,他就是那待宰的羊,哪里能在那皇座上待得踏实。”
语气中还有几分愤愤之意。
楚持深自是知道他这不平的情绪是为何而来,淡淡道:“我看你不过是还在记恨陛下去年未将你提拔吧。就你这性子,我也不敢让你坐上高位,你还是在这右谏议大夫的位置上磨上几年再说。”
一时被戳中了心思,楚慎升腾的情绪一下卡在了中间,不上不下,尴尬极了。
楚持深见他这没用的模样,闭上眼,伸出了指来,指节微微敲打着桌面。
每当他没什么耐心时,他常会如此缓解心情。
自己怎的生出这么个蠢儿子,在大靖朝叱咤风云,翻云覆雨的楚相揉了揉皱起的眉心,却不得不敦敦教导,“在官场中就要学会抓大放小,没有涉及到根基的事,多与少没有区别,只要楚家在,总会有你升官的机会。”
他眼中划过一抹阴郁之色,“这天下是姓萧,就算我们与陛下有多少亲缘,我们也是外戚,轮不到你来评议陛下,做好你右谏议大夫该做的事。”
楚慎不以为意,但见父亲脸色不好,急忙点头。
楚持深松了松眉头,但敲击着桌面的动作更快了。
楚慎有一件事确实没有说错,这个少年皇帝绝没有他表现出来的无害。
这次倒卖军需之事本应该推迟在春闱之后被揭露,连着其他安排,定然能让宇文蕴元气大伤。可这事提前暴露,将后续的计谋都打乱了。此次打草惊蛇,定然会引起宇文蕴的警觉,后面的几张牌还不知道是否有出手的机会。
这是极大的失误。他向来谨慎,所用的人,身家性命都在他的手上,况且事未显现之前,他也绝不会同旁人商议事由。
瞧着宇文蕴的反应也不像是提前知晓的模样,他也没有必要在明知道是无用功的情况下,白白浪费时间。
那么,到底谁知晓了他的计划?
一个俊秀少年的身影在脑中闪过。
如果是他,那就并不奇怪了。
可能事情是他所操纵,又或许是有人打着他的幌子,想要在其中浑水摸鱼。
虽然事情还没定论,但与他多半是脱不了干系,是时候做好两手准备了。
“等过几日太后口谕下来了,就将茜儿送入宫中。”
此话一出,楚慎就知道这一劫终是逃不过,一想到家中母老虎知晓这个消息,怕是好些天家宅都不得宁日,他就颇感为难,“夫人已在为她择婿,这......这......”
楚持深冷目扫过,楚慎当即呐呐,楚持深冷道,“你若是连自个儿媳妇都管不了,也枉为男儿,此事涉及楚家根基,容不得她乱来,她若是连这些都拎不清,就让她带了嫁妆滚蛋!”
话已至此,楚慎知晓决不能更改,只能应下。
哪知自己父亲又来了句,“清薇同茜儿也一起送去。”
楚清薇是楚慎的爱妾所生,一下就要将自己如花似玉的两个姑娘送到宫中,自己这后宅不得翻了天!
他哭丧着脸,“父亲......万万不可啊!”
见到楚慎这般模样,楚持深心中的怒意直接冲到了头顶,也不说什么心平气和、静身养性了,猛地一拍桌面,喝道,“只是去宫中罢了,又不是要她们去死!你这般矫情是作甚。”
楚慎被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亲息怒。这宫里怎是入得的,茜儿还小,不懂事,清薇柔弱,声调高些都能吓到她,让她们去争抢,不过是死路一条。人求高位,不过是想护所爱之人,儿子野心不大,只想一家人和和睦睦在一起。”
楚持深脸色缓了些,但语调仍是透着一股子冷意,“事到如今,不想着向上爬,就只有死路一条。若是有一日楚家需得我去死,我定会毫不犹豫自戕。路都是人走出来了,那里还有她们姑母,比当年的情况已是好上许多。”
听到楚持深提起当年,楚慎终究是没有再言语。
“不管用何种手段,皇室,定要有我楚家的血脉。”
楚持深的眼底浮现几分冰冷之色。
这时他又想起了宇文蕴,那个让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相之梦破碎的青年男子,就算他能让陛下亲政又如何,朝廷上不仅仅是会打仗就行。
这时门房匆匆跑来,说是大司马遣人来送礼了。
楚家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皆一愣。
待赶到堂上,一个大铁箱已经在堂前的空地放好了,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精强力壮的汉子。
最前边站着一位浓眉大眼、高大挺拔的男子,正是前来送礼的成东夷。
见到楚持深,成东夷面上带笑,对着他恭敬一礼。
“拜见楚丞相。我家主子听说了今日楚相过寿,特遣我来送礼。”
“将这箱子打开。”
他转头对着那两个汉子道。
只听砰地一声响,箱盖撞上箱身发出沉重一声,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楚慎探头去瞧,只见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数个人头,切口整齐,一个个神情狰狞地看向前方,极为恐怖,他一个文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直接呕了几声,也不知是怒意先来,还是恶心先到。
“你......呕......大胆!呕......”
实在是忍不住了,在一旁寻了个花丛吐了起来。
楚持深脸色不变,问道,“成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成东夷笑嘻嘻道,
“大司马知道楚丞相向来有为大靖朝的千秋万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远大理想,于是被张御史参了一本折子后,日日食不下咽,唯恐拖累了楚丞相一腔拳拳报国之心,于是命我等日夜探查,终究是查出了这五名探子。谁知一问,居然说是您的人,这简直是污蔑!大司马是绝不能容忍这等污蔑忠臣良将的人在,于是便让我割下人头送给您。”
楚持深眸色深深,微笑道:“那就多谢大司马了,为我正名。”
后几个字说的极重,像是将字吃进去了又吐出来。
“楚丞相不必多谢,我家大司马日后还要同您携手共克难关,护国卫民呢,来日方长。”
这个小畜生。
楚持深面上不显,只是笑意更深了,“大司马有此等胸怀,让我甚为佩服。”
待成东夷走后,楚持深暗暗咬牙,他说今日怎么跳了右眼皮,原来这里还有一遭等着他,这五年在青阙营的布置就直接毁了大半。
楚慎差点将苦水都呕出来,此刻捏着鼻子,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这些头颅我们该如何处置?”
楚持深看向他,冷道,“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问我作甚!”
说罢,甩袖离去。
楚慎看着楚持深那吓人的脸色,心里狂跳,忽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关于阿弟的事未同楚持深说,只是这事不是好事,现下还是不去触他的霉头为好。
洛京城内因着即将到来的选秀和春闱,皇帝特意下旨取消三个月的宵禁。此时夜已深,但各主街上依旧是人流如织,灯火辉煌。
守城门的小兵在夜间不由自主地放松,趁着上头的将领不在,眼睛已经往向了那繁华之地。
远远的,一片灯火阑珊下,一片深浅不一的黑影朝着这边疾速驶来。
小兵不由抬手擦了擦眼,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待到黑影越来越近,居然是有人骑着马在街上疾驰,此刻正向城门奔来,还余数百步时也未见丝毫减速。
小兵顿时一个激灵,将手上的长枪伸出,大声喝止,“停下!停下!”
这时一股大力落在他的的头上,他哎哟一声,抬头一看,原来是门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子。
门侯黑着脸,低声喝道,“瞎了你的眼,执金吾都没拦,定然是个大官,你拦什么拦?”
说话间,来人像一阵风似地到了城门前。
“老实些,别乱看。”门侯匆匆留了一句,人已往前走了几步。
小兵一时不敢摸被拍疼的脑门,也不敢抬头看,只看着那黑影慢慢在脚边停下。
门侯对着来人点头哈腰,声音甚是恭敬。
“原来是大司马要去巡营......没问题,没问题,我向上面报一声就行。放行!放行!”
小兵听着马蹄声远去,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
“那就是大司马啊!真威风啊!”
他目光中满是崇敬之意。
门侯瞥瞥他,“怎么?你想当他的兵?”
小兵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当年就是想去幽州,奈何盘缠不够,就在洛京落了脚。”
门侯闻言,撇了撇嘴,又给了他一个爆栗,“我看你还是老实些,一个城门都守不好,还想去那苦寒之地,那里的风沙就能要你半条命。”
小兵赶紧摸摸头,问道,“莫非头儿去过北域那边?”
门侯却不再多说,不耐烦地摆摆手,“问那么多作甚,看好你的城门,再让我发现你走神了,脑袋都跟你拧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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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城门而出,向西三里,再向北二里,就是一大片梅林。平缓的山丘在远方起伏,若蛰伏着穹宇之下的巨兽。
万籁俱寂,月光皎洁,梅花艳红,雪地洁白,一连串通往梅林深处的脚印格外明显。
青及蹲下探查,禀报道,“来人至此不久。”
“你们都在此处,我一人前往。”宇文蕴对着身后带来的卫士说道。
“主子......”
青及并不赞同地皱眉,宇文蕴身份贵重,怎可一人前行。
宇文蕴抬手打断了青及的话,“不必多说。”
“找我做生意,不会对我如何。”
“是。”青及只能应下。
宇文蕴将手上的马绳递给青及,不动声色地拍了拍他的肩,独自一人朝着梅林走去,他的脚印踩在了原先的脚印上,本已微微凝住的雪又凌乱地铺撒开。
脚印的尽头,一座木亭映入眼帘,亭檐挂着几盏气死风,随着寒风微微颤动。亭中设桌案圆凳,桌上一把紫泥小壶正放在泥炉上,风吹过,似是隐隐约约能嗅到一丝茶香。
宇文蕴右手按住腰间的刀柄,缓缓向前,渐渐能听到水在泥炉中沸腾的声响,宇文蕴肩背上的肌肉渐渐放松,再上前几步,却陡然在几息之间向后转身,拔刀对准了身后的来人。
来人身披黑色带帽斗篷,面容只被木质面具遮掩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