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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有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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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出来的是军里有名的暴脾气,名唤庞三洞,满脸横肉,眼若铜铃,作战勇猛,就是平日里好勇斗狠,不知道让顶头上司右将军成东夷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成东夷对他是又爱又恨。
“那你想如何?”
主座上,宇文蕴穿着一身玄黑的缎面衣袍,隐隐似有银光流动,两侧衣襟随意合着,露出蜜色的胸膛,腰间束着同色的腰带,头发用了一个金环拢在脑后,一双凤眸微微低垂着,听闻庞三洞的话,眸子微微抬起,漫不经心地问道。
庞三洞心中感动,虽被成东夷多次训斥,但他只觉自己是蒙尘珍珠,听宇文蕴这般说,当真以为主公是在询问自己的看法,难得在众同僚面前表现一番智谋,义愤填膺道,“就该率领青阙军攻入楚府,杀他个片甲不留。”
宇文蕴眼也未动,淡淡道,“莽夫。”
声音不高不低,但侮辱性极强,顿时让满心热血的汉子当头淋了一盆凉水。
在旁的男子噗地就笑出了声来,庞三洞满脸涨红,看向声音来源之地。
正在笑的男子名姜怪,会些民间异术,在打探消息上很是有一手,与庞三洞有一段冤孽缘分,平日里常是针尖对麦芒,他嘻嘻一笑,“抱歉抱歉。”
说着他站起身来,向着宇文蕴一礼,接着向庞三洞道,“你杀楚相又有什么用,他倒了,千万个楚相又出来了,那有什么用。况且我们是朝廷之师,杀了楚相又算什么,反贼吗?只知道以武力解决,不是莽夫是什么。”
“你......”
庞三洞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众人也是一阵笑。
见庞三洞神色不对,有要恼羞成怒之势,姜怪忙躲进了一群同袍之中,又是让人一阵笑。
本有些沉凝的气氛被这么一打岔,反倒是轻松了下来。
宇文蕴端起酒樽,从位上起身,拾级而下,走到宴会中间的位置,“倒卖之事,众位以为是假,其实是真。”
刚刚轻松一些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又一人小声道,“为何?那些倒卖之事并非是青阙军营军士所为。”
宇文蕴冷声道,
“我们未有所为,就是最大的错处。那些蛀虫又是如何到了营中?”
一双凤眸扫过众人,与他目光相触者,无不低头。
“莫要以为到洛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认定洛京已是囊中之物,这才刚刚开始。一步错,步步错,不能大意一分。”
“各位都是陪我一路走来的弟兄,从北域来到洛京,其间的不易,只有我们才知晓,我相信没人不想建功立业,你们说,到了最后一步,荣华富贵,近在咫尺,岂能轻易放手?”
“不能!”
一时间,群情激越,众人的呼声似乎要掀飞了屋顶。
看着一双双充斥着忠诚与欲望的双眼,宇文蕴满意一笑,高举手中的酒樽,“敬各位。”
说罢,一饮而尽。
接着,又取了一旁桌案上的酒壶,将酒樽加满,再次高举,“敬这一路死去的弟兄们。”
又一饮而尽。
底下众人也是极为激动,连干两大杯酒。
这时,见气氛差不多了,宇文蕴冷道,“不过,虽不能杀了楚老贼,也要让他付出一些代价才是。”
说罢,他击掌一下。
在侧门等候已久的成东夷带着几个被铁链束缚住的囚犯入了内。
站在角落的侍卫站出,压着囚犯的肩膀,令他们跪下,一个侍卫手上端着漆盘,上边放着明晃晃的利器,有杀猪刀,剔骨刀,弯钩匕首......形制奇形,泛着让人胆寒的寒意。
庞三洞与成东夷的目光对上,打了一个机灵,怕是又要挨训了。
成东夷收回视线,微微一笑,“诸位,这就是楚贼放在军营里的探子,倒卖军需的虽然杀了,但军营里仍然是有些不干不净的小耗子,索性趁着这事,将军营清干净。单单杀了又没意思,于是准备给大家伙尝个新鲜,太久没打仗,也不知道弟兄们还记不记得血是什么味道。”
急于表现,希冀成东夷不要记得这挂的庞三洞正当即叫道,粗声粗气道,“就这样杀?没意思,你将他们放了,让我们好好玩一玩。”
他一人抢先起身拿了其中的弯钩匕首,有了他的带动,众人哗然,不少人上前取了盘上的利器。
成东夷微微抬手,那些侍卫将囚犯身上的铁链取下,又将他们口中的布取下。
囚犯们还以为见到了希望的曙光,纷纷逃散,却不想死亡的镰刀已经向他们挥来。
庞三洞怪叫一声,猛扑了上去,就是一匕首下去,顿时血液喷射而出,他扯着那人的头发,哈哈大笑,“让你试试这个。”说完,对准那人的脊椎部位划下一刀,又是一掏,硬生生将那人的脊椎上的筋扯断。噗嗤一声响起,鲜血喷上了他狰狞的面容。
姜怪在一旁嫌弃,心道,真是一只熊,弄得脏兮兮的,他对着手下面露恐惧之色的人笑嘻嘻道,“莫要害怕,我下手很轻的。”说着,他反手握住他的脖颈,用剔骨刀缓缓划过他的皮肤,细细的血流顿时如小溪般流在绒毯上。
宇文蕴对于这种原始野蛮的杀人场景并不是很感兴趣,早回了自己的主座,下方惨叫声哀嚎声响起,宇文蕴微微皱眉,抬手示意奏乐继续。他则是向后轻松地靠在云屏靠背上,看着底下杀得血流成河。
待他们杀得差不多了,成东夷命人将他们拖下去,顺带将地上的绒毯换了。
“等等,我记得今日楚相生辰,将这些头颅装好,送给他,想必他很是喜欢。”
宇文蕴漫不经心道。
成东夷嘿嘿一笑,“楚老贼想必很是喜欢这个礼物。”
“给他点厉害瞧瞧!”
“干他娘的!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手居然敢伸到我们这儿来,非剁了不可!”
......
武夫们又是一片叫好声。
成东夷领命退下。
“今日,旧事翻篇,就不说过往,饮个不醉不归。”
有了宇文蕴这句话,场面顿时变得火热。
庞三洞带头朝宇文蕴敬酒,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宇文蕴也来者不拒。
自打他来了这洛京,成日里就是同那些朝堂上的人斗智斗勇,极少放纵,他都快忘记曾经在北地打马扬鞭,肆意潇洒的日子了。正好今日同往日并肩作战的部下齐聚一堂,索性就放开了喝。
空气中飘荡着久久不散浓重的血腥味,有了血的助兴,长期刀口上舔血的将领们愈发血脉喷张。
酒过三巡,武将们喝得面酣耳热,将上衣脱了个干干净净,幸好地下烧着火龙,不至于让这些个为大靖朝征战沙场的将军们冻着。
大司马府中的管家青及进来时,就见着一个个将军像是被剥好的笋似或靠在桌案,或躺在地上,歪七扭八,有些已经醉得说胡话了,结果手里搂着酒壶居然还在灌酒。
青及之前在北域时对这种场景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北域人喜饮酒,在经过一番血战后,除了女人外,最喜欢的就是光着膀子在冰天雪地里喝个大醉。
他绕过这些个绊脚的将领,大步走到主座旁。
宇文蕴半合着眼,他喝酒并不上脸,加之是麦色皮肤,并看不出他是否已经醉酒了,似是察觉到了一旁空气的流动,浓密的羽睫微颤,掀了掀眼皮,看向来人,察觉是青及,霎时目光清明,如电般看向他,“出了何事?”
青及俯下身子,在他耳边低语片刻,又将手上半张油布给他看。
宇文蕴接过油布,凝神看了片刻,手指摩挲着一角的小小梅花,眼底闪过一道精光,突地一笑,“有意思。”
说罢,他站起,“备马。我去看看这位梅花居士是何人。”
今日对于楚丞相来说,按道理是个高兴的日子。
那犯上作乱、兴风作浪、不可一世的蛟龙终于是被自己压下了个头,让他见识了一番厉害,也让朝廷里的那些喜欢左右摇摆的看得明白,姜还是老的辣。
从上午开府门,各方的寿礼如潮水般涌来,到了夜间,府中的几个库房几乎都已装满了。
可不知怎的,从早上开始,楚相这右眼皮直跳,上了眼药也是没用。
书房里,楚持深半倚在紫檀太师椅上,一手抚在右边眉骨处,一手半搭在紫檀阔面方桌上,半抬起眼看向面前的长子——右谏议大夫楚慎,面上露出一抹极为浅淡但深刻的不耐之色。
他的两个儿子,长子取了“慎”字,可慎得过了些,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喜欢使手段却不高明,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常显愚笨,若他不是他的儿子,凭他的心计,这一世都只能是个九品芝麻官。
次子取“恪”字,却又不够守礼,聪明至极,偏偏不循于大道,风流无束,对于权势没有追求之心。
想到这儿,他不由一阵头疼。
一刻钟前,楚慎捏着礼单来到他面前,极为得意道,
“父亲,今日那几个中立的世家都前来送了礼,约莫是见宇文蕴失势,想要讨好于我们,一些墙头草。”
楚持深哼了一声,“你也知道他们只是些墙头草,你又得意什么。宇文蕴失势?一没失了他的兵权,二没损了他几员大将,只是处置了那些倒卖军需的人,失势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