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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升官(一) ...

  •   翌日卯时一刻,天色微亮,几颗星子零零散散地坠在其中。

      丞相府灯火通明,身着玄衣官服的官吏各司其职,匆忙而端正的身影穿梭在各个角落。

      议事堂内,五曹长官审阅手中的文书,不约而同地皱着眉头,时而有人发出愤慨地低叹。

      奏曹章掾性情急躁,他怒而起身,拿着文书指向对面的男子,“两国和谈是国之大事,昌使提出这样苛刻的条例,我看不出贵国的诚意。”

      身穿绛紫直袍的昌宣肩宽腰直,他手搭腰间的麒麟玉带钩,神情从容得像是没有看见对面一双双怒视他的眼睛。
      昌宣轻瞥脸胀成猪肝色的章掾,侧身对堂上的人说:“宋丞相,既然贵国觉得条例苛刻,那么这协议不签也成。”

      议曹董掾拦住想要揍人的章掾,他一瞥堂上之人肃然的神情,起身打圆场,“昌使息怒。昌使远道而来,此番和谈若是失败,怕也不好回去交差。”

      昌宣嘴角一勾,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董大人此言差矣。如果协议上的条款我步步退让,才叫坏了事。”

      话落,五曹脸色骤变。

      昌宣视若无睹,他起身掸衣,一扫众人,闲适道:“看来今日协议是谈不成了,我这就告辞,不打扰诸位办差事。”

      昌宣走后,议事堂内众官员脸色沉重,气氛紧张得让候在一旁的侍从小心翼翼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章掾第一个忍不住,他指着远坐在角落的清隽男子,语气不善地质问:“闻大人,昌宣步步紧逼,半分不让,这就是你说的可以商谈。”

      闻霖眼皮一掀,不急不慢道:“下官位卑言轻,只是负责接待事宜,不似董大人官威赫赫,一句话就能让北渊使臣负气而去。”

      “你信口胡言,”章掾又急又气,“北渊想要用百匹良驹来换百名工匠,谁不知道北渊的良驹最是难养,前些年从边境商人购买的马匹养了一个多月,病死了大半,他们打得是空手套白狼的主意。”

      董掾附和道:“章大人所言甚是。”

      闻霖一瞥两人,眼角露出一抹轻嘲。

      金曹周掾眉目裹着忧愁,他插口道:“北渊提出开通互市,又要求关税减免一半,以五年为期,这不是白白送银子给北渊。”

      周掾话落,其余诸曹纷纷指出协议上对南楚不利的条款,杂乱的声音吵得堂上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

      宋潭眼神锐利地一扫各官吏,温润的声音低沉时威严甚重,“诸位对协议多有不满,哪位有办法让北渊在协议上退一步?”

      闻言,诸曹面面相觑,忆及昌宣的傲慢无礼,渐渐止了声息,低垂眉眼,无话可说。

      见诸曹反应,宋潭又道:“这两年我朝天灾不断,国库空虚,以致粮草不济,兵困马乏。去岁寒冬,北渊犯境,边境军民奋力抵抗才有如今的太平安康。但,边境现存的军力已经扛不住下一次的进攻。如果和谈不成,北渊铁骑南下,一旦突破边境国门,其损失不可估量。”

      周掾:“丞相所言,我等又何尝不知。但这份协议若是签订,不明就里的外人岂不是要说我等是卖国小人?”

      “周大人说的,亦是我等想说的。和谈成功,虽能解当下之危,但治标不治本。等他日北渊拿着南楚的白银养精蓄锐,用南楚工匠打造的精锐武器,挥军南下时,又当如何?”

      话落,堂内众人露出一抹兔死狐悲的哀切,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良久,宋潭说:“诸位所虑,我已知晓。但协议必须签,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说完,他果断地让闻霖去请昌宣。

      相府门口,宋温殊看见行色匆匆的闻霖,一句“闻大人晨安”还未说出,就见人目不斜视地经过他的身侧,一脚踏上马车,转眼就不见身影。

      望着马车远去,宋温殊收回视线,问出来接待他的小吏相府发生了何事。

      小吏知道宋温殊是宋丞相长子,一五一十将早间的事告知。

      宋温殊如今在尚书令行走,颇受上官器重,对朝中事知道得比普通官吏多。他一听,就知道父亲现在是骑虎难下,心下顿时一沉。

      而前往馆驿的闻霖却吃了闭门羹,在门口苦等一个时辰也只等来一句“若宋丞相诚意相谈,需把陈校尉请来”。

      陈校尉是何人?熟知官场同僚的闻霖一时竟想不出靖都中哪位校尉是姓陈,或是姓程。

      昌宣派来的侍从提醒道:“闻大人可知南安侯陈勖?”

      陈勖,闻霖自然是认识的,但他不曾听闻陈勖身边出现过一个同姓陈的校尉。

      侍从:“闻大人找到南安侯就能找到陈校尉,只要陈校尉去了丞相府,我家大人自然会来。”

      闻言,闻霖向侍从言谢,派人去打听陈勖的去向。

      陈勖蒙祖上荫庇,在宗□□谋得一闲职。平时若无要事,没有人能在宗□□见到他。

      对陈勖略有了解的闻霖,清楚此人喜好寻花问柳,无事不会留在家中,便没想过要去侯府寻人。

      闻霖一头乱地寻找陈勖,却不知他真正要找的陈泗就在侯府。

      等着昌宣上门的陈泗回到幼时短暂住过的小院。

      这间院落位于侯府最偏僻的西北一角,在陈泗住进来前曾是侍从的住所,而如今也已荒废,杂草丛生。

      望着一丈高的院墙,陈泗背手沉默,曾经怎么都翻不出去的墙原来只有这么一点高度。

      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冷硬的眉目不知何时染上一缕怅然。

      “踏踏踏”

      错落不齐地脚步声从院门外传来,陈泗站在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零星光斑落在他的面容上,明暗交错。

      “哐当”一声,院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下撞在后墙,摇摇欲坠。

      “四公子,侯夫人有请,你随奴婢走一趟。”

      看清来人,陈泗眼底划过一抹意外。稍顷,他沉默地走上前,眼皮下垂,俊秀而靡丽的面容上毫无表情。

      郑氏心登时一跳,她感觉到眼前这个青年身上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凶悍而霸道,竟让她不由想起后厨老仆杀鸡,割喉放血时浑浊泛白的眼珠子。
      好像,她就是那只被人掐住脖颈,引颈放血的鸡。

      郑氏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寒颤。

      嘉堂苑

      陈泗跨过门槛时,走在前头的郑氏停在距他一个身位外,垂眸小声道:“四公子小心门槛。”

      陈泗略带意外地瞥去一眼。

      郑氏把人带到正堂石阶下,“四公子稍候,奴婢先去和夫人通报一声。”

      陈泗不作反应。

      郑氏心下惊疑不定,完全摸不透这位多年不见的四公子的底。夫人把他叫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想要教训庶子,而四公子不声不响,行动上倒是十分配合。
      明知虎穴而不畏,是真不畏还是虚张声势?

      郑氏不作多想,她疾步走进正堂,停在一张四折屏风外,恭敬道:“夫人,四公子奴婢带来了,现下人正在门口。”

      “让他在门口跪上两个时辰。时间到了,再叫他去祠堂面壁思过三日,只需送点清水,吊着他一口气就成。”

      听着薛氏轻描淡写地语气,郑氏倒不意外,自从昨日世子爷向夫人告状是四公子传流言害他,夫人心里就生出一股怨气。
      这股子气自然是要发落在罪魁祸首上。

      但如今的四公子已非昔日稚童,郑氏犹豫道:“若四公子不从呢?”

      一声冷嗤从薛氏的朱唇溢出,妩媚冷艳的眉眼高傲上扬,“他若是不肯,那只好叫城西后巷代为受过。”

      郑氏:“是,夫人。”

      郑氏把话一字不漏地传述给陈泗时,眼眸下垂,不敢与之对视。

      稍顷,她听见四公子淡漠的声音,“多年过去,夫人的手段一如既往,陈泗受教。”

      郑氏眼皮一跳,原来他一直记得幼时受过的磋磨。
      是啊,那样的磋磨,没有人能忘记。
      所以,四公子回到侯府,是想要报复夫人?还是报复所有欺辱过他的人?

      陈泗说完这一句后,没有任何反抗地跪在地上。他清楚,现在所受的任何屈辱,很快就会加倍反噬在那个毒妇上。
      这一跪,他跪得物超所值,跪得心甘情愿。

      巳时过半,跪在院中的青年脊背笔直得犹如翠竹,一点看不出人已经跪上一个时辰。

      路过的侍女不由想到世子爷,侯爷有时罚世子爷跪祠堂思过时,不到一刻钟,就哀嚎四起,夫人心疼地和侯爷大吵一架。最后侯爷被夫人气走,罚跪之事不了了之。
      没有母亲在身边的孩子,注定要比常人过得艰难。尊贵如侯府公子,也比不过她一个侍女活得幸福。
      起码,她有人疼。

      同伴一看侍女的神色,提醒道:“你离四公子最好远一点,夫人最厌恶的庶出子嗣就是他。”

      侯府中的男嗣除了世子爷就是四公子,权势心重的夫人除了厌恶,还有忌惮。在深宅后院侍候贵族多年的侍女如何想不到这一点,她轻叹一声:“四公子当年都逃出去了,何必再回来受罪?”

      同伴轻蔑地看一眼跪着的身影,“在外头过得不好,自然又想回到侯府享福。不过是跪几个时辰,像这样下贱的人,哪里会觉得是受罪!”

      是吗?侍女心头闪过一丝狐疑。
      恰在这时,她的视线里突然闯进一抹高大人影,暗道:侯爷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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