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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夫人 ...

  •   “啪”

      凤尾花渲染后的指甲艳丽得过火,长长的三道红痕落在陈术的脸上,他却垂着头颅,嗫嚅着道:“母亲”

      “孽障,”南安侯夫人薛氏指尖微颤,红唇怒张,“怪道我送到你房里的侍女你一个都不碰,还以为你潜心学业,不沾女色,教我以为你比陷进胭脂窝里的父亲强。”
      想到靖都甚嚣尘上的艳闻,薛氏怒上心头,把平日里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儿子批得一无是处,“还不如你的父亲。”

      陈术心里半是愧疚半是委屈,他暗里看过无数名医圣手,知道自己的问题是天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道这残缺不是父母的问题?但这句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母亲是个傲气的,说出来怕是今天要躺着才能出这扇门。

      薛氏一股脑地火气发泄过后,看着陈术七尺的高个子却缩拢身体不敢言语,她无力地摆了摆手,不想再看一眼。

      “母亲,”陈术小心翼翼地打量薛氏的神色,慢吞吞道:“父亲若知晓此事,我的世子之位会”

      触到薛氏横过来的眼神,他咽下后半句进肚子里,脸色仍旧惶恐。

      “你是南安侯府唯一的男嗣,以后这侯爵也只能是我的儿子继承。”

      “陈泗他不是回来了?”

      说起陈泗,薛氏想起月前见到的庶子,一身凌厉的气势,昔日在她脚下讨生存的贱种,如今竟让她见之畏怯,方生出一缕后悔。转眼她又想到城西后巷的女人,心下稍安。只要他心里还有那个女人,贱种长大了仍旧是贱种。

      “放心,我不可能让一个贱种爬到你的头上。”薛氏笃定道,念及陈术的身体,她心存侥幸道:“子真,我让薛家去请几个名医,你的病肯定是能治的。”

      “母亲,薛家舅舅帮我找过了,”陈术的声音愈发低弱,“没用。”

      薛氏的视线停滞在陈术的头顶,良久,她道:“过两日,我替你寻一门亲事。等你新妻过门,选一族中子弟替你孕育子嗣。只要你有了子嗣,这桩流言也就没人再传。”

      “母亲,之前没听你说过亲事,不会是寒门小户的卑贱女子?”陈术一脸惊讶,声音中不乏嫌弃,“那等低贱的女子何以勘当世子妃!”

      薛氏轻啐他一声,“放心,你的世子妃是我千挑万选,靖都中一等一的贵女。日后她过了门,还可以帮衬你的官职更进一步。”

      陈术行冠礼后,因没有通过太学的考核而得不到推荐,后来靠着薛家打点,在殿卫军任职。三年已过,他职位一动不动,看着同期都往上调动,心里也十分着急。

      听了母亲的担保,陈术一改来前的颓丧,志得意满地离开。

      晴光潋滟,天色尚早,陈术想到烟巷中新得手的小倌,一时心猿意马,脚步一转,踏上通向府外的小径,却在影壁处遇见一道矫健的身影。

      “陈泗,你站住。”看见此人,陈术火气直接上涨,他疾步上前,张口就是质问,“那些流言是不是你叫人传出去的?”

      “什么流言?”陈泗故作恍悟,提高声音道:“是兄长不爱女色偏爱男色的流言?”

      门口守卫的侍从闻着声音转过头来,陈术气急败坏道:“你胡说,胡乱编排嫡兄,行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果然只有贱婢才生得出你这种腌臜货色。”

      陈泗眼底划过一抹狠戾,面色却不动分毫,他慢悠悠道:“兄长如今不能传宗接代,你觉得你的世子之位还能做得稳当?”

      “好啊,果然是你,”陈术激动地拉住陈泗的胳膊,“你一直觊觎我世子的位置,竟然如此害我。走,跟我去见母亲。”

      陈术往前一跨,手下的人却纹丝不动,反而是他身体失衡,差点摔倒。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怒斥从门口传来,陈术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身体本能地一缩。他老实地低下头,声音弱得犹如鹌鹑,“父亲。”

      南安侯肩宽体壮,一身绯色朝服衬得他魁梧奇伟,气势不凡。他一瞥两人手上的动作,眼风扫向陈术,“逆子,到我书房来。”说完,大跨步离去。

      陈泗看着逐渐远去的父子,眼神平静如斯,他一捋衣袖上的褶皱,踏出侯府门槛。

      闻府 疏桐苑前厅

      闻祯垂眸,轻抿一口清茶,她看向案几对面的美妇人,笑道:“若夫人的茶回味清甜,甚好。”

      “二娘子莫要取笑妾身了,不过一些粗茶,若是二娘子喜欢,稍后我叫人把剩下的茶叶送到你的院里。”杨若搁下茶盏,绕肩搭腕的月白披帛垂落在身侧,身段弱柳扶风。

      十两黄金一两符尖,这样品质的好茶在她口中只是一些粗茶,闻祯淡笑不语,她一掠大厅上摆出来的玉石器具,可真是富贵迷人眼啊。梅夫人的一套金步摇怕是都入不了眼前人的眼。

      茶喝了,对方的炫耀也看了,闻祯取出一枚雕刻成观音像的玉牌,小半个手掌大的模样,质地温润,她把玉牌推到杨若前,“方才有人拿着玉牌上门,不巧叫我碰见了。那人说这是大公子不慎遗落在坊中的,今日特意送过来,物归原主。”

      杨若一瞥玉牌,似是不在意道:“这样式的玉牌十分常见,那人随便拿个玉牌张口就胡说,大娘子纯良,怕是被人骗了。”

      “夫人看一下玉牌的背面。”

      杨若拿起玉牌,翻过细看,三段细长的竹节交错,一个“闻”字被抱团在中间。当年闻祺开蒙后,她曾叫人打磨出一块玉牌,背后细雕文昌竹,只盼孩儿学业有成。

      温润的暖玉嵌进掌心,杨若语气平淡,“不知送玉牌的人在哪?”

      “我叫人走了。”闻祯见杨若神色不动,余光落在握着玉牌的素手上,“不过,我问了他是哪个府上的侍从。”

      杨若神色微动,望向闻祯的目光多了一分戒备。

      闻祯朱唇一掀,“和庆坊”三个字轻飘飘地吐了出来。注意到纤长光滑的手背上骨节突起,她好心地问道:“夫人听说过和庆坊吗?”

      杨若脸上的平静再也绷不住,她冷淡地看着对方小嘴一张一合。

      “和庆坊与旁的花坊大有不同,不仅有歌舞伎,还有”小倌。

      杨若冷声喝斥,“二娘子,未出阁的女娘应恪守礼义廉耻。像方才这样的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去,只会让人编排二娘子没有亲娘教养,不知羞耻。”

      袖袍下的指尖攥入掌心软肉,闻祯唇角微勾,眼底一片幽光,冷冷地看着未婚生子的贱人一口一个廉耻。

      “你兄长在大鸿胪任职,不论是同僚还是同窗,都是需要走动交流的。二娘子少听外面的闲言碎语,难不成亲兄长不信,要去信下等人的胡诌?”

      “夫人说得是,我自然信兄长品性高洁,绝不会与狐朋狗友流连瓦舍,”眼尾下垂,闻祯神色略显忧愁,“我是信任兄长的,就是不知梅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话落,她看见杨若眼中的狐疑,懊恼道:“哎,方才路上碰见梅夫人,都怪我不小心说漏了嘴。梅夫人不会去告诉父亲吧?”

      尤梅竟也知道,她故意告诉尤梅,是想要尤梅替她出头?她现在又把此事说给自己,是想做什么呢?杨若瞳孔一缩,对上闻祯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如今竟是越发看不透她了。
      “说了又如何?无中生有的事,老爷怎么会信。”杨若轻描淡写道。

      “是吗?我担心兄长或许还有几样贴身饰物不慎流落在外。若是下次让父亲碰见了,会如何呢?”

      眼见杨若脸色难看得厉害,闻祯忽而话锋一转,“不过,二夫人不必担忧,想来梅夫人定不会跑到父亲面前去胡说的。我听闻前些时日兄长捉襟见肘,梅夫人私下里拿了体己贴补兄长。梅夫人是长辈,也是真心疼爱兄长的。”

      杨若神色一僵,闻祯惊讶道:“二夫人不知此事?”她捂着嘴,脸色懊恼,“我这又是说错话了。哎,这些时日庶务繁重,闹得我头疼。我可真是羡慕二夫人,无事一身轻。”

      说完,闻祯起身要走,杨若送她至院外。临走前,她一瞥侍女手上的茶叶罐子,婉言谢绝,“夫人的茶甚好,只是我不大喝的惯,梅夫人或许会喜欢。”

      “同是一家人,我哪会吝啬这点茶叶,二娘子放心,稍后我就让人送去。”杨勉强维持个笑脸,看人走远后,脸色顿时一垮,“小狐狸带上了面具,竟连我也看不透了,不能再留她了。”

      侍女面色一变,垂眸不敢接话。

      丢下一句“把大公子叫来”,杨若拂袖回院。

      闻祯回到院后,一瞥筠兰脸上显而易见的怒火,平静道:“何必生气,气坏了身体是自个遭罪。”、

      “她欺人太甚,当年若不是她在夫人身怀六甲时上门求着夫人让她进门,夫人又怎么会气得小产!主子——”筠兰看见闻祯一言不发的冷峻模样,知道自己说多了话,口中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讷讷地呆站在一旁。

      正当筠兰不知如何缓和主子的情绪时,突然进门的侍女解了她的围。她接过侍女手中的木盒,听到侍女说木盒是含梅苑送来的。

      “梅夫人可真是个利索人,主子前脚帮她讨回银子,后脚谢礼就送到了。”筠兰把木盒放在闻祯面前,惊奇道。

      闻祯打开木盒,一缕清香的茶味飘散出来,她看着码得整整齐齐的十锭银子,心知这是杨若赔罪给梅夫人的银子,而梅夫人小心谨慎,又把这烫手的银子转赠给她,一是谢礼,二是诚意。

      然而她现在被筠兰的话勾起不好的记忆,情绪低落到看着这盒银子就觉得晦气。

      “砰”

      木盒紧闭,筠兰看见主子甩袖离去,“主子去哪?”

      “把木盒带上,去西河街。”

      西河街在城西护城河边上,商铺林立,多是外邦人流连之地。

      闻祯身边跟着筠竹和筠兰两个侍女,筠竹是武婢,护卫她的安全,筠兰是贴身侍婢,闻祯一般走哪儿都会带在身边。这仅是明面上的侍从,看不见的还有十数名暗卫静待在附近。

      而这样的谨慎,缘于前世一场改变她命运的绑架。

      出府前闻祯想起梅夫人兄长做的买卖,继而临时想到这西河街上来瞧一瞧。自开春后,她忙于打理府中庶务,雪化时又有数场宴会需要上门交际,这趟出门竟多了一分忙里偷闲的乐趣。

      主仆三人到了街头时,从马车上下来,一路沿着护城河,从街头逛到了街中,停在一间点心铺子前。

      筠兰问道:“主子,你累吗?”

      筠竹嗤笑道:“丫头身子小姐命。”

      “哇——筠竹,你是在嘲笑主子身体不好?”

      “断章取义,你觉得主子会听你的挑拨?”

      “主子——”

      对上两道落在身上的视线,闻祯有些头疼,这两人真是不分场地什么时候都能呛上两句,偏偏每次都要她来收尾。

      “我累了。”闻祯拨开两人,一马当先,走进铺子。

      筠兰得意地瞥去一眼,拉长声音道:“主子说,她——累——了”

      筠竹鄙夷地看着她,“主子早产体弱,难道你也是?可真有意思。”

      此时日渐黄昏,铺中客人不多,还有两张食案空着,闻祯选了个临河的位置。
      出门在外,闻祯对身边的人一贯随和,主仆三人同桌而食,这是惯例。

      窗扉往外支开,吹面而来的清风拂过脸颊,闻祯惬意地闭上眼,恰巧没有看见河对岸的人掠过来的一双眼睛。

      “渺渺?”

      窗扉后的小娘子偏头,不多时,她离开了原地。

      昌宣一拍身边青年的肩膀,“陈校尉,什么东西让你看迷了眼,竟连我的话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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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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