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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局内迷 ...
15.
神明脚踏十二重天外的飘云俯瞰尘世间的几瞬如愿地得到祂所求的景象,故松气的祂魇足地盘腿坐在云端间,赏祂所赐恩典的百姓上演场得趣的戏码讨祂的欢欣。
祂未曾想过治下最为鼎盛的两大国朝因一小事一小人爆发大战,祂知那背负着重责的人不过两国的君王挑挑拣拣择定的借口。
哪日全胜归朝或大败慌逃,国难、民怨大可皆推至所谓通与神佛的祭巫,随意定个行为不检惹招天惩的殃命大罪便能逃史家手中伐笔百姓口边骂言。国战纵然息事,民乱三两层出。
由万万人供奉敬仰的祂自无能懂得其中道理,待祂解不出这场戏而又大惑,祂问我为何北阕帝与东尤皇非得在我这儿挣个高下。祂是懂得我已成托辞而不知为何我须得逞这能。
我应付着影子带回的小囡的闹腾听祂这样一问只是笑的开怀。那小囡教我吓得一骇立避躲我奔向旁的影子,我倒不甚所以地伸回手捋正袖口,回祂道。
「没甚缘由的,他们乐意,我又躲不掉。」
听了祂不搭话也罕见的没走,只生生地盯看我的殿内,目光转至影子与他怀里的小囡。
影子第一趟领着他从东尤带回的养女芷兰见我,他此趟并非想赐福他的养女而是求我寻一个避难之法,望我教他一招好避开所谓的命。
也是影子告诉我,十二重山的山寺走水起大火,我的东尤故人青荣圆寂,捡回一命大了些的挽兰曾由韩檀同于错一齐悄养在左淮王府,后官家知晓说要好生待挽兰,传了一纸书给老王现已将挽兰接进宫里。
挽兰与芷兰似不巧地已见过一面。
自我离宫独立府邸已个把年头,周嬷嬷出宫与外孙儿暂且团聚,影子仍守侍我身边,郎中、韩檀等故人时不时来府上攀谈闲聊,而我日日沉心于应付往后事端亦未忽略不可违的宿命。我晓得影子的意思,他是忧心,如此以往他的女儿又将不得不惨亡以换再活。
安静看戏的祂再沉不住气,在我耳边暗暗地斥责影子一句难堪的愚笨。
我不笑了,喊影子将宫里的挽兰偷出来养在陈府,在此之前将芷兰送回东尤找户可靠的人家好好养着。
覆满阴翳的面孔溢出明显的不愿,我不知影子是不满由陈府供养挽兰抑或是不愿将自己不过五六岁的小囡送走,他须得明白眼下这是唯一最可行的法子暂别开两人的瓜葛。
只因我还有几年性命坐镇这空荡的府邸。他弯腰捞起极黏他的芷兰,拍拍她粉糯的小脸蛋,听她喊了两句爹。
因戏演无趣惹祂生闷地离开,我不多催影子甚,他自已做下决议。
16.
生而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妥协,若再加件不分伯仲的那便是服从。妥协地自主呼吸,服从地吮吸母亲的乳汁,没有任何一个婴孩能抵抗这样的本能妥协与顺从。
影子也是。他对我的顺从妥协已成本能。
即便些许抗争但因知我所言并无道理,他逼得自己妥协于不甘,到底顺从了我的意愿送走了哭闹着的芷兰,跑了一趟宫里带回挽兰。
以影子的腿脚,从宫里偷个几岁的女童不难。
天朗风和草枯木败的冬早,我掀被穿衣洗面漱齿捋稍结的发缕,呆立半合的支摘窗前透掌大的隙痴看霜凌悬挂,耳边隐传早更农忙的夫妇为家中缺粮米油盐低言喧吵,孩童翻身踢被梦呓吧咂小嘴。
痴痴在窗前站小半夜,影子原该悄隐暗里守着我,今夜他攀进高墙掳来个多灾的小囡。
天边擦亮,我推门而出被钻衣的风逼回房内加件绒衣才敢再出。府里的家丁侍女大多手脚麻利性子老诚,我起身的时节多已忙活起份内的事务,我一路朝府正门赶,碰着朝我笑而又快快低眉垂首的,欲向我问安而张口又止别过脸的,我只收回我已举起张开掌的臂手,朝他们笑笑,不知能否被瞧见。
过鹅软石铺的羊肠径,穿过环合的长宫廊,我刻意走得偏些远些慢些,至正堂上看影子背着个大竹篓站在柱影中。我走进揽起过长的袖袍掀开竹盖,一小囡正抬着头怯怯地看我。
这就是由青荣和尚拼死抚养几年的东尤帝姬,一个很趁手的把柄。一张奶肥未退尽的小脸干净,算不上白胖也倒不至于黄瘦,左淮王府应时善待兄妹二人,官家将挽兰接进宫去自也没有苛薄的道理。
只是手上小指的木环衬适了些。
召了个女使领挽兰梳洗换衣再用点膳食,教她留心挽兰的身子。我与影子攀谈两句他却不愿于我多话,随敷衍的几句匿进影里不肯与我再谈。我道他往东尤去陪芷兰两日,他不吭,想是充愣了。
替挽兰梳洗的女使后头同我讲挽兰背后的烧痕,道是一条斜痕自右肩起贯至左腰处恰两指粗长。寻常烧伤多大片的毁肌摧理,如此猜许是人刻意而为。
女使与我耳语毕即颤身告退,她晓得陈府的影子藏在暗里是不好惹的人物,寻常时节遇见当未见从不近步,当家的唤她来问话这才不得不走一趟。
晚些,听影子无声息的离了片刻,我瞅了眼梁上落的灰,倒尽我杯中的脏茶水。
晚膳后我漫步闲逛从其他家丁那得知女使身亡。说就是那天早界的事,一长工往清井里放桶打水灌树碰塞,探身往井里一瞧见尸身卡在狭井道,青白脸仰面大眼朝天。
下使人掏拉出尸身,询令问我的意思,我没什好吩咐的,教人将女使带回故乡里,拨了笔不薄的恤金,安抚其家人好生安葬了便是。
女使家里人明理,倒不难缠绵的,从老家得信放农忙紧加赶来,跟管事的领了钱,挑了个寂夜抬着盖白布的自家女儿,顺府里人打点好的生路出城。
据闻草草埋了尸,一家子携财匿迹。
至于那井,重填成平地,上压了坐极丑的假山,载种几颗不怎开花的苗树。
影子本满阴翳而愈发的沉寡地存于半照的暗里,我不欲质问他为何离我,原是他立的誓道不愿离我分毫,他心里生了鬼像庸人一样可蔼面目底下养了小怨,扎根进百骸难拔除,一碰就疼了。
故我只于夜里独处,久阅眼倦人困乏,偏侧一躺卧榻,见影子替我烹茶,无心地嘱影子两句有无。
「你若候在影的边缘,偶仍能照着光的。你若真的笃了定铁了心便往央间站,站到影的源边上去。」
影子不应我,握惯长短刃的手却不稳当地倒洒几颗水,递予我的杯外壁温烫,茶淡的尝不出味。
他未往壶里换新叶。
女使传言可怖的遗躯我察过,清晓得是何人的手笔。影子同郎中,俩该井水河水不相犯的人瞒着我不晓得何时起搅和在一块成脏肮的泥水,一口喝不得。
进陈府的皆是精明人,没人再敢伺候挽兰,如此她倒也无碍,早年山寺钟鸣昏昼自青荣处她习得保命苟活。待挽兰与我渐渐熟稔些,我寻机瞧了她背上的疮疤,不骇人反倒极为均匀的深色画素白。
影子就坐在梁上,眼看挽兰背上蜿蜒的痕条。影子曾同我讲起过他收的东尤女儿背上亦有道烧疮。
只更短,色更淡些。
替挽兰理好衣衫,我哼了曲东尤小调哄她睡下,待她入眠渐深,我召走影子离了她的房。
青荣曾授我东尤秘术禁制,其一为赐火。古籍载赐火云,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赐予近臣或戚亲。
东尤之赐火法则大不同,专设为皇族宗亲女眷,凡怀皇族血统女者诞世必得取其生辰照应四时之火于其满月礼烫痕着背,每小六月则取火赐女一回,凡此四回改为一岁一回。
其痕多为长条状,愈长则表与东尤始祖正统血脉愈近,身份地位愈尊。也正因如此,东尤皇室帝姬少之又少,多因满月礼赐火伤疮不得医愈而病亡。
东尤赐火原乃旧礼,其意图所在早不可考究,而今实为弊俗。青荣和尚明理至此竟仍也未脱窠臼,陷堕所谓祖言先训施赐火法予小小女婴。
毕竟为先东尤皇胞弟,今在位东尤皇的亲叔父,青荣于自儿时苦迫习得的东尤礼制犹熟稔,挽兰交与他教导倒也并非无思量的莽举。
挽兰日后养在陈府几年我已安妥熟知东尤礼的人做导教,惟愿挽兰莫染北阕人的不良习气,勿学东尤俗旧古朽的陋习。
17.
名位钱财声誉等以至清白性命她皆漠淡,挽兰始终不肯放的唯有悬她小指的粗木戒指。真说是指环戒其也不然,不过细平的一圈,任一初庐的木匠寻块圆木废料从中凿空与她指上的一般无二。
她不肯放手的,当是木环内里一道浅浅的刮刀痕刻出的兰。
一株枯朽萎颓的兰草花枝曲断,形同败草色犹腐木,怎得人叹其清赞其香,行路过匆瞥眼当死物脏眼还得唾两句方罢。
此兰碾作埃尘不留香,烂进泥里不护花。挽兰大些后,我明着护着她,她便这般同我打迷道。
她窝睡竹篓里望见我的第一眼便识得我,世人不配得的温善,她无格妄夺。每回挽兰同我倾吐总谈神鬼,明知我仍乃挂名在位的北阕国师,偏幼稚地戳我不疼的痛处泄火。
我只轻笑着,终一日她所怀恨的国师因此位而亡。她只怔看我自笑,眼角划过滴水来。
陈府上下都晓得,昔日北阕国师因事被贬出宫,不过几岁身染顽疾,纵有妙手医官频探亦无补。
百年积弱的身子以何物为补。
较我明知的郎中临府的时日因此渐多了些,常还携他领的徒儿徐觉一块儿上门拜访。徐觉与郎中不同,见我头一面见我敞怀相迎即挣开郎中的管缚,不顾禁仪与我紧拥。
我已谅解自个的犯戒,贪尝体会怀抱生人的温暖滋味。
「这小子胆子比你大。」
郎中避而不答往昔糗事,言中明里暗里牵扯周嬷嬷与其外孙周秉一事,大概意为不妥。
「有何不妥的,做便是了。」
榻上的小儿徐觉安然入眠打轻息,我替这孩儿掖好被子,转眼见郎中逼近至我面前,四目相看几瞬,他败下阵。
「来日,我寻个由头,教官家予我张赐死的诏书。」
这话,我闭眼而语。
最见不得的,是自认旁观的局内迷者的两眼戚戚。
①早界:方言中“上午”的意思
②《周礼.夏官.司爟》:“掌行火之政令,四时变国火,以救时疾。“谓春取榆柳之火,夏取枣杏之火,秋取柞楢之火,冬取槐檀之火。
孙汝听注:“《周礼》季春出火,即赐火也。”顾嗣立注:“
《唐会要》:‘清明取榆柳之火以赐近臣,顺阳气。’”
宋·宋敏求《春明退朝录》卷中:“唐时惟清明取榆柳火以赐近臣、戚里,本朝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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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局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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