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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两相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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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他瞒着我筹划场谋借此得了个由头趁机挑起与邻国东尤的国战。我困在深廷内院,只依在藤椅读书听影子道起这荒唐事。
影子是我多少年来共处的心腹,从不违逆我的意思,这回他却鲜有的开了金口问我要不要给他写封信,忙着收拾郎中折腾出的烂摊子我无暇写封长篇累牍的劝信,只在宫里等他亲征归来。
等到那一日他浴血而归,我看着他跪在我面前泫然欲泣的模样蓦地生出种蠢蠢欲动的欲搔挠我的心底,嘶吼叫嚣着将满身血污狼狈跪在我面前忏悔的猢狲吞食殆尽。不该如此,我暗暗思忖缘由不得结果,面容不露半分异色。
他眼底深处泛滥的我往日常见的,他习惯且乐于藏掖不露于人的阴鸷偏执,他死死地抿着唇,目光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暗沉的同压抑按耐着如沸水翻腾不休的掠夺占有的欲,他沉寂少时再抬眼看我,熟悉的不安躁动之上浮于表面的已是既往的平静凄淡,他的眼替他以最为波澜无惊的方式喃喃出偏爱的赌咒。
「先生,是我的错。」他诚挚的认错即便他不觉得自个有错。他在用他自以为深妙的法子哄我高兴。
于国疆不稳国库不充连年歉收黎民饥荒的贫弱国情下,仍不惜倾国之绵薄余力与东尤因无足轻重的不明小事开战,加徭役重兵赋使得家破人亡,流民饿徒比比皆是,民不果腹而落草为寇占山为王。此诸等事,不得不说是他这当权者的过错。
可我偏无法责他无徳无才无能无为。
「官家有何错。」我无心挑破他拙劣的戏码,顺着他的意思同他演戏,我蹲下视线与他持平,我看这比这八尺男儿还高出些的他听了我的话将头垂的更低,像个犯了打错的顽皮孩子。
一头沾满烟尘脏土血污的发乱蓬,我不言语地伸出手插入他的发间,习惯的一根根为他刮离脏污。
还得要温水与皂角才成。
「先生,我中意你。」他似一头教人驯服的乖顺巨兽摩挲我的掌心,「从前我胆怯,如今我也不敢逾越,我想着与先生隔绝,却按耐不住心头的私欲。」
他如是道,一字一字的说的极慢,干燥皲裂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染血的字句,嘴上说着不敢逾越实则那点在心间的赤裸已无需明说。
「抬起头来。」我说。
掌心被他的发蹭得发痒只不愿挪闪,我用劲摁他的头顶,低不下半分。
「好。」他应下仰起头颅,嘴角肆无忌惮地扬开点得逞自傲的笑意,甚至本应平寂的黝黑眼底在昏黄摇摇的烛光下渗出癫狂。
「我贪恋先生已久,先生的所有我都想要。」
若是有朝一日他所见我深藏的不堪及拼凑城所谓的我的所有,我笃定他不再贪图这些反倒避之不及。
「我无耻贪婪,我自私自满,我是许多劣处的集合却肖想先生的垂青。」
想是他过于妄自菲薄,竟瞧不见自个得天独有的优势。我听了想笑,因些缘由绷着张脸,手拂过他脏兮的脸颊。
「可我如愿的得到了,所以贪得无厌的想要更多更多。」他猛地站起,揽我入怀。
一张巧言的嘴吐出的告白果裸直白,他头一回如此坦率的向我传达他内心地所思所想所贪所欲,将一切周旋放之脑后的果敢,宣告他的占有与掠夺。
不是蘸过蜜糖的甜话,他的嗓音尤寂清如十二重山内最冷的千年雪,静平至我险些以为他所阐为真。
「先生,至始至终陪你到最后的,都是我。」
「也只有我。」
这一番肺腑算得什么。
如果我能够袒露我的心怀,我当真爱极他这副癫狂迷痴的模样,他不再在我的面前惺惺作态,虽说仍不及最初的坦诚,好歹片刻真实。
起码,现下我面前的他,有血有肉。
他搂着我的劲仿佛恨不得将我生的髓骨血肉全全糅碎浸入他魂灵内,教我溺亡于此醉生梦死的一刻。
可我心清明,这一切不过无虚。
我不挣扎学着乖顺,做出个一如既往的假笑。
看我的笑颜,他的脸也裂开与我一般无二的笑,随即埋在我的颈间缱绻轻道。
「先生你看,我学会了你的笑。」
嘴里吐出的戏言惹得我扬笑更甚,而他嘴角的弧度亦拉的更大。
「先生你瞧,我跟你的笑一般无二。」
「不错。」我笑着点了点他的嘴角。
若可以连骨髓血液都交缠在一处,那世上除了自己是否有多了个难割舍的私心。
我欣瞧着他眼里含的不加遮掩的赤裸冷淡,近乎讽刺地疯想着合该不属于我的往事。
偏偏诸事众人行至陌路,注定得分出个你我,弄出个有别。
教人夺取走的大头七情六欲,失了喜怒乐,余下微末的一点哀,便独属于我了。
4.
大军凯旋时我未登城门迎接。官家回宫的第二晚,我卧躺在内庭等着官家的到来。
姗姗来迟的时候我不恼,只给他丢了把漆黑的薄刃匕首让他去寻这刀该有鞘。
「我不去。」他当机立断地拒绝我无理要求。
「罢了。」我起身凑近他,掠走他手里的淬了毒的匕首。
他垂下眸低低地看空荡的手心,我欲瘾难耐攀附上他温凉赤裸的身子,强取豪夺般狠狠咬伤他的唇吮他的温烫血,任腥甜滋味漫开满腔催人作呕。
低沉眸子骤然明亮,恍若狂风暴雨前夕乌云压顶的天光破晓。他狠捏住我下颚防止我的逃离,与我交换了个独属掠夺者的粗暴的深吻。
他的舌尖细摩挲我唇瓣,惊起我的躯体不自的震悚颤栗。他安抚我的躁动,他的手拽住我披散的发,粗暴的动作生生添上亵玩轻蔑的意味。
「先生可还满意?」长吻毕的喘息间,他黝黑的眸沉沉暗寂,净白被无解的情.欲熏得微红,他浅浅勾笑在我眼中竟一度恍似我说渴求的温柔。
要将犟脾气的传闻坐实似的,我垂着眼不回他话。他得不到我的应声,捧起我的脸一遍遍的重复,耐着性子一遍遍的问我同样的问题。
其实我知道他想要的答案,偏不肯让他轻易如愿。
硬将心底的悸动忽略,我发力推开他又含笑望他的满脸玩味。
该是不齿的羞赧,他望我的目光似埋雪寒刃非在我这儿剜走两块血肉。他两颊漫起的微红一向是我最爱的。我堪堪止住不平的喘息,大步上前饮鸩止渴般咬破他的唇,如野蛮人般的饮血。
欣喜极了,谁哑声地唤了我句先生。
灼烤夜间冷气的炙热于交缠间肆溢,我节节败退被他抵在了身后的榻上,我认命似的任由他胡来,似是挣扎过后的无能为力,又似被凌辱后的食髓知味。
谁人的眼角溢出滴泪滑入我的发间,哪来的雨水濡湿我的面颊与衣衫,哪日定得好好收拾那未修缮房顶的罪。
唇齿缠绵间我竭力维持一贯在他面前理所应当的款款深情。
这份深情教我作呕,却令他自我沉沦。
「先生,落雨了。」他喃喃说,我是喜欢落雨天的。
我调整胸腔里那颗因欲癫狂的肉团,缓缓闭了眼听到他的粗喘气与雨打声混杂。内寝殿的矮窗半开,雨丝往里潲淋烂靠窗的竹榻,我睁眼抓紧他半开的衣襟低道:「不问问我在宫里做了甚……」
意料之中的他的沉默,他没有过问我的所作所为,轻柔地挑出我耳畔垂落的一缕粘湿发丝,撩挂至我的耳后,又调情的一般揉捏我发烫的耳垂。
凉意沁来,丝丝入骨。
「不问。」他笃定地说,我熟悉的神情中多了些许我陌生的不明物。
瞧着他的变幻,我稍有些返照的怅然。
念及他所得的真实,我蓦地笑开,细蒙了眼迷糊间我眯着眼凝视与我无比亲近的那个看似活生生的人,以媚语柔道:「如今不问,日后便再也无机会了。」
「你肯吗。」
谁出这话时,我已料到他的雷霆。却不想一刻略过,他的一呼一吸轻的如将死之人,半露雨丝中的瘦削身形仿佛随即消散于冷风中。
「我肯。」他如此回我,那般脉脉含情如镜花水月显得不真不切。
一贯自信能看透他的我,清晰的认知模糊一瞬。
他变了。变得更好或者更坏,都不是我能再掌控的。是我在操控他的期间给予他摆脱桎梏放肆成长所需的全部,而今我看到了我该想要的结局。
轻蹙着眉显出他不甚愉悦,他怪我问话不合时宜,殷红的唇却点落在我纹案的眉间。
谴责自个的愚昧蠢笨,我渐渐放淡了嘴角笑意。
听不见在缠绵悱恻的一室春光他的含情低语,不知是哄人脸红体热的下流话还是教人心寒的薄凉。
「先生,为我留下。」
「不要走。」
不甚出奇的,倒是意料中的话语。
「即便先生再走了,我也有法子让先生回来。」
我与他相拥的身体一僵。
他笑的开怀,似乐意看到我无所措。
「先生如若不信,大可一试。」
刺骨寒意沿脊背由上自下蔓延至最为不堪之处,令我使大劲抑制不住发颤。我静默地望着他自得地笑,余光瞥见压在枕下的匕首。
「官家的话,微臣不敢不信。」
我和着他的笑声跟着一块咧嘴,任难听的怪音逃出我的喉咙,决定不自量力一次。
「但好歹让微臣试试,官家能为微臣做到何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