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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搅朝堂 ...

  •   5.

      出山归家那日,适逢边陲将士饮风踏雪,沙场驰骋荡平北野叛贼,直奔边临敌国朝都取蛮族领酋首级而凯旋之日。

      閔安皇城里人得知加急来报的战训无不欢欣,皇家为庆大胜之喜,大赦天下免徭役,恰逢清明重节又欲宴请功臣大赏。

      影子在外驱马驾车,我坐马车内,听随行的郎中提着国战大胜,却觉街上人流熙攘,偶有小贩一两声提不起劲头的叫卖,人堆三三两两地走,冷清的很。

      端一青瓷裂纹杯,略斜荡杯中茶水细细小抿,清苦味困于舌尖化不开,郎中絮叨不停话里话外谈及不少宫内秘辛。他口不遮拦的胆大惹我时不时瞥他,他不怕杀身之祸对我的暗警视若无睹。

      轻放下圆口小杯,指腹捻干因车马轮颠簸洒几滴清液,无言沉思。

      史家必大誉皇帝之功扬盛世之名,清官欲免俗,不混淆其间,亦不得不跟着振臂高呼两句。

      思及此处,我欲要扬眉抚掌,却又很快的敛下眉眼,拣了块乌饭麻糍,咬一小口咀嚼,豇豆的清甜漫开,我再笑不出。

      任我如何拉扯嘴角展笑,尝试世间教人心愉之物,感不到名为喜的情愫。

      远远掀帘望见大笔挥毫墨书陈府二字温而不失其厉,我心莫名悸动不平,小吸口雨过后杂着车马土灰的凉气,心口巨疼喘不上气,眼前一黑晕厥。

      小睡半日悠悠转醒,郎中喂我饮了黑褐的苦药,又说府内一干人等跪在院外不肯走,非得等着我去见见。我等着身上的气力缓过些,披身薄衣,由郎中扶着踏出房门,将他们的脸一一的瞧过,都是叫的上名的熟人。

      熟人们见着我,黑漆漆的眼里都含了泪,没能掉在我面前。几人与我有的没的寒暄两句,我连哄带骗才叫他们安下心。府内里里外外布置与从前如出一辙,我晃了两圈也熟,几年里家中无主,幸人人守本分,没闹腾出丢人现眼的事。

      进夜点灯,皇帝从宫里派人送来好些赏赐,整几大箱的金银绸缎、外域进贡珍木异宝与极其难寻的几味奇药与补品,又颁了道圣旨,开玩笑似的提我一介布衣为正一品宰相。

      只觉好笑,仍按礼数,低眉顺眼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双手恭敬手下那明黄的布帛,看也不看封于府内密室。

      那晚安寝后,我久久不得入面,后半夜迷糊睡去,做了个噩梦。

      万家灯火的盛世顷刻破灭,一具具残尸倚叠,血染脏逃难人的履鞋,妇孺嚎啕男丁亦禁受不住落下两滴伤心泪。不久,又见火光涛天熊焰烈烈,火舌侵吞上衣角,千里人家顷刻化为灰影。

      梦醒惊坐起,我出了一身冷汗,裹衣湿黏难受的紧。我喘息片刻待呼吸平稳翻身下床,寻出件干爽的新衣换,扶着桌沿推开窗深吸口清气。

      天边渐白,长夜将尽,府外行人步履迟缓,早起务活的人匆忙打理行囊赶赶上路。月落日升喧闹愈响,其间夹着春日里悦耳鸟啼,商贩闭夜市赶集,孩提上街买零嘴踢蹴鞠,出门前娘还连连叮嘱。

      待小侍扣门唤我起身用膳,我拉回神合窗,罢下服侍的仆,自个挑件瞧着淡雅的素衣,浣手净面绾发别簪。

      明晃铜镜映出我眼下淡淡青紫,似在告知我昨夜未能好眠。

      当真是魔怔了,竟痴傻的,于窗边站了整半晚。

      海晏河清之世,事事相看,全全痴嗔。

      6.

      自此朝开立,我辈先祖入朝为官,文运筹帷幄千里外,武浴血踏马敌军前,得历代帝皇重用厚待,受封得爵之人不胜数,奈何名缰利锁。

      甚至有一活百岁之久的先祖,更身为国师祭奉上苍。偏逢中落,家道不兴,先祖死祭,门衰祚薄人丁稀疏,至我一辈,仅余下我一人。

      我本为家中嫡幺子,本无缘袭承世爵,乃知父辈殆尽,年长我的堂表兄长非战死沙场即操劳过度而逝,剩我一人苟且偷安,无奈接过各分家爵印,祭祀香火,照料各家女眷。

      或是我体弱,自小不习武,虽熟读兵法,于治国抚民颇有见解,当朝帝皇宅心仁厚,知厚葬我亲眷收拢人心,又着人添了许久赏赐于陈家,明面上不将我做隐患。

      朝堂不养白食人,我既有才,必得为皇家鞠躬精粹。

      先前为疗绝疾,于十二重山蜗居数年圣上亦不教我懈怠朝事,而今大病见好自是得竭力而行。

      此番归朝,圣上慈悯,顾我受不得朝堂内气闷,不大与官员相交,特罢去我上朝之责,许我与从前那般于家中理事,暂无需遭各方党派觊觎。

      掌尺寸之柄,以鄙薄孱弱之身,上流世家视我为攀登权势峰巅的拦路虎。而我不过圣上压制暗流,平衡制约各方权势的一枚棋。

      我与圣上自小相识,身为臣自当尽忠,更何况圣上有恩于我,不论君恩抑或夫恩。

      许我自作多情,亦甘之如饴。

      只是这几日陆陆续续听了许多当朝皇帝与我家身任国师的先祖之事,道二人多有苟且。先祖身为国师因破戒失身而招引上苍震怒,降灾祸于黎民百姓,民间怨声滔天,圣上逼不得已下旨命先祖自戗死祭以安天怒。

      先祖身为国师且长年独居深宫高密阁,我打小养在家,虽是同族却不曾与他见过面。虽与那国师不甚熟稔,辱他的污言秽语不绝的传入耳,我全当不实的污蔑,止不住替他不值,空落的心口平白生出哀痛来。

      7.

      自圣上拜我为相,隔两日便召我入宫商讨要事,又怕我舟车劳顿,偶亲临府上不顾礼教,非得由我伺候着留宿一夜。

      每当他本性暴露,我定不听他甜言蜜语,将他哄出家门,喂他吃食闭门羹。想来,我怕是开朝以来最为对皇帝不敬的宰相。

      其余朝臣对我的行止不合礼数多有置喙,圣上新帝登基为巩固权威戮杀诸多异己,早年残暴之名在外故众人不敢多加言语。而我虽为一国之相,一无门第二无实权,凭着一身薄才与祖上积下的几分基业,方才入了庙堂。

      左右不过是同已逝的国师一般仗着讨得圣上欢欣,目无礼法不知尊卑,虽治国有方受百姓赞誉,到底不过迟早失势的病秧子一个。

      大多朝臣拧成一股绳成一条船上的蚱蜢,明面上恭敬,暗地里冷嘲热讽恶语相向,想尽办法挑我错处上奏弹劾。

      更有臣子生怕我以学得先祖的狐媚之术迷住圣上,惧圣上心念国师之姿容而起不娶之意,使得自家姊妹、亲女再无入宫受宠诞孕龙子之能,无凭子贵母临天下之机,含沙射影将圣上不愿纳妃立后至今无后嗣之罪硬生生扣到我头上。

      府里有影子防备杀手、暗器,有郎中提防饭菜酒水内的异毒,我习惯了掀被见蛇虫,早起见院中黑衣死尸累累,三顿煮好的饭菜无法下口只好忍着饿意等的日子。

      病怏怏的身子一日日好转,小人下三滥的手段不见效,我亦未遂他们的愿早死。

      苦熬至天下安稳科举大胜,朝内又进了一批我亲选的可用之才做肱骨忠臣为清流与所谓世家名门出身的权贵古腐老臣这锅老鼠屎汤分庭抗礼时,我当功成身退上折子辞官回府享闲,仍活得自在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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