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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海落潮 ...

  •   18.

      无法避免的,我的记忆开始混乱,往昔的事不受控制的涌上眼前,记载故事的布帛撕裂后浸湿变为一团软泥再揉捻成一团又被践踏,化作一滩浑水死在脚底。

      一幅幅支离破碎的画面交织成的影像,拉扯人的思绪进入从前。

      为弥补沙化消释的,不属于我的部分硬挤进脑子里,多了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内容。

      此趟出国目的地好巧不巧是哥嫂度蜜月收养孩子的国家,可惜的是我到达的城镇和哥嫂并非同一个。我计划解决事端打算前去打招呼,可寻到他们只是住过的破败小屋。

      老人重病入院无人打理,已挂牌托中介出售的小洋房已积上了多年不曾打理的灰。

      或许,是我记错了。

      为了了解旧事,我到达的是个疯狂的死城,而哥嫂从前去的是座素有声誉的海岸小镇,天高水碧,海风清爽。生机与死寂的一道之隔分开两道人间不该存在的荒诞,粗粗腐朽在大地之上的作呕的谎言。

      做完事,我放纵自个醉酒欢了一夜。第二日睁眼日头正午,头疼的要命药不管用,特地前去宜居养老的城修养了一阵子,沐浴着淡淡海盐气味的凉风呼在面庞的闲适感,我不讨厌。

      夏秋之间倦意正好,我半躺于藤椅上望远方海水淹没落日的余晖,晚霞染彩半边天的惬意天空下,三三两两的人堆沿沙滩来回徘徊。

      涨潮的海水冲洗白沙滩,一深一浅的脚印一次次刻上再消释,粘在脚底的湿沙软温,我走出阴影站定在夕阳灿烂中,等着降温的潮水涌来漫过我的小腿,冲过我的膝盖,打湿我挽起的裤脚。

      受远方迷光的蛊惑,我探出手去,想要去触一触带走温暖的余温。

      它闪花了我的眼,我陷在朦胧里,五指一抓,只有潮湿的空气沾染烟尘的肮脏。

      全是徒劳。

      太远了,我抓不到。

      那就多走两步。

      脚下软绵的沙倾斜,水漫过我的腰身,含盐的水沁入伤口钻心疼痛使我神经亢奋心情冷静。理性消逝殆尽的一刻,我听见谁放肆的大笑,为追逐那畅快我跌撞又往前走了几步,让它漫过我的胸膛。深信我的躯体融于自然,精神将与海平线上的一抹余色结合。

      水压着我的嗓子要我作呕,灌入我的耳朵,敲打里边的膜。我在水下睁开眼,朝下看见了自己将朽的坟墓,埋骨的土包里嗅到了一丝香。

      头痛欲裂,我的额下岩浆汩汩翻腾几欲炸开脆弱的地壳岩石,身躯与四肢好像被紧绑在铁刑架,我身为献给大海的祭品被投入神的怀抱。祂将以至高无上神位做赌注的去,温柔张开双臂的拥抱赤身裸.体的回归最本真的我,祂赐予我是看到的热烈颓靡的红混着透明的蓝在鸣泣天空下翻腾嚎啕的海。

      寒凉的水包围周身,内里的高温灼烧我的躯体,折磨我的灵魂。我匍匐在祂的跟前,虔诚地祈祷时祂亲吻过我的每一寸肌肤。当祂厌倦了温存而舍弃我的那刻,我将得到肖想许久的安眠。

      那是神的恩赐。

      意识一丝丝的抽离凌空,我是信仰的囚徒,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恶,恬不知耻的祈求原谅,淹没水中渴望畅凉,沉浸在冷热交汇的潮欲中听见谁叫嚣着去死。

      理智濒临崩溃,思维不受控制如失控的惊马疯狂地冲向不见底的悬崖,缰绳堪堪勒扯住,只再往前踏出一步,发了癫,坠落至粉身碎骨。

      鼻尖的甜香抚平纠缠不休的焦躁,我看到了宅院里那朵无意丢下的枯败的水栀,本该成泥护花,却不偏不倚茎插土中,来年竟抽出了新芽成了株小苗,三三两两开了白花。

      暗流撩起衣角,缠绵指尖的小鱼蹭上鳞片间的黏液,摆尾游去撞上光滑的黑礁,漂浮沉落不见底的晃动海绿,祂埋在我耳边用最蛊惑的音如情人间暧昧的呓语说是片不错的坟场。

      海底的生物分解尸体的有机物质,消化、排出,化作淤泥、颗粒,随暗流飘游。

      我能成为小动物洞穴的支撑,是划动海底扬起的泥灰,去不懂得感恩的冷血动物体内活一圈。这是现实,而我奢求的是祂所能够简单给予我的须臾虚假。

      神明不懂得,我没能如愿。

      被手掌扒住的双肩生疼,冒出水面的一瞬我的理性重新涌入大脑,祂披发散衣慌乱的逃离。僵直的身体任手的主人托出水面,空想以神的威严惧怕尘世间的败入髓的脏。他拉扯我往滩上去,眼缝间模糊我又见遥遥将尽的轮日。

      「先生!」

      屏气久了忘记呼吸,四肢乏力不愿动弹,我没有回答他的呼唤。他当了真地着急,忙撬开我的嘴。氤氲咸味与水汽的空气灌入我的肺,我呛出死神的热吻含住他破了口的舌尖,吮吸出一丝熟悉的甜腥。

      着衣若无,十指相扣,情热抵寒,翻滚海潮。

      19.

      飞机行程中遇到高层强气流有惊无险,我本以为今日不宜出门但我运气极佳,有邻座青年好心帮我一把戴上氧气面罩,在近迫使降落时又撞上倒霉的意外。

      剧烈的疼痛拉我意识回体,我敲敲打打双腿失去知觉。邻座的青年已陷入昏迷,我顾不上他,双手十指费力地抠着地面,借着手臂的拖拉和摩擦,一丁一点缓慢爬出焚烧的废墟。

      长期高压磨练得的良好的心理素质劝我自个冷静,因为怀满肚的专业知识知道在我因身体机能承受不住陷入休克晚期之前,我必须尽量离坠毁飞机远一些,最好能找到掩体躲避尽量少受灾后爆炸的波及。

      储仓破损机油已泄露,机体与地面强摩擦引燃的火花燃起熊熊烈火,我的耳边有孩童的三三两两断断续续接不上气的哭啼。大型坠机事故之中,婴孩因身形小不易受害而存活率较高,我虽前为医,处于即刻晕厥的境况,自顾不暇的我没有多余的余力和同情心去管别人的命。

      护好自己的命才能去管别人的。在确保第一位自身安全前,我作为普通旅客并没有以将死之身救援伤者的必要义务。能在飞机失事中捡回一条命,是我不幸中的万幸,能够保持头脑清醒并做出合宜的选择更是难的。

      不强健的身体破了很多不深的口子,有地方血管断裂在糟糕的大量失血,多个指甲翻盖血里混土,神经在剧烈的外界刺激下我并无太大的恐慌疼痛感。我不清楚这副本不如他人的衰弱躯体还能撑多久,更不清楚我是否能活下来

      记得周家幸存的儿子大学研究的是数学,早前总跟我谈说在概率学里没有绝对的零与一。

      周家的小子靠谱所以我信他。活了这么多年一路跌撞坎坷坎坎,也就这被两个疯子收养的小子说喜欢我。

      锁魂的黑白鬼差就在前头的鬼门关两侧等着我,我却在想些什有的没的。放空的意识由诡谲的至高神占据大肆宣扬死国论的无上性。

      应白鹤大帝庇佑,我幸运的逃过了爆炸,被及时赶到的搜救人员同其他伤员一起送进救护车到医院急诊,第一时间安排并进行了手术。

      腿部的手术非常成功,我除了失血过多打了麻醉昏迷五天,醒来之后各处疼的不爽,并没有什么大碍。一双腿等伤口愈合做几个疗程的复健,行动能力很快就可恢复。

      其余的幸存者也被救下送到医院按照伤情等级分别进行相应的抢救与治疗。

      全机三百二十六人,当场死亡二百九十八人,重伤二十五人。重伤中有十二人在我醒后仍未脱离死亡威胁,剩下三个孩童皆为轻伤。最后共计死亡三百十一人。

      苏醒的那天,是个放晴的好天气。还没睁开眼,我先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消毒水的气息和边上护士医生的低语,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

      这是医院的重症病房,我知道。

      我经历了空难侥幸活了下来。

      单人病房内的帘子被捆在一边,阳光斜照白色的被褥上,我吃力地抬手晃了晃绑着绷带瘦细的手臂,咬牙直起腰,撑不住重重砸在床头枕上。

      看了一圈,漆成惨白的床头柜上放着个一次性杯,里头灌了水插着四朵未开的水栀,应该是有人在我昏迷期间来看过我。

      花苞未放摘下的骨朵应是无暇不染虫腐,不知从哪儿凭空生出的细小黑虫受含蓄的甜香蛊惑迈数只短脚忙活的爬进爬出。我痴痴地笑,熟稔地拔掉了手背上的留针,没酒精团按牢,血涌出来滴红床被。

      「先生。」

      我闻声转过头去,看见个穿白大褂的瘦高男人脚步刻意放轻地走到床边,握住我留血手,叫路过门口的护士取来酒精棉擦拭掉血迹,小孔周边的皮肤透出青。

      男人见了,语里带着心疼:「太不当心了。」

      瞧他的相貌,我眼熟。这医师与在国外变着花样玩我的那人的眉眼几分相似,不过眼前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细丝圆框眼镜,眼角更存年岁韵味。

      他叫我先生。

      定眼看他胸前名牌,白底黑字印的周秉二字。

      老周家的遗孤,父母被杀惨死常年泡防腐剂不得入土,他这由仇人收养的周家儿子,与我断断续续有所联系的小孩,弃数投医的大饼子周秉。

      想起我给他取的小名饼子生趣,不自觉地勾唇。周秉见我不知笑些什么,也跟着牵唇手上暗暗使劲摁疼了我手上淤青。

      「混账小子。」

      周秉听了我骂,仍笑吟吟的,一双眼贼兮兮的,看上去人模人样,实一肚子坏水。

      他当真听了我的话,好好学。虽从前学了数学,后猛头转了医,步上了我的后尘。

      「我许久未见过先生。」周秉轻叹声,「若不是几天前徐医生替我出外诊,由我接到急诊,此趟也见不到先生。」

      言罢,支走了好奇围观的无事小护士,周秉放下帘子遮光,放开了伴床坐上。

      「看我遭殃,你倒挺高兴。」我面上继续撑起最为习惯的笑,接他的话说,「怎么,没工作,查完房了就如此闲的跟我聊。」

      「是没什么工作,趁闲想多陪陪先生。」他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次性纸杯,低头敛眉半垂眼,长指一点点捏过半开的花瓣,轧死黑小虫,「其实不大高兴,我救下了先生,却没救下自个的表亲。」

      「这次我勉强救下先生,可帮不了先生更多。」

      「先生学的医,也知自己时日无多吧。」

      他的耿直在我的意料之内,只能庆幸这回遇到的是熟人,好好谈谈说不定还有几分敷衍过去的机会。

      我点点头,表示对自个活不长的事一早知晓,在国外疗养那几年虽未起大用处也聊胜于无,叫他莫大惊小怪与声张。

      「我会告诉徐医生,叫他回去家里边。」眼含悲戚,他放下手中的花杯,抽出帕子拭去指尖水渍。

      「我们会尽量帮您。」

      看他说的认真严肃,我不置可否的朝他一笑,不大忍心打击他的好意。

      其实,知情人都晓得实在无必要在我这必死之人的身上耗费太多的有效资源

      21.

      谢绝大饼子的好意,我办完出院手续,坐车回了乡,搬进先前就看好的房子里。先前我准备返乡,就寻同乡的发小影子替我在老家山腰上看了间房,我草草地知晓情况后,付了全款买下,请人改装了屋子。

      出去的几年,盘山公路恰好爬升至山腰处没再往上,说是盘山公路会毁掉老爷殿底下的地脉,留守家族的老人们怕坏了风水不大同意,后来山腰以上的人渐渐稀少,修路的事情搁置下来,没了后文。

      念想着旧时的事,我回了趟老宅。

      至公路尽头下了铁皮车,我上车前已付清车费,十来块倒也不贵。

      开车的人是个龅牙的老头子,头发花白左脚小跛,浑黄的眼珠子贪钱的贼光掩不住,本以为能从我这赚一笔,瞧我到了路尽头还要往前边的山路上走,跟见了鬼似的,一溜烟的开车调头跑了。

      前边是地方所传的死地,久无人来往,教人越传越迷糊。前些年听闻有个妇人偷盗坠下山崖,没几天在山下寻到的尸身就剩一副森森白骨。

      地方人都说,古老爷殿奉的神发了疯,成了邪,山头的地儿诡,不能乱闯,不然必得报应。

      都是些哪跟哪的,我听了,全当笑话。

      山高水远,一路沿先人开凿出的崖壁小路盘旋攀登,我体力不行,弓着腰走几步就得扶着嶙峋的巨石休息片刻,喘过气后摸摸额头冷汗才继续。

      身上穿的衣裤都较宽松,没有手脚不便的忧虑,但仍觉得衣物累赘,脚步拖沓。实在累极了,干脆坐在土里、石上,不嫌泥污土脏,翻出包里的塑料瓶,仰头小口地补充水分。

      水带多了过重,我无法承受如此大的负担上山。

      虽想寻人同我一块,但我与这地儿隔绝多年,时代推进后大多数年轻人在外打拼,几乎不回,而老人们手脚不利索,我更是因性子原因,与族里族外的亲眷友朋皆处不来。

      为数不多的几个旧人这几日遇上多事,脱不开身,不便陪我走上一遭。

      山里雾大,透湿了路上的酸红黏土,脏了我的黑布鞋。

      到了老宅门口,停脚往路边草上一蹭,能清个七七八八。

      老宅久无人烟,里外托影子定期打理着,倒也不甚塌败,破败灰也没积上。院门口的铜门锈了发绿,固牢了老锁,埋在家边土里的钥匙也变了形状,开的时候废了不小的劲。

      兜兜转转,我没久留。

      祠堂里拜过了数百代代族长的无名牌子,我取走了传下的古董匕首,一路晃荡,不紧不慢地回了山腰上的屋头,把匕首塞进了枕头底下。

      匕首不知是从何而来的,有的说是哪代的穷困先祖在山上捡到,还不巧瞧见了神迹就一代代当神赐传下来,也有得说是坟里出来的东西不干净的很。几朝末期战乱四起,起了贼心的族人拿去贱卖,不少行里人看了都说东西是好可没人敢收。

      后来,哥和嫂子听说我回国领着他们的孩子一同来拜访我。陈家大宅前我把匕首郑重地赠给了我唯一的侄子,并慎重地抓着那孩子的肩膀嘱托他定要将这匕首藏在枕头下。

      22.

      天渐冷,院里的花花草草经影子的手打理,已长得有些样子。我待身体好些,正逢熟人的婚事大办。

      于我而言,能够给我递喜帖,邀请我参加的人,都叫熟人。也就刚回乡的那几年,我掺和过两回红白喜事,往后嫌麻烦,请人送去该送的人情,算是心意到了。

      婚姻二字,挺好写,尤其双喜字,好看的很,念起来也好听,偏与我无缘。

      原打算做一辈子绝不沾性的人,日后拐个不哭不闹的省心孩子做后继人,把老陈家祭在废墟里的老匕首传给他。

      先前在国外没控住自个破了戒,与人缠了两回,不见老天眷顾。

      也怪不得老天爷,我这弱身子,得不来孩子;纵使有了,寿命撑不到孩子大的那天,也养不大底子差的孩子。

      后头,我干脆不打收养孩子的算盘,思量着哪日把哥嫂一家接回家入族谱,陈家祖业传给他两收养的那小子,嘱托他记得,等我这个老头子两眼一闭撒手人寰,要哭着高唱故里的丧歌。

      没什么特殊理由,只是想听。

      若是我等不到成白发老头子,也一样。要把我没几斤重的骨灰洒到山谷那条百步洪里,那是我的归宿。

      熟人办的婚礼隆重,我孤身悄声地坐在喜宴的角落,双手捏揉一张餐巾纸,没动过塑料包裹的消毒筷子。

      八道冷菜过,六道荤菜、八道素菜间差上桌,清蒸黄鳝、红烧大鳖老常客,衬得一盆盐菜炒笋下饭。最后一道非莲子汤即红糖姜汁,加了红彤枸杞或撒些芝麻核桃肉,未来得及吃米饭垫肚子的人当了主食。

      大人碗筷边蟹壳鱼刺、虾皮肉骨堆成山,一桌子开的酒盖几十,小孩大块啖肉吞饭,剩我面前顶干净。

      纵我静默无声的坐着,邻边的大嫂子也扯着嗓门也不放过,逮住我这个生人,非要哄我喝一碗大白,问我年纪工作,扒我家里边的事,问候父母爷娘叔伯姑舅,一个劲的夸我长的好,面相有福气,硬说要给我介绍媳妇儿。

      同桌的人一个个爱凑事应和女人的话题,一个赛一个的热情,七嘴八舌有一句每一句跟我套话贴近乎。我撑着脸上礼貌的笑,按顺序逐一不紧不慢的半真半假的答。

      等盛满番薯烧的陶碗举到我面前,我托病拒绝,大嫂子转头变脸,嘴里嘀咕不再理我。

      没一人认出我。

      喜宴上少有我这般不识趣的人,我躲开摄像的镜头,在新人们因解不出难题的喜庆氛围内,迎合众人拍拍手。

      新人脸上仰着笑,赔罪似得向大朵快颐的宾客们敬酒。

      闹婚的习俗沿袭至今,全是恶俗的捉弄,已谈不上祝福。

      面上沾了酱汁汤水的亲朋故里吃饱喝足,转着眼珠子考量新郎新娘臃肿的红喜服,手上准备着,好趁这好时候坑一把好处,闹得人不耐烦,只得拿几条烟,两瓶酒就做赔礼。

      圆桌上人倒得酒新人得喝光,不然只得受罚。也有两三个年轻母亲,替孩子们多讨要了几袋喜糖,几包红纸包的硬币沉甸甸地挂在脖子上,垂在胸前。

      解不开,喝不下,就得多送礼。红白喜事就是赔钱图热闹,主家人恼不得。

      但凡来的都是客,没邀的赖皮亲戚提着薄礼不请自来,也绝不能拂了面子。

      宴上有人发酒疯胡闹的,得好着脸。好日子里的忍气吞声全都是为了日后子孙福旺着想。

      红喜事必得挑在好日子,敲锣打鼓抬花轿打鞭炮,娘舅横抱,小弟提鞋,姊妹守门,爹娘宰了娘舅送来的羊,开了小叔赠的酒,全成了宾客的肚中玩意。

      凌晨吉时,轰声混噼里啪啦中,映着漫天的彩色碎纸屑,媒婆迎着新郎官、新乌娘进了楼上洞房。

      人人都乐意跑去看热闹,顺手牵点烟酒回,新房里早满得站不下闲人,孩子们闹腾哭喊着也要去凑热闹,纷纷被长辈拦下掌拍小嘴好好教训一顿。

      也有不介意的,竟也大咧跟孩童们说些没羞的事,开玩笑的把孩子们两两凑对算作娃娃亲,臊得小伙子小姑娘们面面相觑红了脸,男娃吐舌女娃哭撒腿跑了开。

      四肢短胖的胖小囡落了队,迈着小短腿磕磕绊绊得跑,没能跟上,跌在我脚边,一屁股坐地上,闭眼咧嘴,开嗓就哭,哭得白胖小脸红,自个也不起来。

      周边吵闹的很,小囡的父母不知忙活些什,大人顾及不得,小老人自顾自的玩开,估计是嫌小囡蠢笨,不愿带她一块。

      大人假笑交际,孩子也跟着受罪。

      后悔不该顾着熟人的面子来一趟,送了钱惹得麻烦。

      我扶起胖囡,拍拍她沾了泥灰的小屁股,见她仰起头,湿漉漉的黑眼睛盯着我看,说不出几句哄孩子的话,沉吟半会儿,弯腰抱起她寻到正围着空桌拿四王扑克牌玩摊麦油脂的小猢狲们,轻轻地把小囡放在他们之中,等着她接过卡片笑开,我揉揉她头上的软毛,捏过她胖糯的脸蛋。

      守在一旁盯着这群小猢狲们,他们不敢再故技重施,等胖小囡高兴地咿呀着,撞进她哥哥模样的人怀里,我笑笑,悄悄和她招了招手,转身走出门。

      走近黑夜里,才想起过了吃药的时间。身后好像站着人,我有所感知匆匆一瞥,没看清那人。

      小洋房二楼的灯澄亮,喧闹嗡嗡,煽动的影打贴窗上的红彤双喜字显眼。

      囍。

      我喜欢双个喜字,好看的很。比起来,单个喜字差了些红事该有味儿。

      异样的感觉溢到眼前,我没能捕捉,过去了,没看清,草草放弃,迈开腿走上黑灯瞎火的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海落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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