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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黑夜下的污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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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居内,一缕缕白烟从香炉里袅袅上升。
魏疏晏坐在紫檀交椅上,目光紧紧盯着桌上一盆苍绿的文竹,小厮站在门边看着主子就这么盯着一炷香的时间了,实在忍不住问道:“爷,您若是嫌竹园的丫鬟扰人,何不直接明说,就这样纵着她粘着您,小的看得心疼。”
魏疏晏眼中透出一丝冷意,讽刺道:“蠢材,你懂什么。”
小厮被斥,身形吓得一抖,“小的愚钝,小的愚钝。”
父亲告诉他三皇子不是那么好操控的,若是想牢牢掌控,须得了解他的一举一动,这样才能确保魏家在朝中的地位长盛不衰,现如今三皇子回京后,大多事情开始避开魏府了,就连在他院中插手几个奴才都被回绝了,现如今也就沈冬那个侍女可以接触到徐徵了,若是通过她了解徐徵的踪迹,倒不失为一种方法。
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拿起剪刀,朝着文竹的根部剪去,苍翠的枝叶倒下,再无生机!
……
四月二十一,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竹园格外热闹,魏府不断有人朝着竹园送贺礼,各种各样的新奇珍宝将沈冬看花了眼,半个鸡蛋大的珍珠,青玉雕刻的松柏足足有沈冬手臂那么长,以及一些墨宝书画。
还是你们贵人会玩!直到秦执递给她一本簿子,让她记录殿下的生辰贺礼,沈冬才恍然明白今日是徐徵的生辰。
由于竹园只有她与秦执两个人服侍徐徵,但秦执要保护徐徵,最后只剩下她一人将这些东西清点入库,忙碌了整整小半日沈冬才整理了三分之一,正当她忙得昏天暗地不知今宵是何日时,秦执传话来说殿下饿了速速传膳。
老天爷,真把人当驴使吧!?就不能多收几个丫鬟进来替她分担分担嘛?
沈冬丢下手中的本簿就去魏府的厨房端菜。
今日伙食真是丰富,蜜炙鸠子、五味杏酪鹅、羊蹄笋、豆腐羹、镜面糕、红烧寒菌……以及还有一碗看着很普通的素面。
沈冬站在一旁看得直吞口水,这么多他一个人吃得完吗?
“殿下生辰快乐!”沈冬说道,“吃了长寿面,希望殿下长命百岁,事事皆顺。”
沈冬口中说着如意话,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若是嘴甜一点,也许上司开心,就会多给她发些俸禄,这样她就可以早日离开京城了。
徐徵神情微愣,他似乎没想到沈冬会送他礼物,但惊讶之余心中还是有些欢喜的。
“你这般殷勤讨好,是有何事相求吗?”徐徵问道。
沈冬心中一喜,果然人都喜欢听恭维的话。
“不不不,我是真心祝贺殿下生辰快乐的。”她有些不自在地捏着手中的食盒柄,“殿下若是喜欢我做的面,可以给我的月俸涨上二两吗?”
沈冬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徐徵,眼神中饱含期待。
就知道她不安好心,徐徵夹起面中的青菜送入嘴中,随即说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涨薪的事还是算了。”
沈冬气得牙痒痒,早知道就不给他煮面了,真是令人心寒!万恶的上司!
余光瞥见沈冬气红的脸蛋,徐徵嘴角微微上扬,真像只猫儿,一碰就炸毛。
除了面,桌上的饭菜徐徵没吃几口就放下的筷箸。
“撤了吧。”徐徵说道。
沈冬好奇地问道:“殿下不尝尝这羊蹄吗,看着很好吃呢。”
徐徵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冬,正欲开口说话,魏疏晏就走进竹园。
“在下可是打扰殿下用膳了?”
“孤已经用过膳了,公子寻孤,可是有什么事?”徐徵问道。
魏疏晏不知要说些什么,还将徐徵带到门外,沈冬瞧着徐徵站在屋外,趁这间隙抓起盘中的镜面糕塞进嘴中,香甜软糯,这么美味的东西徐徵怎么碰都不碰,真是暴殄珍物!
沈冬还想尝尝羊蹄,结果徐徵这厮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冬,你去送公子!”
徐徵脸色微沉,看着心情不太好。
一口糕点夹在嗓中,沈冬只能发出呜咽声,“是。”
魏疏晏就站在门边,他今日穿了一身浅绿长衫,内里是白色衣袍。
沈冬抹抹嘴角的糕屑,走出屋子。
“公子请随我走。”
又是一路无言,沈冬心中鼓点阵阵,她不知如何开口问公子的名字,马上就要走到门边了,纠结许久,还是打算鼓起勇气询问。
“公子!”
“姑娘!”
沈冬与魏疏晏同时出声道。
“你先说吧!”魏疏晏眼角微微含有笑意说道。
“不,还是公子先说吧。”沈冬指间揉搓着衣角,低着头轻语。
“我见姑娘喜食甜食,就带了些桂香堂的如意酥,不知姑娘喜不喜欢?”魏疏晏从袖中拎出一包糕点。
桂香堂,她之前在红玉楼时听梅纤提过,那里的糕点十分细腻香甜,每日都是限量,去晚了还买不到呢。
“公子送的自是喜欢。”沈冬欢喜地收下魏疏晏手中的糕点。
“姑娘方才是想问我什么?”魏疏晏眉眼垂垂,目光紧紧盯着沈冬。
“我,我想问公子姓甚名什?”沈冬说出这句后面色微微泛红。
男子爽朗一笑,“哦,原来沈姑娘好奇我的名字,我叫陈揽,是魏府大公子的门客,若沈姑娘日后想寻我,可去水榭居!”
沈冬一时间如沐春风,眉眼间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回到屋内,欢快地收拾桌面,还罕见地朝着徐徵笑了笑,“殿下安好啊。”
不正常,不正常,徐徵被沈冬的问候整的心中怪怪的。
“你,又在不安什么好心?”徐徵问道。
沈冬笑着说道:“嘿嘿,无事,无事。”
……
今日晚膳不用准备了,因为魏府的老爷为徐徵摆了宴席,所以竹园里有只剩下沈冬一人,她还记得徐徵走之前那阴沉的脸色,好像别人欠他百十两银子似的,吃席多好,那么多美食,可惜徐徵不让自己去。
沈冬坐在凉亭里,无聊地饮着寡淡的茶水,一轮残月挂在空中,今夜夜色晦暗不明,肮脏的事物在黑夜中潜伏涌动着。
魏府正厅内,丝竹尔尔,魏老爷魏阎光举着酒樽朝徐徵敬酒,长桌的两侧依次坐着魏疏晏、魏兰娴等嫡出子女,他们今夜穿着华丽的衣裳,侍女站在一旁,目光时刻盯着贵人们的酒樽,若是酒杯里的酒水见底了,她们便会悄然上前添满。
魏颐和三房的女儿魏玉婉则只能坐在长桌的下侧,庶出的孩子在魏府是不受待见的!魏颐偶尔会借着酒劲向徐徵敬酒,但魏老爷总是黑着张脸斥责魏颐无礼教,吓得坐在一旁的魏玉婉也歇下了勾引徐徵的心思。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魏疏晏举着酒杯说道,“臣祝殿下生辰快乐!”
说罢就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徐徵面上留着淡淡笑意,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魏府的人接连向徐徵敬酒,烈酒入喉,一杯接着一杯,徐徵感到头有些晕了,朝着秦执暗中使使手势。
秦执从一侧站出来,沉声说道:“诸位,殿下不胜酒力,就先行回去了,各位大人尽可以接着饮酒作乐。”
听此,魏阎光眼中闪出一道精光,目光悄然看向站在一旁准备敬酒的魏玉婉。
魏阎光摸着胡子笑意盈盈说道:“今日是殿下的寿辰,是个好日子,再说明日休沐,殿下何不如随我们一醉方休?”周围的宾客也笑着附和。
“是啊,殿下,今夜这酒是尚书大人特地从西域遣人运过来的,又名登仙酿,是不可多得的好酒,还望殿下赏个脸。”魏阎光部下的狗腿朝议郎吴应俣说道。
“殿下醉了……”
秦执话还未说完,站在一旁的魏玉婉不小心摔倒,连带着旁边侍女的酒壶一同落下,酒壶中的酒水尽数洒在秦执的衣袍上。
热闹的宴席霎时寂静,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前方,突然如平地一声惊雷,朝议郎一声惊呼打破宁静的氛围。
“哎呀,秦侍卫。”朝议郎惊呼,“你这衣袍都弄脏了,这可怎么在殿下面前服侍?”
“秦侍卫还是速速回去换身衣裳吧,殿下这边有我们,你就放心吧!”魏疏晏出声道。
秦执还想说些什么,徐徵伸出手拽住秦执腰间的佩剑,“你且先回去吧,让沈冬过来服侍我就行了。”徐徵说道,“这边有这些大人撑场呢,哪还会有什么贼人不长眼来自讨没趣。”
秦执读懂徐徵话中意思,匆匆行礼转身离去。
待到秦执走后,徐徵高举酒壶起身说:“诸位大人,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混乱过后,屋中又响起了丝竹声,京中前来应宴的达官贵人们酒杯交错,琵琶声、欢笑声错杂,真是好不热闹!
竹园内一片安宁,沈冬正在小屋内数着自己这些日子攒下的银钱,啪地一声,只见秦执脚步匆匆闯进沈冬的小屋。
沈冬还未反应过来是谁闯进屋子,慌乱地将银钱揽进怀中,等到看见秦执,她松了口气,随即嗔怪道:“秦大哥,我敬你是殿下的守卫,你怎地好生没礼貌,进来也不敲门。”
秦执来不及向沈冬仔细解释,只一边拖着沈冬的衣袖一边说道:“沈姑娘,殿下恐有危险,还请你速速接回殿下,今日之事是我的错,待殿下安全回到园内,我再向姑娘谢罪。”
她听着是一头雾水,“你家殿下有危险,我去有什么用,你武功那么高强怎么不去保护他?”
沈冬被秦执推着走出园子,身后只传来秦执的声音:“我换身衣裳就去,沈姑娘还是走快些接回殿下。”
什么毛病,保护殿下还要衣容整洁吗?沈冬抚平被捏皱的袖角,心中暗自吐槽着。
虽然在下班时间被上司拉起来强制干活很令人不爽,但沈冬还是加快脚下步伐,若是徐徵真的命没了,那她就领不到俸禄了。
沈冬一路飞奔,感到魏府正厅时,席间的人三五成群吆喝着比酒划拳,即使是京中贵人,喝醉酒还是会露出失态的模样。
她低着头穿梭在人群里,沈冬对这些显贵们不感兴趣,只想赶快找到徐徵,
屋中身影错杂,沈冬偶尔抬头四处张望,寻找徐徵的身影。
她的眼神还是不错的,很快就寻到徐徵的位置,徐徵今日穿得比较特殊,通身的玄色长袍,只有胸前的布料上用银线绣着一只虎啸的猛虎,腰间缀饰着几块玉佩,谁家生辰日穿这般沉郁的衣服,明明是喜庆的好日子,活像是出席葬礼。
徐徵白净的面色染上醉酒的红晕,他此时正醉倒在席间,桌上的酒杯被打翻,徐徵一只手撑着脑袋,双眼紧闭着,站在一旁的侍女不敢上前,只好将捏紧手中的酒壶,生怕扰到贵人。
沈冬发现目标后,谨遵秦执的嘱咐,她走到徐徵身边,轻声在耳边说道:“殿下,你醉了,我来接你回去了。”
徐徵似乎听到沈冬的声音,眼睛微微张开,眼神似乎有一丝呆滞,不似往日般精明,随即摇摇晃晃站起身,还未站稳,便一下子倒下靠在沈冬的肩膀上。
周围似乎有人在笑:“哈哈哈,看来殿下真的醉了。”
徐徵的身量修长,压得沈冬佝起了腰,她将徐徵微微扶正,朝着宴席间众人说道:“诸位大人,我家殿下吃醉了,先行告退了,见谅见谅。”
沈冬扶着醉得东倒西歪的徐徵走出魏府大厅,今夜月色晦暗,回去的时候沈冬几次差点栽倒,都怪徐徵,吃醉酒趴在自己身上,自己多重没点数吗?还有那秦执,明明说速速赶来,怎么到现在还不来接应她。
才走不过几步路,沈冬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她将徐徵扶到一处栏杆上靠着,准备歇息一下喘口气再走。
空中一团厚厚的云层将月亮裹起来,本就晦暗的夜色更加黑暗,周围一时寂静,沈冬察觉到一丝不安的气息,她只觉手臂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拉起靠在一旁的徐徵,沈冬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不安的气氛逐渐浓烈,一阵邪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