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花抹电

8、休书

　　今夜的傅府和孟府，无人安睡，当然还有大牢里的孟景。

　　孟景曲腿蜷缩在角落的干草上，虽然她一直叫自己冷静，但总是控制不住地发抖，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流。

　　旁边不时传来奇怪恐怖的叫声，还有老鼠和虫子在窸窸窣窣地爬来爬去，到处都是一股难闻的味道。这些都在提醒孟景，一夜之间她进了大牢，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地方。

　　孟景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她在大脑里迅速闪过今日大殿上的情景，她想事情的关键点就在那个伙计身上，他在说谎，还有那个主顾是谁，谁才是背后的人？

　　她是被人陷害的！这些傅怀能想到吧，他是不是会来救自己，母亲和父亲现在肯定急得不行。明日傅怀能查出来吗，能不能带她回家？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孟景马上扑到门口，难道是傅怀来接自己了？在她希翼的眼神里，迎来的却是一个想不到的人。

　　许佳兰站在门口，用丝帕嫌弃地捂着鼻子，挑着眉毛说：“这里好难闻啊！傅少夫人，你忍得了吗？”她挑衅的眼神看着孟景，笑着说：“傅少夫人，你不是很能说吗，怎么大殿上把自己说进大牢了？”

　　孟景盯着她，眼里透着恨：“是你费心设计陷害我的！”许佳兰仰头哈哈大笑，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她轻蔑地看着孟景，“死呢总要死个明白，和你说说倒也无妨。你在苏州时就和金臻阁有来往，可巧我府里一个丫鬟的哥哥，认识金臻阁的雕刻师傅，随便套几句话，便得知你在苏州的小秘密。后面找个人盯着京城的金臻阁，果然发现你和他们少东家有来往，我便命人去店里，要订做个雕蟒的玉佩，故意挑剔前几次画的草图。果不其然，第二日你就进了金臻阁，次日你的丫鬟又去金臻阁，我就断定你出手了。让雕刻师傅雕成个龙，用钱即可解决。”

　　许佳兰接着说：“拿到玉佩，我趁乱把它送进怡亲王府，再去我姑姑的宫里等着，等皇上来了，故意提到有人在怡亲王府看到过五爪龙佩。这后面的事，我就不用细说了吧。你呢也趁早死心，最关键的人证，那个雕刻的伙计，刚已经送上路了，你说现在这事情算不算完美？”

　　许佳兰嘴角洋溢着怪异的笑，她一眼不差地盯着孟景，恨恨地说：“其实现在什么都告诉你也无妨。在你之前，全京城都知道我是要和傅怀成亲的。但皇上为什么挑了样样都不出彩的你，是因为你们孟家无权无势！皇上的用意，你懂吗？而傅怀又为什么没有回绝这门婚事，你不会以为他真想娶你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吧，这也留给你自己想，好不好？”

　　许佳兰打量着牢房，慢悠悠地说：“反正你在这儿也是无事可做，就好好想吧！对了，你再想想，皇上知不知道你是冤枉的。噢！忘了，最冤枉的那个叫苏亦海吧，听说也用刑拷问了呢！不过他的嘴可真够严的，没说关于你的一句话。但这都无所谓啦，反正他是要陪你一起去的，哈哈哈......”

　　许佳兰走了，孟景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她现在脑中只有一个画面，傅怀在大殿上看她的眼神，没有担忧、没有急切、没有夫妻间的信任，只是冷冷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为什么没有回绝这门婚事？原来他可以不娶的是吧。成亲之后，每次和他说话，他都兴致缺缺，更是从没见过一个笑脸，永远淡淡的。原来，原来他是很不满意这门亲事的。

　　有次她偶然听到其他女眷在议论，说成婚那日他掀起盖头时，脸色就不好看。她原道是因为他本就清冷，现在看来是因为勉强吧。

　　孟景再想到自己嫁进傅家的点点滴滴，这些在傅怀看来是不是都很可笑。

　　孟景觉得从她进京到入了大牢，从春天到秋天，确实就是个大笑话。

　　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孟景抬头看着牢房那个小小的窗户，她慢慢想清楚了，她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她自嘲地笑，笑自己的一厢情愿。她觉得对不起父亲母亲，还有思元、大姐，她这样，让她们担心了吧。

　　她还是喜欢苏州的家，她想回去。

　　第二日，孟齐庄和孟二夫人一早就去了孟霏府上，孟霏也是刚听说此事，准备出门去找父亲母亲，正巧他们来了。孟霏看着母亲红肿的眼睛，安慰她说：“妹夫肯定去想办法了，我刚命小厮去给夫君带话，让他赶紧先去打听一下，尽快回来咱们一起再商议商议。”

　　孟二夫人握着孟霏的手，连连点头说：“大姑爷是刑部的，看能不能找人通融一下，我们想先进去看看孟景，她一个人在里面一定害怕。”孟霏忙说好。

　　辰时一过，孟霏的夫君顾守新回府了，急急忙忙走进来，见到岳父岳母，忙作揖行礼，孟齐庄拉起他问可打听到什么消息。

　　顾守新先看了一眼妻子，接着安慰二老：“我一接到消息就去大理寺找同僚打听了，说昨晚只是关押，并未审问，刚还在整理案卷。至于进牢中探望，这个我等下再去和他们说一声，安排好马上递话回来。”

　　孟齐庄和孟二夫人忙道谢，顾守新说先进去换身常服，给孟霏使个眼色，两人进了内室。孟霏忙问情况如何，顾守新摇头低声说：“这事不好办，你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现在人人都知道孟景是被陷害的，但是怡亲王不想闹大，皇上心里虽明白，但龙佩这事本就敏感，立威是免不了的！所以现在皇上和怡亲王都不想再查此事，太子更是在看怡亲王好戏。这次的五爪玉佩，就是要有人出来顶罪。”

　　孟霏一听，吓得手里的衣裳都掉到地上，忙抓着顾守新问怎么办，顾守新说：“只有等等傅怀，他是左相，又是皇上和太子面前的红人，他想救人，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

　　孟霏说：“现在先不要和我爹娘说，你先尽快安排去看看我妹妹。”顾守新道好，两人出去又继续安慰二老。

　　傅怀上午照旧上朝，下朝之后，刚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挚友张云幸急急忙忙来找他，听说傅少夫人被关进大牢，问傅怀可想好了对策。

　　傅怀一言不发往前走，张云幸跟在身后说：“你不会想不出法子救你夫人吧，要不我去求我祖父帮忙？”傅怀转脸说道：“事情不简单，不过我可以解决。”

　　张云幸又在后面一堆话，什么你要尽快啊，大牢里多难受啊，要不要送点棉床被褥进去。傅怀打断他：“我现在就是要去大牢，你还拦在这儿？”张云幸赶紧闭嘴留步。

　　傅怀要先去找孟景，把一些细节弄清楚。许佳兰没这脑子，这事八成和许贵妃有牵连。

　　但当他到大理寺的时候，刚要去大牢探视，大理寺卿就过来拍着他的肩膀，一脸沉重地说：“若谦啊，你这夫人太明白事理了，后面我们这边没什么需要办的了，三司会审也只是走走过场。”

　　傅怀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大理寺卿解释道：“消息还没传到你那儿呢？一早签字画押的，是尊夫人自己叫我们的人进去画押的。她只提了一个条件，所有的罪名都是她一人承担，不牵扯金臻阁。这件事，你也懂，我们只是给皇上一个交代。尊夫人这个做法，看来她是想明白了的。”

　　大牢里的孟景，静静站在光束里，仍是看着窗外。她看着光束中飞舞的小碎屑，眼神柔和，再不是昨晚流泪发抖的样子。身后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孟景以为是送饭进来，没有回头，仍旧站在窗前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有人站在身后，慢慢转过身来，见是傅怀。孟景微微一笑，说道：“怎的现在还过来，有心一见的话，行刑那日再见一面也不迟。”

　　傅怀脸色凝重地看着她：“为什么要签字画押？事情可以有转机的。”孟景转头看着窗外说道：“这京城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过够了过腻了，我不想出去，这就是理由。”

　　孟景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不过傅大人来的正好，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大人成全。我想求取休书一封。”

　　傅怀眼神深邃地盯着她，“为何要休书？”

　　孟景看着他，坦然一笑，“本就是应该撇开关系的时候，还是尽早写了吧。早些分开，大人也可以快些张罗新人。”

　　傅怀不知道孟景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平日里那么开朗乐观的一个人，现在却直接画押求死，难道就是为了保住金臻阁的那个苏亦海？

　　傅怀不想和她争执什么新人旧人，他只想问这件事的一些疑点，但孟景看他不答应给休书，已经不想理他，一直站在那儿看窗外，头也不回，只当他不存在一般。

　　傅怀一怒之下甩手出了牢房，墨竹在后面跟着，心里都急得要着火了，他还从未见过自家少爷气成这样。少爷只有冷的时候，没有热的时候，更没有发火的时候。

　　这么多年什么事不是在掌握中，只有少爷气别人的，没有别人来气少爷的。可现在是少夫人出事这么关键的时刻，两个人还开始吵架了！

　　墨竹觉得自己已经快不行了，跟着少爷跑，得到的都是坏消息，一会儿回府，怎么和老夫人、夫人传消息去？墨竹只希望白石可以快点带回来好消息。

　　傅怀回了政事堂，开始处理手头的政务，结果看了半天，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他把折子往案台上一扔，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了一会院子里的槐树，心仍旧未能平静。

　　他现在还怎么去给孟景翻案，她自己想死，神仙也难救！听听她今日说的，什么新人旧人，他都不知道她那个蠢脑子里想的什么，难道不是整理线索吗？

　　实在是蠢妇，蠢妇！

　　傅府和孟府，晌午过后，也得了孟景画押认罪的消息，都是一片痛哭。

　　傅老夫人哽咽着说：“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掺合到了这个事情里面呢，这孩子定是怕了才画押的！傅怀呢，傅怀能不能给翻案，让小厮来，快去把傅怀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