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座沁钰阁》瞳酒

13、第 13 章

　　黎明之时，火势渐小。黎沁沁仰望药阁，阁楼外围因大火而黢黑，她心痛万分，眼眸升起惋惜和无奈，嘴唇紧咬。

　　那里面可都是她的心血，还有无数珍贵的医典药籍甚至某些可是孤本。

　　沈钰感受到她此刻情绪低落，正想措词如何安慰她，她先往阁里跨入，沈钰跟着进去。

　　黎沁沁首先到二楼，地上一片狼藉，她快速扫视周围，手扔掉地上半残毛笔，脚踢开那个烧坏的瓶子。这块并没有她想找的那本，“我的《百草集》呢？”她头来回转动，走到另一片灰堆中扒开。

　　这大片灰烬残忍告诉她，里面不会有她想要的那本，黎沁沁扒得久了，心情愈发难受，一碰即散的灰渣从指缝流出，往昔这些灰是曾经一本本完好贵重的药书，如今却已成空。

　　黎沁沁不死心，又朝矮桌旁扒东西，晶莹泪珠挂在眼角处，她手不停挖杂物。沈钰在一旁干站着，不知该如何分担她的忧虑。

　　“你，你还好吗？”沈钰试探性开口，既然行动无法帮上忙，那么只好从言语上入手。

　　“对了，小铃铛现在如何？”黎沁沁拎起一卷竹简，低头查阅。

　　“我安顿好了，大半夜没怎么闭眼，现在还睡着呢。”沈钰说出这话，给黎沁沁吃下定心丸。

　　“找到了！”桌边大部分是竹简类，层层叠叠之下，《百草集》残卷躺在夹层。火只烧毁靠近上方的竹书，这本恰好在中下处，自然有幸保住一点。

　　书页飞快翻过，眼睛紧瞟上面的字，终于那页“崖黛”几个字出现，黎沁沁杏眸闪动，往下看，撰写崖黛草的资料并不完整，除了其中基本的药性记载，剩余部分显现黑黄纸面，侧右下大半已烧没。

　　昨天小铃铛刚醒，当时只是粗看一遍，其中有些细节如今乍一想，没有一点印象。

　　“找到了？怎么样，能看全吗？”沈钰转念想起某件事，“难道是昨天你口中那株崖黛草？”

　　“嗯，可惜只留部分。”黎沁沁语气恹恹，头大得很。

　　“人没事最重要，你昨晚一夜未眠，又受到惊吓，先补觉吧，其他事再慢慢做打算。”沈钰斜睇黎沁沁面容憔悴的模样。

　　“也好，眼下事已至此，在想只是徒增烦恼。”黎沁沁右手按住额头，闭眼说道。

　　“我先过去看一眼小铃铛，沈钰你自便。”黎沁沁抬脚，正外往走，陡然转身，“差点忘了，多谢沈公子的慷慨相救！”

　　黎沁沁表情已变，面露微笑，看着沈钰。

　　“记账上！”沈钰回道。

　　“好嘞。”黎沁沁头也不回离开。

　　等黎沁沁离开，沈钰蹲下身，开始收拾药阁烂摊子。

　　遭殃的是药阁二楼，大部分的医书尽数烧毁，其余瓶瓶罐罐和一堆竹简还尚在，沈钰眯眼，半晌叹气，真是个大工程。

　　他无奈弯腰，双手一点点收拾，捡起散落各地的瓶子，怀里一下子多了好几瓶药，挪到一块空地，就这么零零碎碎搬移，时间却过了一大半。

　　沈钰正正盯着才收拾出一小块成果，良久转身出了药阁，再次回到药阁，大手多了几块布，他铺开布，重新抱了堆瓶罐放在布上，效率蹭得往上涨。

　　竹简亦是如此，沈钰利落干脆整理好，阁楼也多出十几个包袱，他直起腰板，伸拉筋骨，干体力活真挺累人的。

　　黎沁沁醒来，小铃铛不安分的小身子来回扭动，她本有心事，睡得浅，有小铃铛在，效果更佳。

　　她起身，院中并无沈钰身影，表情聚起疑云，四处走动后，她决定去药阁。

　　“你在干嘛？”沈钰左右手提了两三个包袱，刚从阁楼上方下来，黎沁沁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到达楼底，扔下包袱，抬起眼皮，说道：‘’收拾残局。”

　　“我来帮忙。”黎沁沁伸腿朝阁楼上走，一到阁楼上，她瞥了地上，大大小小包袱占满，她拎起两个也往楼下挪。

　　“你小心点，手受伤多注意些。”沈钰仰头盯着黎沁沁，眼前少女正抓着包袱，一步步下来。

　　黎沁沁扔下包袱，颔首，“知道了，啰嗦。”她留下背影给沈钰，潇洒上楼。

　　两个人收拾，进度加快，几下挪完包袱，接着该打扫灰渣。为此，沈钰着手清开无用杂物，搬开矮桌，檀木架。黎沁沁则蹲地上捡起烛台，毛笔等小物品。

　　黎沁沁一屁股坐在地上，“总算干完！”她坐下前，阁楼已恢复干净，除了四壁熏黑，榻上空空，桌子架子受损。

　　“沈公子累坏了吧？”黎沁沁转头，朝坐在她旁边的沈钰回看，沈钰垂眸，大半夜没有休息还要打扫收拾，整个人快要“魂飞魄散”。

　　“非常不好！”沈钰捏捏眼角，没精打采。

　　“如果你累了，要不去歇息歇息？”黎沁沁给出提议。

　　“这个主意不错，那我去睡了。”沈钰站起，伸了个懒腰，迈着沉重的步伐，几步后停下，转身盯视她。

　　“请教黎姑娘，今晚我睡哪？”沈钰悠然道。

　　“你是不是忘记昨天答应我什么？他一步一步靠近，直到站在黎沁沁眼前。

　　“呃......”黎沁沁表情微妙，两只手心虚抓在一起，顶着沈钰审视目光，周围像有股阴凉的风，鸡皮疙瘩起来。

　　“沈公子，再委屈你几天，你先在竹屋里住下吧，反正你昨天也适应过了，还有还有，这么可爱的小铃铛在你不远处陪你，这么一想有没有好点？”黎沁沁一句接着一句，企图用连环话搞得沈钰反应不过来。

　　“呵，我倒觉得你更适合算命？”沈钰扯动嘴角，浅浅勾起，眼睛没有移开。

　　“算命？”黎沁沁一头雾水。

　　“从我见你第一面，你就在强词夺理，糊弄过关，如今还用这招，不适合算命适合什么？”

　　“沈钰！”黎沁沁怒瞪回去，小拳头握紧。

　　"累了，先去睡了，吃饭叫我。”沈钰发完牢骚，根本不给黎沁沁反击的机会，径直离开。

　　“哼！”黎沁沁转身进了阁楼。

　　她看着满地的包袱，如泄气皮球，随意打开一个包袱，部分竹简还是烧坏了。

　　“唉，我的宝贝啊！”黎沁沁唉声叹气。黎沁沁有三宝，第一宝是小铃铛，第二宝是医书，第三宝是钱。

　　再次整理一番，黎沁沁回到院子里，做起午饭......

　　饭菜味道香浓，沈钰因香味而醒，睁开眼，小铃铛和黎沁沁早已在饭桌前围着。

　　黎沁沁拿一只勺子递给小铃铛，刚好瞟见沈钰坐起，“你醒了，本想喂完小铃铛再叫你，这样你可以多睡会。”

　　沈钰来到饭桌前，对着黎沁沁她们坐下，“我也睡够了。”

　　一整晚乃至早上的忙碌，两个大人筋疲力尽，几个人默默吃饭。

　　“我一直很好奇，那个药阁装潢明明跟你现在的竹苑格格不入，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嘴边咬住筷子，黎沁沁娓娓道来：“其实这个药阁起初并不存在，说来话长，那是一位老者相赠于我。”

　　“许是跟这位老者有缘。当初，我山上采药，半路碰见有人晕倒在树下，我上前一瞧，是位老者。他哪怕受伤，狼狈不堪，依旧掩盖不了他的道骨仙风，气度不凡，看起来跟你一样，是位会武的。我仔细观察他的手，伤口长且深，我简单为他包扎止血，救了他。老人家悠悠转醒，说要报答我，我随口一说要座药阁，没当真。”

　　“可我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那位老者找到我，带来一大帮人马给我修药阁。”黎沁沁咽下食物。

　　“偷偷告诉你，别笑我没见过世面，我那时下巴惊到快掉下来。”黎沁沁往沈钰那边挪了挪。

　　“药阁成形，老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差人送一箱药书或者药材过来，药阁内堆满世上稀奇罕见的医书典籍。长期下来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还人家恩情，我倒是觉得我当初救人也没花费多大力气。”黎沁沁坐回原位，继续说。

　　“原来是这样。”沈钰听完，心里疑惑散去。

　　“唉，可惜人家一片苦心，我一打盹，全糟蹋个遍。”黎沁沁单手撑住脑袋，自省道。

　　“不全是你的错，你也是为了小铃铛，这是在救人，老人家知道不会怪你的。”沈钰安慰她。

　　“真是头痛。”黎沁沁蹙眉，“这个是其次，重要的是崖黛草的记录出现残缺，后面研磨以及煎熬等工序烧没了。”

　　“你有什么头绪？”沈钰不懂药理，帮不上什么忙。

　　黎沁沁摇头，“我依稀记得，但全部记起来需要时间。”

　　“放心吧，我是谁，我可是医师，这些不成问题。”黎沁沁拍拍他肩膀，冲他一笑。

　　深夜，黎沁沁单手撑在桌边，宣纸平铺桌上，右手捏着毛笔，蹙眉思考。

　　她深呼吸，闭上眼睛，当天读过的崖黛草文字，重新在脑海中过一遍，思绪断开，倏地睁开眼。

　　还是不行，除了前面的描述，剩下的依然模糊不清，为此她还是很头疼。

　　再次闭上眼睛，强行去想那些字，特别是研制工序，“娘亲！”小铃铛喊出声。

　　黎沁沁思路再次被打断，抬起眼帘，小铃铛委屈巴巴，应是睡不着。

　　“娘亲，我要听故事。”她拉过黎沁沁的手，撒起娇来。

　　“好，娘亲给你讲。”黎沁沁无奈放下笔，拉住小铃铛，两人回到床榻，黎沁沁和小铃铛一起躺下，不一会进入梦乡。

　　梦里，狂风雪落，环境恶劣，黎沁沁单薄衣裳，逆风而行。几株绿草引起她的注意，她定睛一看，居然是崖黛草。

　　黎沁沁喜出望外，朝那边狂跑，到达药草附近，她蹲下，仔细确认，果然是崖黛草没错。

　　她正准备拔起，立时大风雪袭来，黎沁沁双手挡住，等风雪过去，眼前的崖黛草完全消失。

　　小铃铛治病的珍贵药材好不容易找到，却又不见，黎沁沁心情突转急下，嘴角笑意僵在脸上，来不及转换。

　　“不要！”黎沁沁从梦中惊醒，背冒着冷汗，她大口喘气，看来崖黛草已成她心结，连做梦都出现。

　　她侧头，小铃铛熟睡面容映入眼眸，她下床，给小铃铛捏被角，盖好被子。

　　黎沁沁重新回到桌案前，惆怅盯着眼前白纸，她想起之前那本《百草集》，它还呆在药阁中。

　　她蹑手蹑脚，出了内室，外屋中，沈钰躺在地上，侧身而睡。

　　她悄悄经过，出了屋子，来到药阁。

　　药阁被他们两个收拾过后，像模像样了些，她四处翻找，在第三个包袱里找到那本《百草集》。

　　黎沁沁拍怕上面的灰，用手打开，书页快速翻动，停留在记录崖黛草这面。

　　随意盘坐，高举《百草集》，眼珠一眨不眨盯着那残缺发黑的崖黛草详文，想从中得到什么启发。

　　竹院，天雾蒙蒙亮，露珠压弯叶子，滴在地上。

　　药阁里，直到清晨，黎沁沁还是保持那个动作，眼睛顶着两个黑眼圈。

　　“黎姑娘这是发明什么新的治疗方法？”沈钰双手抱胸，长剑靠在药阁外墙上，他刚练完剑，一走近发现黎沁沁这个奇怪的姿势，逗趣道。

　　“哦，嘶.......”黎沁沁听到声音，注意力转移，长时间保持同个动作致使她身体僵硬，猛一扯，酸痛无比。

　　“我这还不是在想办法吗？”黎沁沁拍拍双臂，缓解酸痛。

　　“这就是你想出的方法？”沈钰手快剑起，他一捞，旁人还未看清，长剑已入手。

　　他跨进药阁，定在黎沁沁身旁，“那有什么进展？”

　　“没有，一片空白。”黎沁沁耷拉脑袋，如实说道。

　　沈钰睇视那本《百草集》，沉思中，良久眼睑微抬，“或许你可以先试着在纸上写写，想起什么写什么，这样能不能对你有点帮助？”

　　“对啊，可以试试！”黎沁沁卷起《百草集》，朝侧边包袱一打，一溜烟小跑。

　　她颇有兴致，坐回内室那张桌子，书上残余部分写入宣纸，而后闭眼，将损毁部分一点点从脑海中抠出。

　　纸上文字逐步增加，已有半页占满，下一秒，黎沁沁想起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