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君子慎独w

9、第 9 章

　　裴玄意看了一眼杨柳，又看了一眼宋祈安，笑道：“柳树姑娘？原来小宋大夫和这位……柳树姑娘竟是旧相识吗？”

　　宋祈安挠挠头，也笑：“一面之缘，上次柳树姑娘的钱袋被小贼偷了去，是我帮她找回来的。我感觉和柳树姑娘特别投缘，你看，这不是又见面了吗？”

　　“是杨柳姐姐！才不是什么柳树姑娘柳树精呢。宋大夫是不是话本看多了？”沈映竹嘀咕道：“这宋大夫人长得这么好看，怎么看上去这么呆呢？”

　　江临星拍了拍沈映竹的肩，“映竹，不得无礼。”

　　沈映竹缩缩脖子，不再开口。

　　杨柳正紧张着宋祈安会不会将她自封哑穴的事情说出来，谁知宋祈安话锋一转，将几人迎了进去。

　　她讶然地看了一眼宋祈安，宋祈安也在这时看向她，笑着对她眨了眨眼。

　　杨柳松了口气，还好宋祈安并没有多问，不然她就要暴露了。

　　“裴姑娘手臂上的伤口还需要简单包扎一下，请随我来。其他的……”宋祈安转了一圈，目光落在江临星身上。突然他神情一凛，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你……”

　　他话音未落，江临星便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向前一倾，晕倒在地。

　　众人皆惊。

　　“表哥！你……”沈映竹哭着上前扶住江临星，却在触碰到江临星后背的那一瞬间僵住了。

　　她张了张嘴，颤抖着看向自己的双手。

　　“血……好多血……”

　　怎么会这样？

　　杨柳也紧皱着眉头，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的场景，还是没想明白江临星什么时候受的伤。

　　几人合力将江临星抬到床上。

　　江临星面色苍白，双眸紧闭。

　　宋祈安为他搭脉，神情严肃，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江二公子背上只是小伤，大约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刺到了，但若是小伤为何又会出这么多血？刚刚我诊脉的时候发现，他体内被人下了过量的鸢尾散，是一种慢性毒药，人若长时间服用，不仅会经常生病，而且每次生病都会使自己的四肢越来越无力匮乏，最严重的便是此药会使人慢慢失了心智。他此次受伤原本不会这样严重，正是服了此药的原因身体才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沈映竹急得直掉眼泪，她紧紧抓着来福，问道：“谁？谁会给表哥下毒？江斜月吗？还是太子？”

　　来福低着头，不吭声，半晌后摇摇头。

　　杨柳冷眼旁观众人的反应，心里倒是明白了一二。

　　这个来福未必知道毒是谁下的，但他一定对某些事情是知情的。毕竟他跟在江临星身边已经很久了，也常在国公夫人和江斜月身边走动，若说他一点也不知情那是不可能的。

　　说起来杨柳也感到很意外，这么多年来，江临星身边难道并没有培养出任何一个属于自己的心腹吗？还是说他所有的心腹都被国公夫人或是江斜月给……

　　“那表哥还有救吗？”沈映竹哽咽着问：“宋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表哥。他这辈子过得都特别辛苦，我不想看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求求你了，宋大夫……”

　　宋祈安拍拍她的肩，“沈姑娘，请你放心。作为大夫我会尽我所能救治我所有的病人。江二公子的毒虽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但我可以先让他醒过来，还请你安心。”

　　接着他站起身对着众人说道：“接下来我要为他施针，还请各位先到别处去。对了，裴姑娘你的伤……”

　　裴玄意连忙摆摆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自己去包扎便是了。还请宋大夫安心医治江二公子罢。”

　　沈映竹哭着跑出去了。

　　来福抿了抿唇，也低着头走了。

　　裴玄意自去找纱布包扎，杨柳跟着瞧了几眼也知道她并不需要帮忙，也便离开了。

　　杨柳准备去找来福。

　　医馆并不算大，杨柳很容易就找到了来福。

　　来福正看向窗外，对着月亮发呆，并没有发现杨柳。

　　他的双肩微微颤抖着，杨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默默收回了原本想要拍他肩膀的手，安静地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来福用袖口擦了擦眼睛，转过身来看到了杨柳。

　　他一时惊得忘记了动作，直到杨柳递给了他一张手帕。

　　“啊，杨……杨姑娘。”他呐呐开口，“多谢姑娘。”

　　杨柳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来福握着手帕，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便又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来福犹豫问道：“少爷……少爷醒了吗？”

　　杨柳摇头。

　　来福又把头低了下去。

　　好半天，杨柳才听见来福低低的声音，“杨姑娘，我有一肚子的话，总不知道该和谁说。我对不住少爷……我……”

　　杨柳看见小桌上搁置的纸笔，想了想，写道，“怎么了呢？”

　　来福局促地搓着手，在杨柳安然的目光中安定了下来，他想到杨柳是个哑巴，于是心一横，道：“杨姑娘，我这心里实在是苦……不瞒你说，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起我的妹妹来……所以今日我想一口气把话对你说了，你可愿意听吗？”

　　杨柳微微点头。

　　来福深吸一口气，道：“我生在一个穷人家，家里靠着父亲种几口薄田度日。我八岁那年，家里一个哥哥要娶亲，一个姐姐要嫁人，家里穷得没办法凑彩礼和嫁妆，便把我和妹妹送到人牙子那里。那人牙子见我妹妹生得白净，便想把她送到‘红袖坊’去。

　　“杨姑娘，你也知道那‘红袖坊’是什么地方，真被送到那里去用不了多久就没命了。我那时候虽然小，但也知道不能让妹妹去红袖坊，我就趁着他们吃饭的时候没在意我们，带着妹妹逃走了。

　　“可我也不知道往哪里逃，京城这么大，走来走去却都是一样的地方。后来我们还是被这群人牙子抓住了，他们把我打得皮开肉绽，说要把我送到侯府里去做净身太监。

　　“我很害怕，但恰好那天少爷路过那里，他看到我和妹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便喝令人牙子快些停手，还把人牙子训了一顿。少爷将我们从人牙子手上买了下来，我们终于得救了——你知道那种绝处逢生的感觉吗？跟着少爷回国公府的那一刻，我就在想，我要报恩，我这辈子都要对少爷好。

　　“少爷生得即聪明又傲气。虽说我们被少爷买下来是要伺候他的，但他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几乎不让我们做许多事，府内好多人都羡慕我和妹妹。

　　“可能是少爷生得太好了，连上天都嫉妒他。少爷十七岁那年只是约了好友一同出游，谁知道回来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妹妹也在那时候生了重病，治病需要很多钱。少爷那时候正心情低迷着，我也不好意思把这件事告诉少爷，让他分心。结果这件事却被大少爷注意到了。

　　“大少爷说可以出钱给我妹妹治病，只不过要我答应他一件事。他说，要我从此不再安排少爷的吃食，只按他给少爷准备的送过去便可，其余的一概不要多问。我抱着侥幸心理，以为他是少爷的大哥总不至于害了少爷，便答应了。我却忘了，我们少爷从小都胜这位大少爷十倍，他怎么可能不嫉妒少爷？想来那毒物便是在那时候入了少爷的身体的。

　　“大少爷还让我常去夫人那儿告诉她少爷的近况，我便不能常在少爷身边服侍少爷。少爷也察觉到我对他的疏远，以为我是要在府里另谋出路了，虽说没有怪过我，可我也能看出少爷眼里的失望。可我不敢说，也不能说。他们把我妹妹带出府去治疗，我也不知道他们把我妹妹带到哪里去了，但我每个月月初都能收到妹妹的来信，告诉我她一切都好。为了妹妹，我只能对不起少爷了……”

　　来福说着，眼中泪光闪烁，又哽咽起来。他握着杨柳递给他的手帕，哭得不能自已。

　　杨柳听了他的话直皱眉，按来福的意思，江临星体内的毒便是江斜月下的没错了。可即便如此，国公府的其他人便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吗？国公夫人如此关心江临星的身体，难道就没有从府医口中问出点什么吗？

　　且，即便江斜月真的履行承诺，愿意给来福的妹妹治病，那么他在给予来福一些金钱上的帮助之后，用他妹妹治病的诊金来要挟来福才是符合常理的。

　　何故将妹妹送出府外治疗还不让他们见面呢？仅凭几封书信便能断定他的妹妹平安无事吗？

　　如果说来福的妹妹已经……

　　“醒了醒了，表哥醒了！”

　　门外沈映竹的一声欢呼将两人的思绪都打断了。

　　“少爷醒了？”

　　来福的表情看上去也很惊喜，他顾不得许多，快步走了出去。

　　杨柳跟在后面，果然看到江临星迷茫地看着他们，挣扎着想要起身。

　　沈映竹连忙按住他，“哎哟表哥，你现在需要静养。还是躺下来吧。”

　　裴玄意也劝道：“你体内余毒未清，还是先歇着吧。别的事你说来交给我们做便是了。”

　　江临星咳嗽了几声，看上去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眼眸垂了垂：“此毒无解，是么？”

　　几人都沉默了。

　　沈映竹红了眼眶，咬着牙不知道该怎么说；来福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和他对视；裴玄意和宋祈安也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些悲悯。

　　只有杨柳还算镇定。

　　江临星视线一一扫过几人，见他们都不说话，心里便有了数。

　　他有些郁闷，不经意间抬头看向杨柳时，只见她倚靠在门边，安安静静地望向他，目光中带着与凝重气氛不符的沉稳平静。

　　她的神色仿佛在告诉他，“没什么要紧的，不用怕。”

　　他就在这样安静悠然的目光里渐渐安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