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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四十八章 设灵堂绝阻淸玥 玩冰嬉救还八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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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我和清楠便收拾好了,一道道的手续办完了,宫门刚开就出了宫。
一路上,清楠的忧心可想而知,双眼还红肿着,我除了无语轻叹,竟难说一句安慰的话。
马车一路前行,没多久便停在了府门口。路上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整座府邸矗在厚雪之中,说不出的冷清。
清楠凝着脸,跑上前敲门,我谢了送我们出宫的公公,等车走了,方往大门走去。
不一会儿,管家开门见到清楠和我,忙着请安。顾不得多说,我们提步进了院子,管家遂让身后的小厮通知阿玛。
“怎么样了?”清楠冷声问道。
“夫人……走了……”
“什么!”我低呼出声。
身边的清楠挣开了我的手,清瘦的背影飞快没进了屋门里。下意识的,我正要上前,却被常管家拦住了去路。
“管家,你……”
他双眼一撑,褶皱的面皮缩起,忽地跪了下来,两膝沉沉地砸在了地上。
“小姐!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
疑是自己听错了,晃过神,我忙伸手去扶他,谁知他推攘着不肯起。
“小姐,对不住了!奴才无礼。可,可您真的不能进去。”
“小玥!”正不明所以时,阿玛已经出了屋子,缓缓走来。双眉紧拧,嵌入了鼻梁。
“起来吧,常贵。”无力的一声,阿玛微微垂下眼。
“阿玛……”
望着他的眉拧了又舒,舒了又拧,灰色的长袄大褂衬着长长的脸颊又暗沉了三分,颀长的身子不若平日的挺立,像是劳作了许久般疲惫。
“罢了……阿玛,没想到你也会跟着出宫!上回子你入了狱,阿玛什么忙都帮不上……”
说着,他垂下了头,提着眉毛微点着:“阿玛没用啊!祖宗庇佑,玉带着呢!带着就好!”说完,眼中又像是拾起了希望,“替阿玛多谢宜妃娘娘和良妃娘娘大恩!有女如此,上天待我不薄了!”缓缓说着,两行浊泪竟倏地渐次滑下,他提了提眼,却还是没有收的住。
“阿玛……”握住了他的手臂,心酸阵阵袭来。
“罢了……罢了!”他长声吼起,一把甩开了我,大步离去,只剩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的我,缓缓收起了僵举着的冻疼了的手。
“常贵,送小姐回房。三日内,不许进大院一步。”夹杂着许许哭声的院落,阿玛的声音还是这么的清楚、冰冷。
“为什么!”钝钝地,我喊道。
“她,不想见你。死者为尊。”说着,头也未回,弓着背拖着步子径直往屋里走去。我瞪着眼望着,直到视线中一片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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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在床前服侍,亲耳听到的。当时夫人听说咱们小姐也回来,猛地一仰起头,扯着老爷的袖口,撑着最后一口气,只道:‘不许她,披麻戴孝、烧纸磕头,不许她踏入灵堂一步,否则,死后必来相扰,绝不食言!’夫人本就苍白枯黄的脸就一双眼睛大得吓人,老爷只得,只得……”玲珑低下了头,到嘴边的话又收回了口。
“我真是想不明白!这是哪门子的夫人!自从小姐回了府,她哪里还像一个额娘!三番两次地害小姐,害得小姐她,她……”莲儿说着,竟隐隐呜咽了起来,“我家小姐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前世里欠她的吗?还出宫回府为她送行!呸……若换做我,看还瞧不瞧她一眼!”
“嘘……莲儿姐姐……您轻声点儿……小姐,小姐,真是命苦……”说着,玲珑也跟着轻泣出声。
“幸好,还有四爷十三爷……我跟着小姐选秀那段日子,四爷没来见小姐,是怕遭人议论,反添了小姐的不是,私下里打点教习嬷嬷和公公,好让小姐那一个月过得舒服!呜呜……小姐,还不如没认这个爹,没出四爷府……”
立在门外的我,五指嵌进帘罩的横梁中,痛从心里蔓延开来,身子不由抖着,泪水浸在被寒风吹干的脸上,丝丝的疼。可这个爹,又怎么能不认呢!
听着屋里有了动静,忙使劲擦了脸,揉了揉眼睛。
“莲儿,玲珑……”强撑着笑了笑,掀开帘罩,屋内的暖意扑面而来,熟悉的人,熟悉的布置,熟悉的香味,却不是熟悉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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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儿……几儿……”一声震耳的八音鼓乐惊起了一树鸟,雪花被扑撒着簌簌飘落,这些不愿过冬的鸟儿许是又厌了这凡间的喧嚣,远远地飞出了院子,向着我看不到的远方飞去。
揉了揉太阳穴,抱着双腿,望着窗外的小院。不知道这样子坐了多久了,耳中的一切随着八音、哭喊声、猎猎的风声变换着,莲儿、玲珑被叫到前院帮忙去了,听得见哭,听不见说话。
喧哗里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安静中也只有我一个人喧哗。
自己对自己喧哗,不然,我会觉得天地间没有人理会我。
你到底还是不愿见我,哪怕是死了,消失了。
上天入地。
好,我如你的愿。
裹了斗篷,绕道后院,出了府,没人看见。
黄昏的街却比晚上还静。
双手抱着,凭着记忆走着,下意识地选了这条路。即使不知道去了那儿该找谁,该说什么,却只想走到那儿再说。
阴沉沉的天细细地又下起了雪。带上帽子,缩在里头,继续往前走着。
没有入宫前,有一次也是要来找你的。那时带着莲儿,她认得路,我记住了路。只是,远远地望着你进了府,想见你又不能找你,矛盾也好,见到就好。
今天,也可以见到你吗?
天,黑得比我想象中更快一些。也,黑得比我想象中更黑一些。
快到了,暗暗对自己说。
却没想这时,一阵马车的轱辘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我的身侧。
“淸玥?”
“八,八阿哥?”动了动被冻得痛痛的脸颊,望着眼中惊异的胤禩,我愣了几秒,福身请安。
“你怎么在这儿?你,来找四哥?”
“不,不是。”
我立在雪中,他掀帘望着我,也是沉默了一会儿。
“我送你去。”他幽幽道。
“不,贝勒爷,奴婢不是要去找四爷。”
“那你去哪儿?”
我去哪儿?这么晚了,我怎么能去找他?到底,那儿又不是我的家。我去哪儿?哪儿又是我的家?
皱了皱鼻子,眼泪转在眼眶里。
“快上车。”手一伸,胤禩柔声道。
抬眼望着他,人和景都是模糊的。
搭了他的手,进了马车。坐在他对面,带着些许清香的暖意突来,我猛地打了个喷嚏。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街上瞎逛?你不是该……”
见我只愣着,不言语,头越埋越低,他也收住了话。
“想哭,就哭吧……”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才一会儿。下了马车,心里已经舒服不少,两袖还湿着,鼻间还是似有似无的车内的清香,不是馥郁,却暖至心里。想起自己刚刚大哭的样子,尴尬地望了眼胤禩。
“没把你带四哥那儿去,想必你也不想回家。”他笑道:“这是我的别院。”
点了点头,望着牌匾上清秀两字:“闲园”。心中暗想,八阿哥,贤王?闲园?
进了门,灯火通明,虽不比白昼,但也没觉得有“闲园”的气质。
“入画,带着秦姑娘进屋子换件儿衣裳。”胤禩转身又对我道:“刚刚湿了袖子,夜寒风大,冻着了,我可怎么向四哥交代?”半笑着,他一手抖开斗篷,月白色的淡影抬步而去。
交代?你行行好,别对胤禛说我跟着你进了你的别院就是最好的交代了。这会子才想起胤禛素来不喜欢他,直怪着自己刚刚脑子一热,没想得清楚。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换好了衣服,正为接下来的事儿烦恼,入画却端了饭菜进屋,对我道:“爷说姑娘应该还未用膳,就吩咐厨房做了些江南的小吃,姑娘权且用些。”
望着桌上几盘精致的菜肴,肚子果真越发饿了,心里也多了几分感激。
“姑娘慢用,入画就在外边儿,有事儿您唤我。哦,对了,爷让我对您说,已派了人回去通知典仪大人,说是姑娘您已提前回宫了。”说完,微微一笑,就要退下。
“哎……外面冷,你就在屋里吧!”我拦道,心中一暖,自己也是任性,而他,确实细心。
“是。”
“姑娘,这儿便是后园了。”入画说着,不觉间,我到了一块极为开阔的一处。
园子里八角亭的对面,竟是圆圆的湖。此时湖水结冰,全然成了冰湖。湖面之上篙竹搭起了篷帘,缠起了相互交错的红色绸子,当中拖下的带子上悬着一个绸子扎成的红球,此时的八阿哥正滑翔在冰面上,宫灯下,月白色的衣裳晕上浅黄色的光圈,像,旋转的星辰。
只见他忽而平举开双臂,单腿前滑;忽而又开始了旋转,一脚支撑;紧接着又加速滑了起来,最快时猛地用力一跃,瞬间又稳当落地,身子后仰,向前滑去。
“好!”我拍手道,转身看看身边,入画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淸玥……”胤禩遥遥喊道:“你过来。”
这时已经缓缓滑向冰湖的一端,转身上了一个床状的木制东西上,那里桌椅齐备,还齐齐摆着酒和糕点。
走近了,我请了安。他手一扬,我也上了去。
“知道这叫什么?”他笑道。
“奴婢不知。”
“呵,这是冰床,可以在冰面上拖动。刚刚我耍的,乃是冰嬉。”
“哦,原来如此。”我点头道,不就是花样滑冰咯。“只是,这么大的床,还可以在冰面上拖动?”
“自然。这座木床与冰面的结合处有铁条镶嵌,所以此床才能在冰上行驶轻盈。”说着,已在自己面前的酒杯内斟了酒,又取了一只杯子,也斟上了满满一杯。他扬手示意,我点头举杯。
“姑娘可玩过?”
“没呢,奴婢虽不记得以往的事儿,但南方雪薄,许是不会结出这么厚的冰。”当然了,只能说谎了。其实也不算,滑冰我只会一点皮毛,大学时玩过几次,摔怕了,就不敢了。
“也对。”说着,他起身瞧了瞧一旁道:“换上冰鞋吧!我教你几手!”
望着冰床上另类的冰鞋,鞋底绑着木板,嵌着铁条,还真,真简约~~~~想了想,还是觉得新奇,不知道这样的冰鞋滑起来会是什么感觉。想着刚刚胤禩轻松自如地滑行,心中打定主意,玩就玩呗,不就摔跤么。
换好了鞋,试着在冰上立定。
胤禩见状不禁犹疑地望了望我,锁眉道:“你到底会是不会?立定的姿势着实是好。”
“真不会,真的。”我睁眼道。
“好吧!”
说着,他便一点点地教了起来。我先是一步一步走了开去,但毕竟冰鞋质量有限,我又多年没滑过,没走几步就摔了一跤。胤禩要扶我时,我却挣扎着自己起身。他也不以为意,继续教着。
就这样,他说着,示范着,我练着,哦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我摔着……
摔了好久,也滑了好远……
冰床上,我全身散在了椅背,痛得直吸气。可他在这儿,我也不好意思揉。
胤禩确实是好技术,这会子还兴致勃勃地赏月饮酒,东拉西扯地和我聊着天,无非是冰嬉的种种花样或问我一些江南风物民俗。交谈之中,我发现他知道的竟真不少,看来八爷党结交的官员不仅是密布京畿,江南一带也有所触及。现在的胤禩,不过二十左右,而此人的优秀,已是其他皇子难以企及和想象的了。看似文文弱弱,冰上游戏却潇洒不羁。满族起于东北,天寒地冻的地方,冰嬉的地位可想而知。据他所说,只要是皇帝来了兴致,基本是年年都要举行大型的冰嬉大会,八旗子弟们争球抢球,不仅是在皇帝面前求得表现,方便皇帝挑选人才,更是延续勇武之风的大好机会。众人玩此游戏,也是讲求团结培养默契的良方。胤禩有此一技之长,就算没讨来康熙多少的喜爱,也足够或震慑或吸引或告诫众兄弟了!
聊了许久,他忽然起身。以为他要回去休息,谁知他道:“好了,你也歇够了,咱们再来吧!”
“啊……”我挪了挪身子,你是舒服,我可没舒服呢!于是起身道:“贝勒爷,恕奴婢大胆。刚刚奴婢进园子时见您在冰上滑翔,颇为潇洒,不觉叫好打断了您。不如,您继续?”我眯着眼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哈哈……”他星目微转,随即仰头大笑道:“成。我且再舞几个动作与你瞧瞧。”说着,一跃转身立定在了冰面之上。我也跟着下了冰床。
只听他嘴里喊道:“瞧好了,第一式,‘金鸡独立’。”
说完,往前滑去的速度快了起来,转身的瞬间右腿支撑,左腿扬起,双臂剧开,旋转在夜色中。
“燕子戏水……”说着,两腿轮换着蹦跳了起来,一时短,一时长,交错不迭。
“再来一式,蜻蜓点水之上凤凰展翅!”
说着,回转了身,向我划来,“蜻蜓点水”间,两脚像是凌空一般跳跃,渐次轻点冰面,却疾疾滑了过来。快要接近我时,双臂内弯,忽地旋转起来,落下那一刻又接着上旋而起,一跃比一跃高。月光下,像是冰上扑翅而起的白色巨鸟,往夜空更深处探溯。
我仰头一看,头顶上空正是那个红色的球,他这么一跃一跃地旋高,是想要,摘球吗?
“嘿……”他厉声一喝,全力一跃,右臂直直地伸长,轻触间已将红球抓在了指尖。
“哇……”我边拍手边跳着叫起了好!
他旋着身子一落而下,正此时,耳边清楚地“卡啦……”一声不高不低却正正好让我心中一惊。
“啊……”他沉声惊呼,恍然间我身旁的人影已经直直下坠,紧接着,我脚下一软,“卡啦啦……”冰裂的声音愈渐清楚……
“啊……”
不好!
匆忙间我已经控制不住下坠的身子,但下意识地一手拉住了胤禩的手,一手正巧抓住了随彩球而下的红绸……
“淸玥……”胤禩的声音被冰水吞没,闷闷地响在我的耳廓。
右手死死地抓住了红绸不放,我又迅速用右臂转圈裹上了一道道红绸,希望能够借到篷帘的力。无奈左手边扯住胤禩的力道实在太大,几乎也是在同一个瞬间,我也被冰水吞没了去。
凭着以前所学的游泳技巧,我先试着换气。可寒冬的湖水已经从头到脚将我全身都冰封了起来,刹那间麻木开去。两腿扑腾着,尽力地扑腾着。天哪,怎么办!园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右手紧攥着绸子,一点点借力向上……
月光倾泻下来,将那越拽越长的绸子一股一股照得清清楚楚……天!怎么会这样……隐约地哗啦啦的声音闷闷地传了过来……
难道是,难道是,篷帘倒了……
右边的力道等于撤了,左手边的力道愈重,忽然,右脚像是被什么缠住了,怎么甩都甩不开。糟糕,是不是水藻!
身子在冰冷的湖水中渐渐失去了劲,气息也开始混乱,湖水开始大口地咽入,迅速地封住了疼痛的喉咙。
“咳咳咳……”越呛得厉害,水涌进得越多,胸腔胀痛得几欲炸开。
脑中的意识开始模糊冰冷,胤禛的影子开始在记忆中浮现……
好冷,好冷……胤禛……
已经说不清是冷是痛还是呼吸困难……
隐约间,身体像是被拖空了,一寸寸往上移走……隐约间,像是有人在急急地喊着我的名字:“淸玥……秦淸玥!……淸玥……”
可我真的好冷,好痛,也好累……
“累了,就早些睡吧!”
秦阿姨对我说过的。
意识渐无的最后一刻,我似乎看见了胤禛轻扬的嘴角和十三暖暖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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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儿……”
迷蒙间,渐渐清醒,却觉脑中烧热难当。
“烫……”左手习惯性地一打,拽下的像是额头上的一块布。
“墨兰!”耳中急急一喝,这声音……
缓缓睁开眼睛,那熟悉的墨瞳清晰了昏暗模糊的画面……
“姑娘,姑娘……”
“太医!她醒了……”
“是,且让奴才瞧瞧……”说话间,一双冰凉的大手放上了我的额头,好凉快……
“回四爷,这位姑娘昏睡了一天,现在虽已微微转醒,可烧还未全退……”
“你说什么?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人都醒了,烧何时才能退!”
“郡王爷莫急,姑娘既已转醒,可先灌些汤药,要是喝的下去那便就好了!”
“墨兰!”
“是!”
我在发烧?这是在哪儿?动了动右手,被什么东西握地好紧。
“爷!爷!”忙乱间又传来几声妇人的声音。
“怎么了?”右手的力道突然一撤。
“弘……”声音又低了下去:“又不好了,可,可怎么办啊……”
“王太医……”
“是!”
“墨兰,仔细看好了!有事来报!”
“奴婢明白!“
右手还是热的,和额头一样的热,纷乱的脚步声和嘈杂声渐渐远去。脑袋疼得没法思考,也不想思考,烫烫的,眼角一抹湿润……
“邬先生!”
“恩,药已备好。小玥,药来了……小玥?!小玥……”
“姑娘姑娘……”
轻轻伸了个懒腰,小心地呼着气,可不能吵醒了还伏案沉睡的墨兰。摸着光滑柔软的棉被,那熟悉的一切撞入眼帘,装满心间。多久没见了?
批衣下床,轻手轻脚。走了几步,开了窗。
伴着寒气的冬阳扑面而来,到底是暖意多一些的。凝雪的小池,透明的冰凌,苍劲的梧桐,整齐的青石板路,澄净的天穹下,细语叮咛。
“咳咳咳……”握住胸口,没忍得住,连连咳嗽起来。
“小姐!您醒啦!”身后清脆的声音响起,墨兰已走到我身边握着我的手臂。
“墨兰,好久不见!”
“小姐,你可是醒了!您不知道,爷可急死了……邬先生刚走呢!”说着,手探上我的额头,“好啦好啦,烧退啦,烧退啦!可,怎么还是咳起来呢!”
说话间,几个人影进了院子。紧接着,叩门声传来。
“陆太医……”墨兰道。
把了脉,嘱咐了一大堆,说是先前就受了寒,之后不仅整个人浸入了冰水之中,还呛了大量的湖水,寒邪之气从内外侵入,必须好生调养,否则定会落下病根。
他叨唠着,我频频点头,心思却神游开去。当时我和八阿哥同时沉入水中,许是尖叫声引来了园子外的下人?可,谁帮我换的衣服?入画?那我颈上的链子……老天保佑,希望入画不识字才好……
胤禩自家的别院,冰怎么会裂呢?篷帘又怎么轻易地就倒了?他滑冰之前不可能不先查看场地,他会这么粗心?
送走了太医,墨兰说去熬药,留下冬菊在屋里伺候。躺在床上,昨晚迷迷糊糊的记忆又涌上脑海。昨天是福晋进了屋吗?太医为何匆匆走了,我似乎还听到了一个“弘”字……
“弘……”啊!脑子猛地一顿,难道是弘晖?他病了?历史上的弘晖,确实,早夭……
翻身下床,惊了冬菊一跳,我忙穿戴整齐。
“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咳咳咳……”
她忙捶起我的背来。
“去福晋那儿……”说着,我推攘着出了屋子。
“姑娘……您留步……”冬菊拦住我道:“爷吩咐了,您回宫前在小院子里好生养着,哪儿都别去。”
“算日子,今天是第三日了,明儿就得回宫,就这么一会儿养不养着也没什么大关系。”说着,我望着她问道:“是弘晖病了吗?”
她垂下眼,瘪起嘴,点了点头:“几月来病了几次,好了坏,坏了好,不知该怎么办呢!”
“怎么会这样的!”
“也是受了寒,可就是没照料好,世子原本身子就弱,这下子一惹,病都发了出来,一个牵着一个……最近,咳了就没停过。”
天!
“所以,姑娘,您更该好好养着啊!”
“没事,我就去看一眼!”
正要转身时,她没再拦我,却低低道:“姑娘,风寒,风寒不好去……会……会……”
脚步一顿,寒风吹回一丝清醒。
拢了拢披风,我皱了皱鼻道:“我就在屋外看看……”
“院子里也最好……”她嗫嚅。
“好,我就往那儿走走,你放心,咳咳咳……我不进去。”
头又犯晕起来,我拖着重重的步子往那拉氏的院子走去。远远地黑压压走来一群人,忙闪到墙后,压低了披风的帽沿。偷偷拿眼远看过去,那行人也正走往那拉氏的院子。
朝服未换,胤禛走在前头,修长的身形瘦得清俊,脚步略快,五指扣住了箭袖紧握,凝重的脸,抿紧的唇。后面跟着的人有几个我并不认识,看来,弘晖的情况真的不好……
走着走着,胤禛忽然止了步,问了身边的小厮什么,随即又抬步直直进了院子。
心一揪,咳气上涌,忙捂住了嘴,偏向一旁轻咳了起来。
“姑娘……”冬菊迎了上来。
我摆了摆头,想着刚刚紧跟着胤禛的十三,杜方杜圆去哪了?这些个人可都有小厮跟着的!
嘴角一扯,便有了计较。
“冬菊,你跟我来。”得带着她,省的她转身就去通报谁谁谁了。
“是。”
点了点头,我牵起了她的手。她头一抬,颇为惊讶地望着我。
我咧嘴一笑道:“昨儿个真是麻烦你和墨兰了!陪我走走吧!”
“奴婢不敢,姑娘言重了。”
“前天晚上,谁送我过来的?”
“是八爷送您回来的。”
“哦。”点了点头,可胤禩为什么要送我到这儿来?
撑着身子,急急绕过了前殿,奇怪,怎么还没遇到他呢?正盘算着,身侧的冬菊脚步一停,我一愣。
“姑娘!”她脸色一豫,指了指左边。
我一看,若泠不知何时绕了出来,走近了些,屈身向我请安。
“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淡淡的笑,却看不出笑。
“随便逛逛。”
“您,不是想出去吧!现在您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我眉一折,她语气冷冷,听得人渐渐不爽。
“世子病了,四爷正忙,姑娘你,还是回去吧!”说着,就要过来扶我。
我侧过身子,正巧杜圆进了大门,拎着个食盒远远地走过来。心中一喜,我向他招了招手。
“姑娘!您怎么出来啦!奴才正要去瞧您哪!”他喘着气拧起了眉,神色颇是不解,向若泠道:“若泠姐姐好!若泠姐姐怎么在这儿?”
“哦,四爷,四爷让我帮照看着秦姑娘。“说着,若泠眼神微闪,忽又向我直视了过来。
扶正了略歪的帽子,杜圆压了压欢喜的劲儿,道:“您可醒啦,这次可真是死里逃生……啊,呸呸呸……哪有死,哪有死!现在好了,您好了……”
“你手里的东西?”我问道。
“爷让您给您的,都是些补品。爷怕您在宫里头也不怎么好宣太医……”
“小格格可好?侧福晋,可好?”说着,又呛了起来。
“都好都好!姑娘,您怎么了……”
“姑娘还是回屋吧!”若泠拉起了我的胳膊。
抽出手臂,我对她微微一笑,转向杜圆说:“刚刚我瞧你哥对你说了些什么,可是四爷叫你送我回宫的?”
“啊?”杜圆一愣,呆呆地望着我。
“不是吗?”我朝他使了使眼色。
“姑娘,你开玩笑吧!”若泠插道。
“若泠姑娘真是全职啊!”我回道,望着她双眉舒展,却凝着脸,复杂的神色也看不出是何种感情。不知为什么,对她我总是有些害怕,不敢亲近。
“哦!哦!看我的脑子,奴才的哥哥是这么说来着!姑娘,奴才这就送您回宫。”
避开若泠锁在我身上的目光,我闭了闭眼,随着杜圆出了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