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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烟花 ...

  •   韶玉魂不守舍地回到席上。
      脑子里乱糟糟的,方才听到的对话始终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什么叫“人命关天的事情”,又是什么事,能让严世景对着严夫人大骂“你何其残忍”?严夫人口中的“江陵府的女人”,说的是姐姐吗?
      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痛,嘴巴也跟着一阵阵发苦。韶玉拿起筷子,无论吃什么,口中的苦涩都没有半分消散,直到她喝了一口酒,那苦才勉强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不明显的辣味顺着喉咙流入胃中,随着她喝的越来越多,那辣味也越来越明显,渐渐的,胃部被彻底灼烧。
      韶玉疼得弯起了腰,额头跟着起了冷汗。
      严嘉茵看得吓了一跳,忙问她:“韶玉,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我让侍女扶你去我屋里休息。”
      韶玉避过她要搀扶的手,忍着疼直起身来,说:“不用,酒稍微喝多了而已。宴席结束后,我回家躺一躺就好了。”

      宴席确实到了尾声。
      严嘉茵还想说什么,侍女在这时来到身旁,对她说:“快要放烟花了。夫人说水榭中看烟花最好看,让我领您去水榭中共同观赏。”
      严嘉茵环视一圈,发现其他宾客也得到了快要放烟花的消息,都陆陆续续往水榭中走去,不大的水榭中已经站了快超过一半的宾客了。
      不待她开口,韶玉率先道:“你去吧,水榭中人太多了,我就站在后面看看,不跟着你往前挤了。”
      严嘉茵想着韶玉现在身子不舒服,便不多劝了。她握着韶玉的手,道:“看完烟花我就回来。”

      “砰——”绚烂的烟花飞上天空,在夜空中绽放。
      沁蓉县的人也放烟花。不过烟花价格昂贵,花样不多,寻常人家只在除夕夜买烟花来放。
      韶玉幼时和其他的孩童一样,喜欢看烟花,也期盼过有朝一日能自己亲手放一次烟花。那时候韶玉不大,不想让绿珠和阿莺以为自己是个麻烦,于是再喜欢心里也憋着。可惜,她太小了,藏得不够好,除夕夜一听到外头的爆竹烟花声,人就匆匆放下碗筷说吃饱了,然后眼巴巴地趴到窗台上去看烟花了。
      县里面不同人家,放烟花的时间有先有后。一个放完,韶玉就开始等着下一个。
      阿莺使坏,故意逗韶玉,说:“把窗子关了,外头的风吹进来,小心冻得你发烧。”
      韶玉两颊被风吹得泛红,摸上去冰凉凉一片,依旧逞强道:“不冷。屋里闷,我热着呢,开窗才觉得舒服”
      阿莺哈哈大笑,骗韶玉:“你都流鼻涕了,还热呢!真是个小骗子。”
      韶玉吸吸鼻子,用手摸了摸,顿时气得眼眶都红了:“我才没有!阿莺才是大骗子!”
      阿莺笑眯眯地把韶玉抱进怀里,敷衍道:“对对对,我是大骗子。”

      绿珠被她们闹得看不进书。见韶玉挣扎着从阿莺的怀抱中爬出,重新回到窗边,哼笑一声,说韶玉像一只会蠕动的毛毛虫。
      韶玉敢怒不敢言,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绿珠,一言不发。
      绿珠看笑了,问她:“喜欢看烟花?”
      韶玉说:“不喜欢。”
      绿珠说:“那我让阿莺把窗户关了。”
      韶玉连忙喊别关,然后才有些委屈地说了句喜欢的。
      绿珠说:“既然喜欢,明日我让阿莺去买点来,给你放着玩。”
      韶玉犹豫着问:“……烟花是不是很贵?”
      绿珠指尖一弹她的额头,无奈道:“再穷也不至于买不起一盒烟花。”

      第二日白天,阿莺就出门去买烟花了。
      夜晚到来,阿莺牵着韶玉的手,带着她亲手放了人生第一束烟花。点燃烟花线后,阿莺带着韶玉往屋檐下跑,多年以后,韶玉再想起来,依然记得站在门边的绿珠的模样。
      她唇边带着些微的笑意,弯腰抱起韶玉,同韶玉一起看夜空中的烟花,柔声问她:“高兴吗?”
      韶玉点头,说:“高兴的。”

      之后的两三年,每年除夕夜,绿珠都提醒阿莺别忘了给韶玉买烟花。
      直到再长大后,韶玉对烟花失去了兴趣,她们家才停了除夕夜放烟花的传统。

      “砰——”
      烟花一束接一束地升空。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争先恐后地绽放。
      韶玉的胃愈发疼。她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不远处被人群簇拥着走到河岸边的严夫人,心中有一道声音在一遍遍喊:是她,就是她杀了绿珠和阿莺!
      烟花越放越多,一朵比一朵绮丽。
      水榭中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阵的赞叹声,所有人不自觉地想要往前一步,以求更好地观赏夜空中的景色。幽暗处,韶玉陷入魔怔:若是此刻她忽然抬手推一把前面的人,这些人会不会就像风吹麦浪般一个接一个向前倒下?到时候,站在最前面的人,会不会落入水中?
      应该会的吧。脑袋和胃同时抽痛,韶玉冷漠地想:况且,此处在黑暗中,今日来的宾客又太多,只要她及时离开,事后谁又能发现是她动的手呢?

      真是个好主意。
      只是,念头刚起,甚至手腕还没来得及抬起,就被人以一种不可挣脱的强硬力道禁锢住了。
      韶玉被人拉到了光亮处。
      突然出现的岑稚目光锐利地看着韶玉半晌,视线探究,半晌后,他嘴角一勾,笑着问:“韶玉姑娘方才是想要做什么?”
      韶玉回过神来。她甩开岑稚的手,眼眸一闪,淡声道:“什么都没想。”
      最后一束烟花升空而起。砰的一声巨响中,烟花照亮天空,同时也照亮了韶玉苍白虚弱的一张脸。她显然痛极了,一手捂着胃,鬓边的黑发也被浸出的冷汗打湿,整个人看上去又柔软又可怜,可奇怪的,只要一触及她的一双眼睛,那种感觉又立刻消失了。
      她的眼神实在太平静了。岑稚想,真是太奇怪了,她那么痛,为什么眼神却一点波澜也没有?

      严嘉茵回来时,见岑稚与韶玉站在一起,她有些意外,但并没有当回事。有人来喊岑稚离开,岑稚定定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韶玉,最终什么没说,转身离开。
      “走吧,韶玉,我送你离开。”严嘉茵去拉韶玉的手,大惊:“韶玉,你的手怎么凉得和块冰一样?”
      她认真打量韶玉,马上发现韶玉的状态极差,吓得六魂无主:“你生病了吗?”

      “只是胃有些不舒服,想来是今晚多贪了几杯酒的缘故,不是大事。”
      两人走到徐府的侧门,韶玉停下脚步。将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摘下,韶玉拉过严嘉茵的手,缓缓将这镯子套到了严嘉茵的手腕上。
      她轻声道:“嘉茵,对不起,我戴不惯这么好的镯子。是我辜负了你和老夫人的好意。”

      迟钝的严嘉茵终于发现了韶玉的不对劲。
      她有些不安地抓住了韶玉的手,问:“发生什么了,韶玉?”
      韶玉只答:“……嘉茵,我走了。”
      严嘉茵忙道:“我让下人准备马车,我送你回去,毕竟夜深了。”
      “不用了,”韶玉摇头,“裴浥来了。”

      严嘉茵顺着韶玉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裴浥正站在不远处的巷道中。他穿着月白色的常服,身姿挺拔,对上她的视线,朝她遥遥颔首致意,算是打过招呼。
      “……好吧。”严嘉茵收回视线,殷殷看着韶玉:“你回去好好休息。几日后有灯会,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
      “之后再说吧。”韶玉说着,与严嘉茵道别,转身朝着裴浥的方向走去。
      严嘉茵站在原地,看着韶玉与裴浥并肩步入巷道的阴影中,渐渐走出她的视线。
      她莫名怅然,心情变得低落,仿佛是用拳头握紧了一把沙子,却还是无法阻止砂砾从指缝中滑落。
      一定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想。

      巷中,韶玉问裴浥:“你今晚怎么会突然来徐府接我?”
      月明星稀,裴浥走在韶玉身旁,淡淡道:“饭后消食,一路走到徐府,想着宴席差不多该结束了,干脆与你一同回家,便等在那了。”
      韶玉问:“你等了多久?站得累吗?”
      裴浥道:“不累,不过一刻钟而已。”
      韶玉不说话了,步伐也慢了下来。
      裴浥走出几步,发现韶玉没跟上,于是回头看她,却看见韶玉正捂着胃弯着腰蹲下了身子,即便看不到表情,裴浥也立刻察觉出了她的疼痛。他忙回身去搀扶韶玉,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韶玉道:“喝了很多酒,胃不舒服。”她实在走不动路,攥着裴浥的袖子,哑着嗓子说:“扶我去路边的台阶上坐一会儿。我缓一缓就好。”

      裴浥扶着她来到路旁坐下。乌云消散,月光重新照进小巷中,裴浥终于看到了韶玉隐隐泛红的眼眶。
      他反应过来:韶玉并不喜爱喝酒,却并非不能沾酒之人。若只是寻常的醉酒,决不会让她难过到这等地步。
      于是,他也跟着坐在了韶玉的身旁。
      两人肩膀隔了一寸,俱是默不作声,只是一个低着头发呆,另一个微微偏头,无声去看另一人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韶玉站起身来,轻声道:“我好多了。裴浥,我们回家。”
      裴浥嗯了声,跟着起身:“那就继续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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