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别墅》桃下亮

14、第十四章

　　方夏给顾末忆上完药后，不放心地又俯身吹了吹，然后抬眼，正好对上了顾末忆端详的眼神，“好了，处理好了，吃饭吧。”
　　方夏站起身来，把药瓶放回原处，将饭菜从饭盒里拿出来放至床头的柜子上，递给顾末忆一双筷子。
　　顾末忆礼貌地接过，并将第一块肉夹给了方夏。方夏笑了笑，没有抗拒。
　　吃饭过程中，方夏发现顾末忆一直盯着自己，他突然感觉到不好意思，他问，“你看我干嘛？”
　　“没，我在想事情。”
　　方夏:“想什么？”
　　顾末忆:“在想为什么你能把我不喜欢吃的东西做得这么好吃。”
　　方夏扯出一个笑容，自豪地道，“是嘛，那都是我厨艺好，你喜欢吃就行。”
　　午饭过后，顾末忆觉得有些累了，就睡下了。
　　方夏收拾好餐具，顺便也把书桌整理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旁边的杂志的封面沾上了一些水，他用纸巾擦了擦，随便翻了翻，掉出一张已经有点泛黄的照片，方夏弯腰捡起来，仔细看了一会，又把它夹进杂志里。
　　他转头打量着已经熟睡的顾末忆，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端着饭盒和那本杂志走出了房门。
　　程冬正窝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玩玩具，见方夏出来，抬头问道，“哥哥他没事吧？”
　　大厅里只有程冬一个人，其他人吃完后也上楼休息了，餐桌上的餐具被收拾好了，中间还摆上了一束玫瑰花。
　　“没事了。”方夏笑道。
　　方夏走进厨房，利索地把饭盒处理干净。
　　“那我能去找他玩吗？”程冬把手里的玩具随手一扔，从沙发上蹦起来，面带笑容地说道。
　　“这个不行，他休息了，别打扰他了。”
　　程冬一下子泄气了，嘟囔地道，“那好吧，我自己去找我的熊。”
　　方夏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叫住抱着玩具就要上楼的程冬，“冬冬，你记得那个人吗？”
　　“谁啊？”程冬的脚步顿了顿，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
　　“就刚才那个人，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那个人是你的父亲。”方夏注意到程冬的脸色有异，他抬眼看着程冬，若有所思地道。
　　程冬的头埋得更低，之前她可能记不清楚了，可今天看见那个人后，她想起来了。她在母亲的相册里见过那个人很多次，她母亲告诉过自己他是自己的父亲，也清楚地记得母亲不愿多说起他的难过与懊悔。她讨厌过他，也恨过他。但是当他第一次出现在程冬的面前，他的示好，道歉，忏悔，一下子击碎了程冬心里的屏障，她好像成为了一个不受控制，暂失理智的玩偶。
　　“嗯，我知道。”程冬点点头，不过还是没有看方夏。
　　“他之前是不是找过你？”方夏停了一下，接着不解地道，“不然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事后他也会出现在这幢别墅。”
　　“那天我见过他。”程冬大方承认道，她也已经猜到了那天的事情与他有关。
　　“他为什么来找你。”
　　程冬的父亲程忍与方夏的姑姑方淑岚结婚后，一直安分守己，不过生下程冬后不久，程忍就和方淑岚吵了一架，至于什么原因，他们都不知道。而后，两人离婚，程忍丢下母女两人离开，他也再也没见过程忍，因为这件事，他们对程忍一直没好印象。
　　可是那件事后，最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在这幢别墅里。
　　“我不知道。”程冬的声音很小，还好大厅够安静。
　　方夏叹了一声，“没事，你别害怕，我也只是猜想那件事与他有关。”
　　程忍是普通一本大学毕业生，专业是建筑工程师，刚开始在一家小公司工作，之后在一次商业应酬中遇见方淑岚，然后凭借方淑岚的关系，事业一直顺顺利利。方夏见过程忍，给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圆滑隐忍的人。
　　他也调查过之后程忍去了哪里，不出意外，他去了方家的对家，元氏集团，并且坐上了高位，这不难猜。尽管娶了方淑岚，方总一直瞧不起他，不愿把公司交给他打理，给他的职位也是中层的，没有什么发展机会，他心生怨气离开，这也不难理解。
　　“没错，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程冬突然抱头蹲了下来，痛苦地哭喊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
　　她想起来了。
　　方夏一直挺喜欢这妹妹，对程冬也很好。在程忍离开的一年后，方淑岚自杀了，只留下程冬一个人了，方夏觉得她可怜，就把她接到自己的别墅里，也方便照顾她。
　　那天傍晚，程冬闹着要出去玩，但是方夏一直待在卧室，没空理她。程冬缠着李叔带她去玩，李叔心软就和程冬玩起了捉迷藏。
　　“李叔，躲好了吗？我来了。”这一轮是程冬找，李叔躲。
　　程冬双手撑着院门前的一棵大树，将头埋进胳膊里，闭着眼睛，从十倒数到一时间并不长，李叔也没打算真躲着远远的，便躲在了别墅前院的一根柱子后面。
　　本以为程冬能很快找到他，可李叔等了很久却没见到她，李叔感觉到不对劲，他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大声喊了几声，无人应答，考虑道会不会出什么事，他慌慌张张地出门去找程冬。
　　而另一边，程冬正在往山下走。
　　程冬一睁开眼睛，就发现李叔悄悄躲在柱子后面看她，她趁李叔一个不注意，就溜走了。
　　“李叔，你在哪里啊？我怎么找不到你，李叔？”
　　程冬一直在为自己的计划得意，她想出去，到外面转转再回去找他。
　　不知不觉，程冬走得有点远了，前方来了一个人。
　　“小朋友，你在这干什么？”程冬的出现让程忍吓了一大跳，然而他故作镇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在玩游戏。”程冬天真地道，“你要一起玩吗？”
　　看着程冬的样子，程忍拍了拍胸膛，松了一口气，不过仔细看着程冬的脸，他又提起了心。程冬的模样像极了方淑岚，尤其是她的眼睛和鼻子。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程忍试探性地问。
　　“程冬。”程冬答道。
　　程忍确定了，她是自己的女儿，自从离开方家后，程忍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那时候她才四岁。
　　“你认识我吗？”程忍又问。
　　程冬单纯地看着眼前的大叔，茫然地摇摇头。
　　“我是你爸爸。”
　　爸爸，程冬呆呆地看着他说着自己如何对不起她和自己妈妈，说着自己有多不容易，说着自己的无可奈何。
　　程冬记不清为什么原谅了他，可能太想要一个爸爸了。她从方淑岚的口中听过程忍的故事，虽然能明显感觉到母亲的怨恨与怒气，但她也听过半夜母亲房间的抽泣声。经常半夜起床喝水的时候，她总能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窗边，望着天空发呆。
　　她有点想见过这个父亲，一个让母亲又满怀怒气又让她难过的人。
　　程冬想过很多自己遇见父亲的场景，也想过只见一面就好，不料，真的是最后一面。
　　程冬还在大声哭喊着，身体也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而颤抖，她后悔了。
　　方夏脸色一惊，赶忙站起来，几步就走到程冬的身边，他叹了一口气，慢慢蹲下来。“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方夏不停抚摸着程冬的背，心疼地将她揽入怀里。
　　过了一会儿，程冬哭累了，抽泣声越来越小，她从方夏的怀里抬起头来，胡乱擦了擦眼泪，“那件事可能真的与我有关。”
　　“怎么回事？”
　　事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出路全被封死了。方夏当然不会认为这是一个意外，那会有这么巧的事，刚好那天所有电话都打不通，那天停水停电，那天周围没人。
　　“是我，我带父亲找到这幢别墅的位置的，只是我没想到他是来…”程冬说到一半，情绪又上来了，眼泪马上要挤出来了。
　　方夏叹了口气，胸口堵得难受，“事情都过去了，没必要再纠结了。”
　　方夏一直这么安慰自己和别人，也不断说服自己过去的已经无法改变。
　　“他给了我一颗糖，还说他爱我，他不会再抛弃我了，他会永远陪我，弥补我，我相信了，他让我带他去找你们，说要好好感谢你们，带我回去，我同意了。”程冬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哽咽道。
　　“没事了，冬冬，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你不给他带路，迟早也会找到的，这座山以前没有这么复杂，也挺好找的。”方夏轻轻把程冬拉起来，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但是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程冬小声嘀咕着。
　　“冬冬，好了，你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改变不了什么，而且也快到时间了。”方夏拍了拍程冬的背，下巴指了指楼上的房间。
　　程冬被方夏推着抬脚往楼上走，走几步，程冬回头看方夏，方夏冲她笑了笑。程冬回了一个笑容，然后径直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等程冬完全消失在方夏的视线里，他呆呆站了几秒钟，随后回过神来，坐在餐桌旁，摆弄桌上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