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红薯逃逃

3、春宴

　　大周朝立国之初便定下仪制，凡朔望日，文武百官皆要参加早朝，称朔望朝。

　　每到寅时，官员们便会在御道两侧按照品级排列好，相向站立候朝，待钟鼓司敲响钟鼓，依次入宫门。

　　这天正是三月初一，朔望朝参。可一向勤勉的章相却迟迟未到，没有提前告假便不上早朝，这显然不是章相的作风。

　　卯（mao）时已至，官员们陆续入殿前广场整队，负责纠察的御史开始点名。可依旧不见章相的踪影。

　　章相为人耿直，素来与武家亲贵不睦，乃朝中清流。

　　御史大喊三声章相，无人回应。魏王武承嗣身兼礼部尚书之职，见此情形，可算让他逮住了机会，忙令御史记录，打算以此弹劾章相。

　　“想来是睡迷了，朝中清流不过如此。”有官员嘲讽道。韦三郎一向仰慕章相，此时也不得不闭紧嘴巴，默不作声。

　　御史点名完毕，竟发现共有包括章相在内的三名官员未至！一旁的狄仁杰有些犯嘀咕。

　　待早朝结束，张府的一名小厮面色匆匆跑来，拦住狄仁杰到一边，悄悄的说：“狄公，我家阿郎请您往府里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狄仁杰心中咯噔一下，预想一定有大事发生！

　　狄仁杰到了张府却没有见到章相，却见到了他的夫人！张夫人见到狄仁杰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悲戚的说道：“狄公救命！”

　　“出了什么事？！”

　　“老爷自从两日前外出，便一直未归！走时也没说去哪。可我知道，他定是到那紫金山的道观求仙问道去了。我见他不归，一大早便派人去寻了。谁知，却远远的看见观内燃死了大火！谁都进不去，阿郎如今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啊！”

　　“大火？！昨夜春雷惊动，莫非是那炼丹的炉子炸开了？夫人可确定，检之去了那里？”狄仁杰焦急的问道。

　　“十有八九，他近一年来，十分迷恋长生之术，那里有位道士，总是赠予他一些丹药，久而久之他便常去那个道观，还不许人跟着！”

　　“夫人莫急，此事先不要声张，我这就派人上山，一探究竟！”

　　三清观原是洛阳城里最大的道观，香火不断。从前唐高宗为皇帝时，举国上下皆崇信道教。如今武皇登基，改以佛教为尊。为推行佛教，武皇男宠薛怀义，甚至做出过抓来道士逼迫他们剃度为僧的荒唐事！

　　随着道教的衰落，三清观渐渐无人问津，门可罗雀。观内仅有一位道士在清修，尊号行会。

　　行会先生原是宫中内监，却对长生之术十分痴迷。生平最爱炼丹冶药，常与达官贵人往来。多年前便做了道士，一心修道，不问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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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清观位于紫金山的顶处，狄仁杰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前往！其山峰险峻，云雾缭绕，若非有意前往，平日里是连一只虫雀也不愿去的。由于昨夜下起了小雨，山路更加湿滑难行，一行人气喘吁吁，终于抵达了三清观！

　　狄仁杰一声令下，带队搜查！

　　踏进观内一看，才发现根本没地方下脚。丹鼎的威力巨大，把昔日的清雅的道观变成了眼前一堆冒着烟的灰。

　　查看观内各处，总计发现五具尸首，今日早朝未至的官员，均已烧成了焦尸。在场的衙役们纷纷作呕，这样的场景是在惊悚！原以为章相只是告假，却不想是生死之别。

　　山中雾气渐浓，道观被阴沉的夜空笼罩上一层蓝幽幽的光。狄仁杰眉心紧锁，回首望着它，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犹如朦胧的幻境。林中鸟雀哀嚎，使得这里像极了一座幽冥之城，鬼怪居所。

　　他知道，这其中一定隐藏着某些触目惊心的秘事！

　　眼看天色渐晚，狄仁杰遂命令其余人收队，先将尸首运送下山。

　　“不良人”李意寻却并未遵从，偷偷折返回来，打算继续搜查案发现场！

　　李意寻是神都洛阳的不良人。不良人，主管侦缉逮捕。虽为女子，但武艺高强不输男人，当年一眼便被不良帅相中，收编了她。其实女子去做不良人，并不算体面，可意寻痴迷于探案，以此为乐。她家境贫寒，一家人还要靠着她这份微薄的月钱过活。

　　意寻来到了一间颇为诡异的房屋，之所以觉得奇怪，是因为房间的陈设像极了一位妙龄女子的闺房。虽然有大火烧过后的浓烟掩盖，意寻仔细一闻，却还是能闻到这里的香气！

　　再仔细查看，意寻看到一些被烧毁的鲜艳衣料的边角。还有各类精致匣盒，打开一看，意寻瞬间觉得又惊又羞，里面印刻的净是些不堪入目的春宫图，裸体的男男女女让意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里头装着各色胭脂香粉，珠宝首饰。这些东西怎会出现在道观内？

　　意寻又拉开一个抽屉，里面存放着一张画像，像中之人挽着弓箭，英姿飒爽但却没有脸，分辨不出模样更不知男女。

　　意寻默默收好了画像，心底竟然涌起一丝莫名的哀伤，她冥冥中似乎感受到了曾经生活在这里的那个人的苦痛和哀愁。

　　她坐在床上，用力的呼吸这里的空气，她闻到一股糜烂腐坏的情欲的气息。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是谁？”意寻吓了一跳。

　　一个胖胖的老头和一个高个子的中年人出现了，原来狄仁杰同手下燕五也没有下山，同样留在这里侦查。

　　“狄阁老。”

　　狄仁杰一看意寻服饰，便知她是方才的不良人。“你怎么没有下山？”

　　“我有些疑惑，想留下来解开心里的疑惑。”

　　“什么疑惑？”

　　意寻觉得，这里有刻意纵火的痕迹。不像是爆炸后的燃烧。

　　“或许是那位行会先生的夫人的东西呢？”

　　“不像。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直觉。”意寻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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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王府这边，只见定王武攸暨脚步急切来到望雪阁，想要面见公主。“去通报公主，我有要事相见！”

　　门口的小厮却一脸犹疑，“殿下，公主殿下出门去了！”

　　“公主去哪了？”

　　“公主殿下说，说今日月色正好，去千岛湖赏月了！”

　　驸马本想告知太平章相的事，谁知这女人竟不顾外头危险，自顾自玩乐去了！攸暨看了一眼空空的院子，心中暗暗叹道：天色尚未晚，哪有月亮，何来赏月之举？

　　其实陈善利也是今晨突然才得到的命令——原本是几日后的探春宴，被提前安排到了今晚。

　　公主殿下一时兴起也是有的。

　　好在善利精明能干，应对得宜。早早安排好了一艘雕梁画栋的游舫停泊在河面上，船头悬挂的灯笼随风轻摆，船内灯烛辉煌，光亮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似乎将冰凉的河水烫热了一般。

　　虞九卿是府里买来的伶人，风流妩媚，如此良辰美景，九卿自然要为公主抚琴助兴，那琴声婉转动人，穿过轻柔的晚风飘扬到远方。

　　船上的人们觥筹交错，太平公主威坐在正中间，似乎心不在焉。身边坐着的阿檀一脸温顺伺候着太平的吃食，阿瑨则姿态放松，正悠闲的剥食着荔枝。

　　阿瑨虽然与阿檀一样，同为公主的奴仆，却被养得像府里的郎君主子。只因其生得漂亮，自幼跟在公主身边，太平总是愿意娇纵他。平日里一应重活是不用他做的，一双美手被养得白嫩细腻，专门侍奉公主栉发。

　　公主乳母卫夫人，原是高宗朝的侍栉，一双妙手巧夺天工，倍受赞誉。阿瑨便是师承卫夫人，习得一手栉发的好本事。

　　陈善利此行自然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将遐龄引荐给太平公主。

　　遐龄此时已经候在门外多时了。善利走出来，看到遐龄这张仔细装扮过的脸，已经与几日前看到的那个局促不安的少年有所不同，稚气的脸上多了几分野心和欲望。

　　“郎君日后的富贵，全看郎君有没有本事把握住了！”陈善利有些神情严肃，她将一碗糖酪樱桃递到遐龄的手里，小小的食碗沉重冰凉，冷得遐龄心头一颤。

　　可遐龄双手稳稳接住，眸子里闪过一丝倔强。他已准备妥当，迫不及待的要迎接命运的馈赠。

　　“公主殿下，奴婢看您吃酒有些醉了，不如吃些甜点醒醒酒吧！”

　　“好”。

　　陈善利拍拍手，只见一位身形颀长男子缓缓走了进来，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像一束清冷的白色月光，幽幽的来到了太平的面前。

　　太平若有所思看了眼陈善利，陈善利微微得意的低头。

　　“烈酒伤身，小人特意为公主制了这道糖酪樱桃，清甜可口，请公主殿下品鉴。”

　　“呈上来。”太平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虽没什么兴趣，却对这种美人环绕的感觉着迷。

　　遐龄郑重上前，他离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平公主只有几寸的距离。他跪在公主面前，双手虔诚的奉上。遐龄无法克制自己紧张的心情，因而显得有些过于庄重。可在众人眼中，他却在明目张胆的献媚挑逗。鲜红欲滴的果实像一颗颗红玛瑙，在这样初春的时节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太平嗅到了他身上清幽的香味，看清了那双魅惑的眼眸。她觉得很有趣。一切都很有趣。

　　“你来服侍本宫吃。”

　　遐龄像是被壮了胆一般，“是。”随即拿起银匙取了一颗沾满糖酪的樱桃，送到了太平的嘴边。满目柔情，媚态横生。

　　“你叫什么名字？”

　　遐龄正欲回答，水面上突然传来了异响。

　　“水里有人！”阿瑨眼尖嘴快。

　　遐龄脸上的情欲褪散。太平公主第一个起身查看，众人见状纷纷来到船边，只见水里果真扑腾着一个人！

　　“快，快救人！”太平焦急的说道。

　　那人的求生意志十分强烈，挣扎着，竟然用手抓住了船围！

　　众人看见水面探出了一颗头，露出一双惊惧的双眼，直直的盯着太平。

　　“救我！”男子虚弱的喊道。

　　太平伸出手去，握住那人早已冻的冰凉的手腕。

　　“公主小心！”众人合力，将男子救了上来。

　　男子上岸后猛得吐了几口河水，冻得浑身发抖，太平毫不犹豫的将身上的大氅裹在男子的身上，将其抱在怀里。

　　“谢谢”，男子虚弱至极，张口第一句却是感谢。

　　陈善利看到男子的样貌后，惊讶不已。因为他长的，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快送他回府，找大夫来好好医治。”太平命令道。

　　一旁的遐龄呆愣在原地，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任由微凉的晚风吹过他的脸颊，他仿佛觉得方才的一切是一场梦，他怎么会，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姿态？

　　还是陈善利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才又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