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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春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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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生的瘦弱,薄薄的身体被湿答答的衣衫包裹着,像一条搁浅了的美人鱼。因体力不支昏睡着,看起来柔若无骨,一个力气大的奴仆便能轻松的抱起他,将其安放在了床上。
刘檀未上前去,只远远的看到男子长着一颗高挺美丽的鼻子,鼻尖上还有一颗小痣。
太医查看后才发现,男子的身上还有一处刀伤,看来是被人行刺才落水的。
太平公主发问道:“他如何了?”
“回禀公主殿下。此人并无大碍,身上的外伤不深,修养几个月便会好。只是身体消瘦,元气亏损得厉害,加之受了惊吓,还需好好调养才是。”
“那就请您开药方吧!”
“卑职告退。”刘檀引了大夫去侧室。
虞九卿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略欠了欠身,“公主,那我也先回去了!”
太平摆摆手,并未看他。九卿走出屋门,看见了遐龄在不安的来回踱步。九卿这样的人精,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只觉得好笑,便走上前去想要嘲弄他。
虞九卿先是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那眼神像刀子一般锋利,令遐龄十分不适。
“看样子也是好人家的小郎君,这么晚了不回家,多叫你父母担心呐!”
“出门前已告知家里人了。”遐龄冷冷回应道。
“公主殿下在里头忙着呢!怕是没空吃你的糖酪樱桃了!”虞九卿轻笑着,言语间不乏讥讽和奚落。
遐龄并不知此人的身份,只觉得他俗气乖张,一脸奸佞之相,倒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遐龄便是闭着眼睛猜也能猜到,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公主豢养的男宠——一个取乐的玩意。
遐龄不屑与他一般见识,便是理都不爱理他。只将身子背过去,自顾自看着月下的槐树影。虞九卿自觉无趣,便也离开了。
但不知为何,遐龄心中虽苦涩,却突然横生出许多勇气来。这个书院,他是一定要进的!或许是为了来日的光明前途,又或许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强于方才那个低俗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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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太平移坐到床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纤长浓密的睫毛黑压压的垂了下来,本就白皙的脸因浸过冰冷的河水而显得愈发苍白,口唇也冻得没了血色。纤细的腕骨垂在床边,似乎盈盈一握便可碎掉。太平赶紧掩了掩被角,将他的胳膊放回被子里。
陈善利敏锐的捕捉到太平的眼里有一丝心疼和哀痛。她暗暗思忖(cun):此人日后,怕是要搅动风云!想到外面还有遐龄在等着,不由得为他感到有些惋惜。
“公主,奴婢看遐龄小郎君还在外头等您呢!”
“遐龄小郎君?是那个进献食物的?”
“正是此人!”
“他有何事?”
“他说,仰慕公主殿下才德已久,想时常受公主殿下的教诲,…”
“说人话!”
“他想进静思书院读书。奴婢查过了,此人底细清白,祖上曾做过太宗朝的宰相,只是近些年家道中落了。此人为家中庶出,行六,父亲早逝,有一兄长在尚乘局做官。”
“你从哪找来这么个人?”
“这可不是奴婢自己找来的,是他自己非要…”
“你觉得他如何呀?”太平问陈善利。
“奴婢愚钝,一切全由公主殿下裁决。”
“你若愚笨,本宫这里就没有聪明人了!你自然是觉得他好,才将其引荐过来。本宫信你的眼光!你去拟一封推荐信吧,让他择日便来吧!”
“多谢公主殿下。奴婢这就让他进来亲自道谢!”
“不必了,太晚了本宫不想见人。让他先回去吧!”
“是,那奴婢去安排。”
陈善利前脚刚离开,后脚卫勤忠搀就扶着卫夫人赶了来。
“这么晚了,妈妈怎么也过来了!”
“听说公主救了人回来,公主自己无事吧!”
“我没事!”
卫夫人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神色复杂。“公主殿下没事就好。公主心慈,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这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是啊!能被公主救下,得是多大的福气呀!”卫勤忠忙跟着附和。
“大夫说他虚弱得很,务必得好好将养着,一时半会怕是不方便挪动,就先养在绛雨轩吧!勤忠,你去安排两个得力的人,时刻守在这。”太平命令道。
卫勤忠连连答允。
遐龄看见陈善利出来,忙迎上去,焦急的问道:“陈姐姐,怎么样了?”
陈善利看着他焦急的模样忍不住发笑,“公主殿下求贤若渴,愿为大周招贤纳士!”
“这么说,公主殿下是同意我进书院了!”遐龄喜不自胜。“多谢陈姐姐!”
“公主愿意给郎君机会,郎君也要自身努力才是。这才只是个开始,往后的日子才要紧呢!”
“是,是。姐姐说的是。我是不是要去拜谢一下公主殿下?”
“公主说了,时候不早了,不必拜谢了!外头已经宵禁了,今晚便先歇在府中客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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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善利带着遐龄穿过庭院,沿着东厢院前门的碎石幽径前行,两旁有许多高大茂盛的海棠花树,与今夜的月色相得益彰。王府豪华气派,遐龄只觉得走了许久,才来到了客房。
刚进客房正门门口,就看见了方才那个讨厌鬼——虞九卿。原来他也住在这里!
“陈姐姐,又往院子里领新人了?”
“别瞎说!这是新到书院里的学生。”
“哦。是学生。来学什么的?不妨让我教教他。”
“人家将来是要做官入仕的,你说话可尊重点。”
“是。”虞九卿虽一脸乖顺,眼里却是十分的不屑。
遐龄不悦,却无可奈何。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方,自己初来乍到,还是安分些好。
“这是府里的客房,郎君今日暂且歇在这里吧!”
“那人是谁啊?”
“你不用和他一般见识。他不过是一个贱人,没出息的。仗着公主喜欢,才敢任性妄为。不过日后有了郎君你,公主的眼里可未必能容得下他!”
“我,既然公主同意我进书院,我便会一心读书的!你可不要拿我和那种人比!”
陈善利伸出扯了扯遐龄的衣领,遐龄却慌张躲开。他是时候和这个女人划清界限了。像这种初见就敢同人云雨的放□□子,他是很看不惯的。其实,与其说是排斥她,倒不如说是想隐藏自己那点难堪的丑事。
“衣领歪了。”陈善利解释道。
“一会会有仆人来服侍郎君的,奴婢就先告退了!”陈善利有些阴阳怪气。
“今日多谢姐姐。”遐龄还是忍不住说道。
陈善利转过头来。“不必谢我,好好谢谢你的父母兄弟吧!”
遐龄不懂这话是何意,一条腿已经迈进了内室。只见这里书案,琴桌一应俱全,窗明几净,榻上衾被帷幔素静雅洁,上头摆着两只金丝软枕。地上摆着一鼎铜炉,精锻炭火内夹杂着苏合香的气味,芬芳宜人。澄青的地砖融融透出暖热之气,隐有春意。
不一会来了三四个仆人,他们恭恭敬敬伺候遐龄沐浴,沐浴完毕后枕着金丝软枕舒服的躺下,他在心里默默的复盘这些天所得到的一切,觉得有一种幸福的眩晕感,仿佛自己已经踏入成功之巅!
夜半十分他听到一段丝竹之声传来,遐龄并不觉得聒噪,反而这高雅的乐声更衬他此时的心境,就差点跟随着乐声起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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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里,驸马武攸暨正提笔习字。
小厮进来禀告道:“王爷,听说绛雪轩那边可热闹了,说是公主殿下从水里救了个人回来。”
武攸暨停下手里的笔,“救人?什么人?”
“说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而且伤的不轻。那人也真是命好,偏偏今儿白天请了胡太医来诊脉,人还没走。要不等宵禁一到,就算救回来,也没有大夫给他看病了。”
“公主不是不在嘛,谁请的太医?”
“哦,是卫夫人。卫夫人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倒真是巧了!”
“王爷,您收拾收拾早些睡吧。依奴才看,公主今晚怕是不来了!”
“再等等吧!”武攸暨刚说完,太平公主便来到了这里。
武攸暨忙起身,“公主。”
“公主用过晚膳没有?要不要叫小厨房做点宵夜?”
“不必了。”
“我看公主殿下很高兴,有什么喜事吗?”
“我,很高兴吗?”
“当然。公主的心思是藏不住的!”
“那是你心细。我今日救了个人回来。你哪天看见他,就知道我为什么高兴了。”
武攸暨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心中明白了几分,说道:“公主殿下开心就好。正好我也有事,要跟公主说呢!”
“什么事?”
“朝中出了大事!章相死了!”
“什么!”
“就今天的事。今日早朝,发现章相未到,家中夫人叫了狄阁老前去,后来,狄阁老在紫金山上的道观中找到了他!据说找到时,尸首已经被烧焦了!惨不忍睹。”
“怎么回事?怎么会在道观里?人又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章相近日沉迷于长生之道,时常同友人前往三清观。不料此次,观内的丹鼎炸了,引起了火灾,活活将人给烧死了。”
“烧死的?真是骇人听闻!好端端的几个人,怎么就…”太平抚摸着胸口,为他们惋惜着。
“圣人已经命刑部严查此案了!”
“确实该查下去。那朝中的大臣们都怎么说?”
“大多数噤若寒蝉。只有魏王,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这两人平日里便不睦,这回人死了,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这倒像他的一贯做派!出了这么大事,明日早朝我同你一起去吧!”
“是。热水已经备好了,公主去沐浴更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