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IA和蔚蓝的空》王小亮

5、衍生

　　真相的背后往往还会有另一个真相。

　　林真彻夜未眠。

　　B影是所有艺校学生心中的皇家学院，也是她和黄啸天的第一志愿。无奈拍摄毕业作之前，班主任已经告诉她，由于文化课成绩太差，纵使林真的演技再好，也无法被B影录取的事实。“考北大不如找老爸”已经是时下奉行的经典了，假如黄啸天经受不住诱惑，选择了邓涔涔，她也不是无法理解。“……算了！”林真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没有了黄啸天，至少还有毕业作品。”这所学校之所以有那么多学生愿意高价就读，就是因为每届毕业生的毕业电影作，都会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关注，…也曾因此走出过几个明星。林真的想法是，倘若能被某个经纪公司看中的话，即使不念大学，也可以循着前辈的路创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等到林真振作起精神，再次赶到杀青戏的拍摄地点时，那里却炸了锅似的闹成了一团。

　　“我的大小姐，你怎么到现在才来！”付健一看到林真，就像快沉下去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他拽住林真的胳膊，将她拉到里人群稍远点的地方，压低声音说，“哪，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你不能干出这事儿吧？”什么跟什么啊！林真一把甩开付健一油乎乎的爪子，“我干了什么了？什么又是我不能干的？”怎么男人都这样，换一个女人就换一套说辞呢！见她这幅反应，付健一像是断定了什么似的，“看你的样子不像心虚演的，”他摸着下巴用力点了几下头，不过深沉没装完就被狠推了一把，“滚开，姑奶奶还要排戏，没空和你玩潜伏。”

　　“这电影拍不完了，”林真身后响起了付健一的声音，这声音不似过往般无赖，它一字一顿地向林真传达着这么一个信息，“邓涔涔死了。”

　　林真的身体微微摇晃着，好像接住了付健一扔过去的直球，又好像在等着付健一忽然跳到她面前，边做鬼脸边说，这当然是——骗你的~~……可是她期待的反应没有出现，赫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呼啸的警车，和车外维持秩序、保护现场的警察们。“杀人犯…你们都是一伙的！都看我家涔涔好欺负……”叫嚷着的邓伯母被按回了警车里。各种声音沸沸扬扬，据说邓涔涔的父亲直接去了公安局，誓要局长抓出杀害他女儿的凶手；又说邓涔涔的父亲早已得罪□□，于是可怜的女儿就这么“父债女偿”了。但是臆测归臆测，“昨晚回家之前，我看到黄啸天和邓涔涔在案发地点附近的树林里拉拉扯扯。”林真对做笔录的警察淡淡地说到，事实上看见他们俩纠缠的并不止她一个，于是黄啸天就变成了重点调查对象，仿佛他从来就是邓涔涔的男朋友，和被害者有着某种直接的联系。

　　“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俩的事啦！~”付健一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两条狐缝，饶有兴致地来回打量着不声不响地吃着牛肉拉面的林真。“我说健一你能不能消停点啊，”开口的是长曾我部飞影的扮演者李念念子，“这也是发生在你身边的事吧？你怎么还能开起来玩笑，怪不得人送称号‘贱哥’。”付健一不爽了，说怎么啸天才被警察带走，你念念子就按耐不住，肖想起“嫂子”来了……话没说完就被林真一掌废了那张臭嘴。以往笑闹不断的小吃摊，这次却因为少了两个人而热不起来了。大家都僵在自己的固定席位上，不知道怎么缓解尴尬的局面。

　　“……阿啸是不会杀人的。”黑发褐眸的精儿忽然放下手中的汤碗，喃喃地说着。大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着这个真实的“皇咲蓝”，“最近每次在家门口碰到他的时候，不是去和阿真约会就是练舞刚回来，”精儿握住了林真的手，“也许邓涔涔是自杀的，…阿真你应该相信他。”林真仍旧低着头，手里的筷子不断地把香菜头往外拨，换做是平常的话，这些菜头在见到林真的脸之前就被黄啸天先行处理掉了。付健一忽然莫名感动起来，一脸谄媚样地说到，精精说得没错，啸天不会犯事儿的，涔涔也不会自杀的，这一切肯定另有说法。

　　一直坐在精儿侧边默不作声的留学生弥赛亚，这时也开了口：“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主意，精，”他用着语调和语法都不太准确的汉语问着身边的精儿，“你是画画的，你也许会有不同的见解于我们。”精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也许我们没有看到本像。”本像？付健一看看皇咲蓝又看看啭香，此话怎说了？“是不是说……，比如我们看到的作品一直都在诋毁陈世美，实际上陈世美是个爱国爱妻的大贤臣，”李念念子来了灵感，“又或者是，法国的思想先驱卢梭私下却抛妻弃子……的这种本像？”“…我明白了！”付健一又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弄得四座都被他吓了一跳，“我知道安徒生是个同性恋者！自从他拜访了狄更斯之后狄更斯老婆就闹得不消停……”说罢还一副街头大妈似的嘿嘿笑着，不过又没等嘿完他那张流浪嘴就同时被几只烧饼堵了起来。

　　小吃摊上讨论无果，于是大家各回各家。林真脑子里却还想着没有拍完的电影。怎么能就这么暂停了呢，她可是为了这作品没日没夜地在练习着啊……想着想着就这么进入了梦乡，梦中的林真又一次回到了那天晚上，静静地看着邓涔涔缠着黄啸天不放的样子。突然邓涔涔回过头来，望着站在后面的林真，说到，“本像，快点去找本像！”……然后林真就被吓醒了。什么是本像？邓涔涔你到底隐藏了什么？为什么要我去找？林真索性爬起来，仰起头猛灌着矿泉水，然后仔细思考着邓涔涔当晚说过的每一句话，……啊，有了，就是这个！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呢！林真兴奋地睡不着觉，仿佛看到了电影重开的希望，她想把刚才想到的事立刻告诉大家，可是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来电的又正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你出来了？”林真只想着告诉大家她的新发现，于是漫不经心地敷衍着。
　　“证据不足，警察就先让我回家了……林真，我想见你。”电话那头的黄啸天显得有些焦急。
　　“哎？想见我？”林真的口气里又多了分讥讽，“可是我又没有牛X的老爸，可以帮你洗清嫌疑啊~”末了没等对方回话就掐掉了通话，并且拔了电源。至少目前，她还没打算原谅他。

　　但是很快她就后悔了。“剧本……？”第二天面对着齐声发问的几个人，林真十分自信地点了点头，“没错，那天晚上，我清楚地听到邓涔涔对着黄啸天说，为了他自己将最得意的剧本不停地修改——她邓涔涔，平时连个高分的短剧都写不出来的人，怎么会突然写出一本足以问鼎毕业作品代表的电影剧本了？”说着说着付健一也大叫没错，当责任老师将她带到自己面前并说出编剧二字的时候，付健一也以为天上要下刀子了，不过鉴于剧本确实写得还不错，于是付健一也就精神抖擞地投入到分镜中去了。

　　“什么？她那也叫写得好？”李念念子发表了质疑，“我早就想说了，她那剧本里矛盾太多了！首先那个叫马克俭的博士，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偷走笔记的是自己的儿子？还有他安排啭香和飞影入校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把马莉亚带走呢？”他的质疑立即得到付健一的反驳，“他儿子不是弥赛亚没看住跑了嘛，好好的儿子干嘛要逃跑？也许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被误导了呢！再说过了许多年他也不一定就能认出马莉亚就是当年的小姑娘啊！”……一番话竟说得李念念子无言以对，付健一甚是得意，说你啊要挑骨头就挑个像样点的，比如博士姓马为什么笔记姓佐藤，这不是隔了一个日本海加东海的距离么，说完之后自己立刻跳了起来。

　　“笔……笔记！笔笔笔笔记！！”付健一脑袋乱颤，活像食了□□。
　　“什么笔记？”林真一个激灵，“难道是那天晚上排戏用的那个道具吗？”
　　付健一双手胡乱挥舞着，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那，那不是道具！那是真货啊！”原来那天，电影即将拍摄到结尾，午间休息的时候邓涔涔故弄玄虚地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旧笔记，说是让付健一晚上拍摄的时候拿去用，付健一瞄了一眼上面天女散花的平假名又片假名，于是只记得封皮右下角那个叫“佐藤次郎长”的署名。
　　“那现在笔记在哪里？”弥赛亚忽然问道。大家一时间理不出头绪，纷纷去回想着，那时候付健一大喊了几声cut，然后大家全都停了下来——
　　啊，那本笔记，是不是还在黄啸天的手里？
　　“……啸天已经被警察先行释放了！”林真大喜过望，想起昨晚的电话，她甚至有种羞愧的感觉，不过错误是可以弥补的，“我们现在赶快去啸天的家，找他问个清楚吧！”

　　……站在黄啸天家的不远处，林真不顾精儿的阻止，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笨蛋！自己真是个大笨蛋！为什么昨晚不好好地听啸天的倾诉呢？！为什么要为了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而拒绝和他见面呢！！

　　但是为时已晚。黄啸天失踪了，他的房间空无一人，家里的保姆没有看见他出过家门，于是赶紧报了警。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林真感到眼前一片黑暗。之后怎么回的家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之前对她进行笔录的警官有跟她说过这么一句：

　　“我们已经查到，黄啸天手机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现在你的生命，也许已经处于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