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IA和蔚蓝的空》王小亮

6、结局

　　童话的真相往往是恐怖的。

　　等林真一行走出警局大门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尽管也不排除林真作案的可能性，但是警察还是让她暂时呆在家里，并嘱咐她短时间内不要出远门。

　　“怎……怎么办，”付健一没有了往日的活跃，一步一顿迟疑地往前走着，又忽然拉住林真的胳膊，神色凝重地建议到，“我说咱们别查了，这也太危险了，还是交给警察叔叔去处理吧！”林真还没开口，李念念子先冲上去抓住付健一的领子骂到，喂，你哥儿们现在生死不明哎！你小子却只想到自己的安危吗？！付健一挣脱了弥赛亚栏架的胳膊回敬到，你说得好，那你去救人啊！然后连啸天的毛还没碰到就死在他前面了！“你们都别吵了！”精儿难得地生气了，几个人闻声全都停了动作，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一直沉默到现在的林真。

　　林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右手无意识地扯着背包的带子，她还沉浸在之前的懊恼中。如果那时候她能像个泼妇一样冲过去拆开黄啸天和邓涔涔的话，也许邓涔涔就不会死了；如果她昨晚不那么轻浮地挂断电话，也许至少现在啸天会站在这里和她们一起不知所措。一想到明天起床也许就会接到啸天的死讯，林真回头对着身后的四个人说：“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我要继续查下去。”

　　“可是，唯一的线索已经没有了啊，现在要怎么查？”弥赛亚有些不解地问着。林真猛拍了几下脸蛋，理了理思绪，忽然马莉亚的形象浮现在脑海里。“我觉得剧本的事情我们还是没有抓到重点，”她抓住精儿和付健一，将大家围成一个圆圈，“说起来这剧本到底为什么会从众多毕业作中脱颖而出呢？我们先去把这件事弄清楚。”然后……，她想着，这个剧本主角的事情，说不定也大有关联。

　　责任老师放下手中的毕业生登记表，“你说剧本吗？”他稍稍扶正了架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 “……啊，是有这么回事，本来老师们一致决定采用A班顾游乔的作品作为毕业电影的蓝本的，不过……”不过怎样？大伙儿一脸的询问。阳光反射在老师厚重的镜片上，使人一时间捕捉不到他的神情，他思索了一下，继续慢条斯理地回忆到，后来检阅过参选样本之后，校长极力推荐邓涔涔的作品，说是近年来最能够结合学校本身特色的作品，于是老师们商量了下，就通知邓涔涔写完剧本，然后尽快投入到电影的筹备事宜中去。

　　是校长吗？林真感觉眼前一亮，不过，最能够结合学校的特色……？几个人一脸迷惑地走出了教导处办公室，“这种荒诞不羁的剧本，到底哪里体现出学校的特色了？”在去校董办公楼的路上，有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了这个疑问。林真不知如何去回答，而且，她总感觉，她们之前还忽略掉了什么。“等下，”弥赛亚叫住了大家，“你们，有听过这个学校的传说吗？”见大家都愣住了，弥赛亚告诉他们，当初就是因为这里有着一个浪漫的传说——有个白衣的天使曾经降落于此，他才毫不犹豫地选择进来就读的，可是进来之后，既没有听到天使的典故，也没有看到天使的雕像或者画像，于是就渐渐淡忘了。现在想起来……“该不会……，”付健一的声音颤抖起来，“邓涔涔写的，就是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现在做任何结论都为时尚早，先把眼下的事情弄清才是上策。然而当跨进校长室的大门的时候，校长没有像往常般拄着拐杖站着，而是坐在办公桌的正后方，林真觉他们的来意似乎已经被看穿了。“这里以前确实是间洋人医院，”校长呷下一口茶，“而且不管在民国前还是解放后，医院都收留过很多病人以及无家可归的人。没想到会有学生想把这件事写进毕业生的剧本里，为了鼓励这种行为，于是我就推荐给了老师们。”……什么嘛，结果你还不是为了间接传播学校的名声才选了邓涔涔！付健一刚想发作，就被身旁的李念念子拦住了。不过校长并没有生气，他合上茶杯的盖子，“我无法阻止你们怎么去想，但是任何爱校的活动都是值得学校去重视起来的，所以我们还提供了当时医院遗留下来的记录，并且让设备管理处的林老师协助你们进行拍摄…”……记录！林真猛然想到，难道就是那本不知下落的笔记吗？

　　谜团好像越来越多，不过临别时校长忽然说，这件事你们不要再插手了，校方自会处理的。林真皱起了眉头，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好像学校已经知道了犯人的真面目似的，但是既然知道的话，又为什么不报警呢？“接下来…要怎么办？”大家一起望着林真。按照校长的说法，所谓学校的传说应该是指医院的白衣天使们的故事了，可是邓涔涔笔下的马莉亚并不是护士，反倒像被护士照顾的“病人”。林真顿了顿，说，“我觉得校长并没有告诉我们全部实情，”她忽然预感到，她们距离真相只差一步了，“我们去找协助拍摄的林老……”

　　……啊，设备管理处的林老师！那个一直被林真和大家忽略掉的，对拍摄格外热心的老师！那天晚上，在付健一按耐不住喊停之前，他就站在林真的对面，客串着马莉亚的叔叔——马克俭博士！！大家的目光当时都集中在付健一和林真的身上了，之后也没有人注意过他的动向！林真跟着大家使劲地跑着，啸天，啸天有救了！

　　可是那个林老师的宿舍早就人去舍空了。根据舍监办的工作人员的说法，林老师貌似在几天前退了宿舍，据说是要回老家探亲。几个人又赶回了学校，此时天色已暗，云层透射着些许月光，感觉就像回到了拍摄藏书室场景的那天晚上。设备管理处的大门紧锁着，付健一愤怒地踹了一下门边，说还是让狐狸给跑了。正当大家一筹莫展，准备离去的时候，精儿突然拉住了林真，“等一下，里面好像有声音！”林真趴在门上屏住呼吸，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的撞击声，尽管很微弱却是有节奏的！于是大家顾不了那么多了，使出浑身解数试图砸开大门。砸着砸着就听见哗啦一声！门没砸开，右边的塑钢窗被付健一砸了个大洞，而付健一本人则故作有型地钻进屋里给大家开了门。

　　大伙不断地敲着身边的东西，再循着传回来的撞击声摸索着，最后锁定了墙角的那个柜子，几个男生使劲踹了几下，就见绑得严严实实的黄啸天跌出门来。就在一群人手忙脚乱给啸天松绑的时候，房间忽然彻亮，所有人都沐浴在强光之下，然后看到了站在电源开关处的……林老师。“原来艺术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愚蠢嘛，没想到最后关头居然暴露了，”林老师一改往日的热情，声音诡异地上扬着，“这下，我要怎么招待你们几位破窗而入的不速之客才好呢？”林真安抚着受到惊吓的精儿，然后厉声质问到：“就是你杀了邓涔涔了吗？”林老师好像没有反应过来般犹豫了一会，然后恍然大悟般地念到，“邓涔涔吗……那个女孩也够笨的，不过也是托她的福，我才能顺利得到佐藤他们当年的研究记录……”

　　他大声笑着，笑声充斥着林真的耳膜，“要是她那天晚上没有多事的话，也许现在也会和你们在一起吧！”那天晚上，和黄啸天分开的邓涔涔回到藏书室，却看到原本早该回去的林老师对着学校提供的佐藤笔记进行微缩拍照，看过笔记内容的邓涔涔突然反应过来大喊大叫，于是就这么被结束掉了十几岁的生命。“那你，那你也用不着杀掉她啊！”总算挣脱了捆绑的黄啸天大喊着。林老师的眼突然变得阴险起来，“你果然是看到了，我就知道……”他慢慢地靠近墙角，弥赛亚和李念念子冲了过去，却瞬间被撂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林真闭上了眼睛，上帝，如果马莉亚真的存在的话……！！

　　“到此为止了，林郁堂！”

　　伸向林真的狰狞大手忽然停住，林真睁开了眼，她看到林老师的身体被一双厚实的大手给勒住，“胖……胖老师？！”林郁堂身后那胖胖的下巴一阵甩动，“不是胖老师，是逄老师！”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付健一趴在地上边喘着气边叫，“怎、怎么连你……连你也是……托儿么！！”这时门口又传来一阵笑声，循着声音望去，校长正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我这个特务安插得怎么样啊，真正的特务先生！”林郁堂目瞪口呆，“原来你早知道…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校长拉了拉衬衫的领口，淡淡地说到，因为我就是那个小空啊，我就是马莉亚的后人。

　　很多年前，某片土地上有座医院，但是这座医院实际上是座精神病院。有一天，医院的人发现门口有个受重伤的女孩子，就把她抬进医院进行治疗，但是这个女孩子失去了记忆，而且她似乎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怪力，可以知道别人的想法，院长十分害怕，就给自己的祖国发出了求助电报，没多久之后，一群科学家来了，他们对女孩子的能力十分感兴趣，认为她也许可以使人类进化到一个新的阶段，于是几位残酷的研究开始了，学者们充当着神的角色，给女孩子命名为Maria，并开始培育她的后代，也许是因为玛利亚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培育出来的不是死胎，就是不同程度的畸形儿。只有最后一个孩子勉强活了下来，但是他并没有科学家预想的超能力，只是一个带着腿部残疾的孩子。玛利亚将他命名为青空，有位叫佐藤的科学家告诉她，这名字在他的祖国是蔚蓝的天空的意思。可是，就在科学家们准备将她们带回国外研究的时候，这座医院受到了战争的波及，于是这些科学家在指挥洋人士兵杀掉院内所有的人之后，又亲自将玛利亚从悬崖上推了下去。山脚下的农民在那天都曾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子从天而降，直直坠入了深渊里。马莉亚死去的那年，也才刚满十七岁。

　　“但是，那个残疾的孩子幸运地躲过了一截，”校长继续叙述着，“他四处流浪，后来被一对夫妇收养，总算长大成人。之后那对夫妇发了战争财，成了富商，于是那个孩子——我的父亲，就通过关系买下了那座已被废弃的医院，改成了学校开始经营。”本来随着时间的迁移，当地的人已经渐渐淡忘了这事，但是有一天，有个新晋的海龟派老师开始频频调查这所学校的事，于是校长暗中查出了他的身份。伴随着呼啸的警笛声，校长的声音最后这么诉说着，我在翻看选送的毕业作时无意中看到邓涔涔将一知半解的校史写入剧本，于是就想到了这么一招。其实，所谓的研究记录并不存在，你复制的不过是我们制造出来的诱饵罢了。

　　林郁堂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可是有个声音抢在了他面前：“可是，邓涔涔死了！！你们大人的纷争却害死了她！！”林真使出全身的力气站起来大吼着，“她有什么错呢！！”

　　可是，逝去的生命终究不能回来。

　　七月初，大家暌违已久的毕业代表作终于上演。因为这次的作品还掺杂着命案、间谍等事件，一时间媒体各方将学校的剧场围了个水泄不通。付健一在幕后站着，尽管校方做出了让步，允许他们把电影拍完，但是严禁任何真相被拍进去。“……真讽刺，”付健一苦笑着，拳头抵在墙上，“这种青春……苦涩得可以。”

　　林真站在剧院前面的广场上，望着对面的黄啸天，“啸天……”她的嘴唇颤动着，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你别说了，”黄啸天努力地挤出个微笑，“我都明白……都明白。”……有一瞬他很想抱住林真，但是他能做到的，就是在林真转身离开的时候，默默地对着她的背影说声，抱歉。转过身的林真止不住地流泪，她的初恋就这么随着毕业结束了，但是，不知怎的，她一点都不后悔。青春都是冲动的，想到了这句话，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

　　林真猜想，玛利亚和小空现在一定也在，这片蓝得发亮的天空下的某处，过着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