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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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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于日暮之前回到了京州,同时到来的,还有太子妃换了人的消息。城中百姓众说纷纭,甚而某些官僚已跪到了宫门口,欲劝止这件事发生。
对此,皇帝只扔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进宫了。
“朕知道众位爱卿是为太子、为江山社稷着想,此事容明日早朝再议。”
那些跪地不起的官僚这才拍了拍双膝上的尘土,转身,各回了各家。
姜承烜驾马跟在云枬的马车旁,正是浓情蜜意之时,他一刻也不愿离开她,隔着车帘与她滔滔不绝。
云枬少话,只时不时低笑,偶尔才应答一句。
直到了要分离的时刻,云枬要回云家,他要回宫里,这才恋恋不舍地同她讲了一句:“只盼婚期即日便到,你我日日相见才好。”
他话语轻佻,说得云枬面上发热,提醒他:“殿下是太子,应以为陛下分忧为重。”
姜承烜笑道:“你不爱听,我不说了便是。”
说罢,二人便分别了,一个拐了弯回自家的府邸,一个跟上队伍到了前列。
众皇子看姜承烜意气风发很是得意,便笑着打趣他,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自到了宫门口,有宫人在等候。
姜承烜待队伍走远了,他才问:“何事?”
宫人的神情像吃了苦胆,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压着声音道:“殿下,何乐轩的小娘子有孕了。”
这本是小事,然而那妓子不知轻重,往东宫递了消息,如今被云薇知晓了。
“太子妃,哦不,云二姑娘知晓了这件事,召小娘子入了宫,罚她跪了一整天,身下流了好多血,殿下快去看看吧。”
姜承烜赶到的时候,海棠正躺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儿,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已干涸发黑,而云薇连面儿也没露,旁边只有一个教习嬷嬷冷眼旁观。
这位嬷嬷见太子殿下来了,赶紧跪下磕头认罪。
“殿下恕罪,老奴全是依太子妃之言行事啊……”
姜承烜飞奔两步扶起海棠,见她落了胎,狠踹了老嬷嬷一脚,而后怒问道:“那贱人何在?”
嬷嬷不住地磕头,声线颤抖:“太子妃不在东宫,至于去了何处奴才实不知。”
姜承烜扫了跪在地上的宫人们一眼,怒道:“还不快去找!”
众人散去后,他看向怀里的人。
海棠面白如纸,豆大的汗珠凝在额上,恰似刚被大雨浇灌过的白百合,原本这是何乐轩最美的人儿,如今被那毒妇糟践成了这副模样。
他不忍再看,吩咐道:“李秀,送她出宫,给她找个郎中。”
“是。”
才把人送走,云薇就自己回来了,她瞧太子一脸怒气,也不去问他为何生气,而兀自道:“这些狗奴才,不知又对殿下进了什么谗言?”
一撇头,看见了地上干涸的血迹,她捂着嘴讶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承烜冷哼一声:“怎么回事?这我倒要问问你了,海棠犯了什么罪,你竟要害死她和她的孩子?”
云薇惶恐道:“什么?害死?妾实不知啊,妾只是听说殿下在外有一宠妾,而今她还有了身孕,便想着接她进宫来,可她又无礼仪规矩,妾便让嬷嬷教习,妾也是从小就被嬷嬷教着过来的,这如何能害死人呢?”
“诡辩!你既知她有身孕,还让她跪在院中一整日,我看你分明就是存了心让她死!”
看着他怒气冲天的样子,云薇吓得掩面哭泣,她抽噎道:“妾若是有这歹心,便让雷公劈死我。”
她哭得梨花带雨,就这样望着姜承烜,诉道:“殿下才不过出去了一日,就与妾离了心,为了一妓子与妾大发雷霆不说,还换了妾的太子妃之位,这便是我云薇倾慕了多年的男人么?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换我坠下山崖,何必要到如今忍辱看你们恩爱!”
说着就要拔剑自刎。
姜承烜这会儿火气已经消了大半,他冲上前去夺过长剑,扔在地上又踢得远远的,而后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犯了错,我不过是斥责你两句,你便闹着寻死,倒显得是我对不住你了。”
云薇哭得面上的胭脂都晕了色,显得有几分狼狈。
她情绪也失了控,不管不顾地抓着姜承烜的衣袖控诉,多少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难道不是么,殿下从前与我海誓山盟,说什么天长说什么地久,谁知出了门就不认人,与旁人浓情蜜意,而你从来都瞒着我,还以为我什么不知道。”
她昂着脖子,质问道:“殿下与旁人浓情蜜意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么?”
如今只是见了云枬一面,他的心思就被勾走了,她好不容易争来的太子妃之位转眼又被人夺了去,她岂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姜承烜用指腹轻轻揩去她的泪,试图安抚她,却被云薇一手拍开,姜承烜面子上挂不住,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被激起。
他捏着云薇的下巴,道:“你别忘了你这位置是如何争夺来的!”
只一句话,云薇失控的情绪瞬间被扼制住,就像烧得通红的碳火一下子被冷水浇灭。
她愕然:“你都知道?”
是她谋害了云枬,可为了此事不被泄露,当初雇佣的“山贼”她一个活口都没留。
“你以为你行事多缜密,云家几十口人唯有你活着回来,天底下哪有这样巧的事。”
她还在嘴硬:“她云枬都可以坠崖而还,我云薇为何不能逃脱虎口?”
“可你偏偏留了一个活口,你以为他多忠诚,在生死之间,谁会选择死呢?”
云薇一愣,她想过她的所作所为会被云家揭露,会被皇帝追责,就是没想过会被太子追查。
这时她有些认命了:“他呢?”
“此等见风使舵的奴才,自然是割了他的舌头,凌迟处死。”
他见云薇眼神流露出不忍,便道:“难道你想让你的秘密公之于众?到那时,你的下场是什么,你考虑过吗?”
所以,她还要谢他好心,替她除了危害?
“那是……”
“住口,他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下去。”
云薇的泪痕已干涸,她自感全身麻木,颓坐下去:“往后,殿下打算如何待我呢?”
翻掌之间,她的未来包括她的生死,轻易就被眼前这个素日人称谦和有礼的太子拿捏住了。
姜承烜顺了顺她稍显凌乱的发,道:“只要你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对你怎样。往后玭儿是孤的正妃,你是孤的良娣,我们都忘了今日之事,还像往日那样,不好吗?”
云薇嗤笑:“一切都不同了,妾如何能忘,既然忘不了,又何谈回到过去?”
“你们是姊妹,她能容得下你,你如何不能容下她?只凭你心里怎么想罢了。”
“妾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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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的人也提前得了消息,虽说圣旨还未下达,下人们却不胜惶恐,全部在府门口跪拜着迎云枬入门。
“恭迎太子妃殿下。”
云枬面对这突来的排场愣住了,谁知就连红梅也蹲下了身子给她叩头。她扶起父亲与陈夫人,道:“父亲母亲这是折煞女儿了。”
她的视线仍有些模糊,但也能看清陈夫人的脸色不算好看,倒是父亲脸上欣慰,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她不愿与这些人斡旋,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荷华苑点满了灯盏,把院子照得通明。
红梅替她脱下外袍,道:“姑娘稍歇歇,赵御医得了陛下旨意,稍后来问诊。”
云枬道:“祖父没有说让殷大夫来就可以吗?”
红梅笑道:“陛下几次三番的好意,总不能次次回绝,赵御医平日可是专门为陛下看诊的,何等尊贵,也就是姑娘您,换成旁人哪有这个福分让他老人家出动,姑娘就大着胆子受用一回吧啊。”
她说得头头是道,云枬便不再多说了。
她从暗袋里掏出那根竹笛,吩咐道:“我记得仓库里有一方长条木盒,用来放它正好,红梅,你去找找。”
红梅应声而去。
云枬就着模糊的亮光,端着竹笛细细打量。脑海中是他说话的声音,只可惜不能勾勒出他的模样。那半载像一场梦,梦醒了,梦里的人便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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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突然换了人选,此事惹得朝臣争议,有人暗讽堂堂国君拿着婚姻大事作儿戏,这些人与最初姜承烜的说辞别无二致,也有人褒扬云家的功绩,感念懿华公主的美好,举双手赞成此事,还有少部分人,既不赞成又不反对。
他们在朝堂之上争议纷纷,对此,皇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不知到底放没放在心上。不过一群人争论到最后,到底抵不过皇帝一句“朕意已决”,敲定了这件事的合法性。
皇帝既已发了话,场面如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雏鸡受了惊吓,顿时安静下来。
还有人欲劝谏,皇帝一抬手那人便噤了声。
皇帝道:“太子妃原定就是云家的大丫头,只因后来这孩子有一阵病情加重,才换了二丫头,如今她身体逐渐康健,朕与诸位有目共睹,不过就是再换回去,又有何妨啊?何况这两人情投意合,你们这群老顽固何必非要拆散一对鸳鸯呢?此事不必再议,诸位若无要事便都散了吧。”
至此,群臣不再争议,赞成者笑着走出殿门,而不赞成者则拂袖离去。不过,这终究算不上什么祸害朝纲的大事,多数人便由着皇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