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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故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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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红梅!”
云枬喊得急切,红梅正在院中喝水,听到动静赶紧跑进屋子里。
“姑娘莫怕,奴婢在这儿呢。”
红梅只以为她是害怕,抚着她的后背安抚,却没注意她的眼神有了光彩。
云枬伸出一双细如玉箸的手,在眼前晃了晃,她喜极而泣:“红梅,我能看见了。”
红梅握住她的手,也很是激动:“姑娘的眼睛好了?”
云枬揩去盈在眼眶中的泪,道:“还有些模糊,不过总比那些日子好多了。”
“谢天谢地,老将军知晓后一定很开心,奴婢就说呢,姑娘是有福之人。”
云枬听不得那些阿谀之词,偏偏她说得流利。
“快扶我起来。”
待她坐起身子,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处一所破旧的屋子里。四周是泥土砌的墙垣,四处落了灰竟也无人清扫。
红梅自顾解释道:“哦,方才咱们从山丘上滚落下来,奴婢唯恐遇上什么野兽,见这户人家空了,正好进来避一避。”
她仍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还未察觉云枬已变了模样。
云枬抚着床榻上的扶杆,轻轻一晃,屋里屋外都是清脆的铃铛声响。她站起身来细细打量四周,每走到一处,都恍觉在此处与过去半载的自己撞了个满怀。
挨着床榻的,是两扇宽大的隔窗,王拾外出时便会敲敲窗子跟她告别,她醒了顺手推开,他回来便会帮她关上。
注意到她表情不对,红梅便问:“姑娘怎么了,可是哪里感到不适么?”
云枬摇了摇头,跨出了屋门。
那把竹凳仍摆在门口,只是落了一层灰,说明这家主人已许久不归家了。
她闭上眼睛,沿着那串挂满铃铛的绳子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意图寻找一种熟悉的感觉。
红梅跟上来,道:“这户人家好生奇怪,满屋子里挂满铃铛做什么?怪扰人的。”
云枬缓缓睁开眼睛,眼眶里不知为何蓄满了泪水。
她小声道:“或许家中也曾有一个我这样的盲人呢,一切都是为了方便她。”
红梅了然地点点头,似乎可以理解了。
院子里隐隐飘来一阵羊骚味,她灵光一闪,忍不住暗自猜测什么。
她随着云枬在院中踱步,也不知走了多久,云枬才在门前竹椅上坐下。她双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红梅也不敢兀然打扰。
片刻后,她又忽地站起来,到屋子里翻箱倒柜。
看得出来,他已经许久不回来了,然而橱柜里的东西仍满满当当地留存在这里,他曾说这些是他积攒了很多年的家当,无论如何都不舍得丢弃的,后来竟不知为何食言了。
没有费多少力气,她便从橱柜里找出了那根竹笛。
这时红梅实在忍不住了,硬着脑袋提醒道:“姑娘随意翻人家的东西,恐怕不好吧?”
云枬破涕而笑:“谁翻他的东西了,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本来就是他送给她的。
有一天晚上,她给他吹了一曲《南歌子》,他便说自己留着只能当柴火烧了,还不如送给她消遣解闷。他说的前半句是假,后半句才是真,云枬不与他客气,自然收下了,只是后来走得匆忙,竟忘了带上。
她阖上柜门,握着那根竹笛若有所思。
红梅眼尖,指着橱柜之上摇摇欲坠的绣着金线的包裹,拉过云枬:“姑娘小心。”
她上前将包裹拿了下来,细看一番后,道:“好熟悉的针脚,这不是咱家的吗?还挺沉的,难不成这里面是赃物?”
云枬接过,打开一看,黄灿灿的金元宝有些晃人眼。
他竟一分也不要。
她重新给包裹打了个结,又扔回原来的位置。
红梅可惜道:“姑娘这是做什么,看样式这是咱家的东西,岂能白扔了?亏得今日那人不在,否则奴婢必领了他到官府面前认罪不可。”
云枬一声不吭,片刻后,红梅才歪着脑袋后知后觉,问:“姑娘认识这家主人吗?”
云枬还未回答,便听宅院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姜承烜在外喊着:“玭儿!”
显然,他已循着红梅留下的记号一路寻到了这里。
云枬将竹笛藏于宽袖暗袋中,便与红梅迎了出去。
姜承烜一身玄衣短褂,风尘仆仆地赶来,见云枬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红梅又把刚才的话与他复述了一遍。
姜承烜知晓了二人的遭遇,道:“表妹无事便好,快随我回去吧,父皇与云将军找不着你可急坏了。”
他拍了拍马鞍,“表妹,来。”
云枬屈身答谢:“谢殿下。”
这时姜承烜才察觉她脸上少了一样东西,便问:“表妹,你的眼睛?”
云枬道:“回殿下,方才脑袋磕到石头上,那块绢布也不知丢到何处去了,不过因祸得福,臣女现下视线模模糊糊,能看清一些东西了。”
姜承烜上前拉起她的手,比红梅还激动:“你的眼睛好了?”
他抬起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能看见我了?”
而后他吩咐随行的护卫:“快去跟父皇报告这个好消息!”
护卫领命而去,而姜承烜痴痴盯着云枬,竟不舍得眨一下眼,云枬感受到他的目光,更不自在,低着头像个受惊的鹌鹑。
姜承烜笑道:“表妹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双手扶着她的腰,稍一用力,云枬就上了马。他牵着马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着,奴才们纷纷有眼力见儿地避让。
云枬关心起另外几位公主来,姜承烜便道:“是小七先跑回去的,她跟父皇提供了这个消息,山上的侍卫都跑下了山,场面太混乱,小五小六不知跑到何处去了,父皇已派人去寻找。”
而后他补充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云枬心里一紧,垂眸与他对视了一眼。
她的皇帝舅父在长相这方面没有给子女们拖后腿,而姜承烜的生母也是个美人胚子,云枬幼时就见过几面,姜承烜的眉眼随了他生母,鼻子嘴巴则随了皇帝,生得十分好看。难怪红梅说他风流好色,颇有他祖上遗风。
姜承烜牵着缰绳,活像个忠诚的马夫。
“表妹考虑好了吗?”
云枬知道他又要问了,早就做好了准备,她在心里过了一遍说辞,而后道:“臣女自然无异议,只怕薇儿不愿……”
唯恐她会反悔,姜承烜脱口而出:“不必管她。”
他道:“只要表妹愿意,旁人都不是阻碍。再说,父皇与云老将军都赞成我们,何况他人乎?”
“那殿下打算如何待薇儿呢,果真如前日所说,降她为良娣吗?”
“这是最好的法子,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希望她找个好人家,可不管怎么说,她已与我有夫妻之实,总不能遣她回娘家再嫁。况且你们是亲姊妹,一同留在宫中互相照应岂不是更好么?”
云枬知道他这是对云薇有情,便不再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他们便回到了营帐,原来从王拾家到这里不过几里地而已。
五公主姜芷、六公主姜瑜也被人找了回来,只是姜瑜在慌乱中被人推搡了一把摔倒在地,乱枝刮花了她半张脸,一时找不到罪魁祸首,她正委屈得大哭。
容颜对女儿家的重要性不亚于火药于军事,从此以后恐怕她也要关起门来做人了。
姜芷在一旁细声安慰她,她却无动于衷。
皇帝已得了云枬恢复视力的好消息,见云枬跟着太子回来,便出帐迎了上去。
“玭儿,他们说你眼睛好了,这可是真的?”
云枬点点头:“是真的,只是看得还不算太清晰。”
皇帝道:“不怕不怕,等回去后,朕让赵御医给你瞧瞧,他们若是治不好你,说明只是庸医,也不用当差了。”
云枬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谢了恩。
她问底下人:“祖父何在?”
姜芷在一旁听见了,便过来答道:“云将军带着人去捕蛇了,几位胆大的皇子也跟了去,至今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呢。”
皇帝道:“不必担心,朕已派人去查探情况,尔等且在此耐心等候消息便是。”
皇帝既发了话,旁人便不敢再多言。
没过多久,云元庭就带着人回来了,他见到云枬无事便放下心来,而后禀报道:“那畜生活吞了一名护卫,浑身正不能动弹,臣已派人将之剖膛破肚,剁碎了喂野狼,至于那名护卫,臣已查清他的身份,但凭陛下赏罚。”
“陈护卫英勇献身,护驾有功,以侯爵之礼厚葬之,族人入仕与太子同师。至于逃亡者,死者丢入乱葬岗,活者充军西北,有反抗者,同族三世不得入仕。”
“是。”
皇帝回到营帐,恹恹地:“朕本意是来此肆意游猎一番,不成想最后竟替人‘捉妖拿怪’来了,折腾下来,时辰都不早了,你们收获如何?”
众皇子纷纷亮出自己猎获的宝贝,唯有太子手里空无一物。
皇帝好奇道:“太子,你的猎物呢?”
姜承烜笑了笑,恭敬道:“禀父皇,儿臣大婚即至,不忍残害生灵,故而并未射猎。”
“你倒是善心。”
“儿臣恳请父皇准允一事。”
“讲。”
“求父皇赐婚云家玭儿表妹与儿臣,臣愿与之共结秦晋之好,特谢皇恩。”
此言一出,在场人纷纷交头接耳,无非说得是东宫已有太子妃,现在算怎么回事。而姜承烜摒弃掉这些外界言论,目光坚定如不可摧的磐石。
一阵沉默后,皇帝道:
“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