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C-05号仙境》晓征

69、不相为谋

　　江家所在的小镇，名叫大水裕镇。

　　老辈子叫大水洼。年年发河涝，穷得叮当响。后来出了能人，也就是江守业的祖辈，领着大家修堤坝，疏河道，硬是把水害变成了水利，种稻养鱼，日子才慢慢富裕起来。为讨个吉利，也纪念这段日子，就改名叫大水裕了。意思是，大水过后，终得丰裕。

　　但毕竟是个山高皇帝远的小村镇，交通不便利，再富也富不到哪去。

　　江家在这镇子上，总是有点特殊，到江守业这辈儿，手艺不是种地，是“办事”。江守业继承了祖辈的方正，谨慎。红白喜事、驱邪镇宅、画符看风水，收费公道，在镇子上口碑不错，但也仅止于此。

　　江晚一晃七岁了，江守业对这个女儿，总有些情绪。

　　她的安静和懂事，让他有时候毛骨悚然，不知道是不是总跟鬼神打交道，江晚双眼睛看过来，不像个孩子，倒像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江守业总怀疑自己自己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东西，糟了报应，有点要金盆洗手的意思。

　　江晚的聪明是实实在在的。

　　三岁能背《千字文》，五岁已通晓《周易》卦象，七岁时江守业那些驱邪镇宅的法器、符咒，她看一遍就能说出个门道来。

　　“晚儿，”江守业又摸着她的头叹气，“你若不是个女儿身……”

　　一听这话，江晚非常无语。

　　她太知道江守业想的是什么。无非是他的手艺营生，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她再聪明，终究是要嫁出去的之类的。

　　不新鲜。

　　可她不在乎。

　　她在等。

　　等身体长到可以承受凤脉觉醒的年纪，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去找那个叫玄昧的白发女子。

　　但是日子一天天过清汤寡水，这种日子到是难得的清净，她甚至有点喜欢，有点享受，甚至渐渐淡忘了最初来这里的目的。

　　江家的院子不大，三进三出，青砖灰瓦。院角有棵梓桐树，夏天时叶子密得能遮住半边天。江晚喜欢坐在树下看书，一看就是大半天。

　　母亲林氏是个温婉的女人，话不多，总是轻声细语的。她对江晚极好，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小心翼翼的，那种淡淡的疏离，仿佛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入秋后，天渐渐冷了起了。

　　江晚早早爬上床睡了，迷迷糊糊起来喝水，突然亮起一抹淡淡的橘色，反常，这是江晚的第一反应。

　　月挂树梢，她蹑手蹑脚来到父母房前，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还是不对劲。”是江守业的声音，透着疲惫，“我今天带她去李家看风水，那宅子里的阴气重得连我都心悸，她倒好，跟没事人似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出来就跟我说‘爹，东南角的枯井底下有东西，得填了’。”

　　林氏的声音更轻：“孩子聪明还不好？”

　　“不是聪明不聪明的事。”江守业叹气，“你见过哪个七岁的孩子，对着那些东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还有她看书那样子……我总觉得，她不像随便看，她真的能看进去。”

　　房里沉默了很久。

　　然后林氏说：“……也许是我们想多了。那药……不是都说没问题吗？”

　　“问题就是太没问题了。”江守业的声音里有了点烦躁，“老婆婆给的方子，说是能让孩子天生开悟，聪慧过人。可你看晚儿那样子……哪是开悟，根本就是……”

　　他没说下去。

　　但江晚听懂了。

　　她站在门外，手里的水杯冰凉。

　　药？什么药？

　　她回到自己房里，躺下，却再也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父亲那句话：“哪是开悟，根本就是……”

　　根本就是什么？

　　是一个带着异界记忆的人，住进这小小的身体里吗？

　　江晚忽然想起那神秘人塞给她吃的东西。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江守业夫妻给她吃的药不起作用吗？

　　想到这，她又想起很多，难道是鹊后已经找上她了？

　　大意了，她才发现，她一直以来都错了，她的一举一动根本不像个孩子，她缺乏童真，没有稚气。

　　因为她的异常，让他父母太过担心。这种担心必然引来别人的注意。接下来的几天，江晚开始留意。

　　她发现父亲已经三天不出门办事了，两个人对着院里的花草发呆，眼神空洞，江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娘，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糕。”

　　林氏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娘肩膀疼……做不了，娘去给你买街头那家的桂花糕好不好。”

　　“好。”江晚看见，江氏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是人在说谎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爹，今天初一不祭拜祖师爷吗？”

　　江守业眼皮都没抬：“不做了，自然不拜。”他顿了顿，才像刚想起来似的，“今儿初一？你倒是记得清楚。”

　　他的眼神分明在闪躲。

　　江晚不再问。

　　她坐在树下，手里的《周易》，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远处传来邻家孩子的嬉闹声，还有货郎叫卖糖葫芦的吆喝。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那么鲜活。

　　也好。安逸日子过久了，确会让人丧志。

　　既然戏已开演，那便演下去。

　　只是心头扎进来这根刺，让她终究不好受。

　　她虽然来自异界，可父母毕竟疼爱她七年，如今这份关切与熟稔，已经不再是血缘使然。

　　是一场安排好的监视？他们慈眉善目的表象下，是否藏着实验室的命令？每一个拥抱，每一句探问，会不会都是采集数据，或是评估样本稳定性的测试题？

　　真真假假，无论这是鹊后的有意接近，还是项目组派来的新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女儿的角色，演到曲终人散，或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江晚摸了摸心口。

　　凤脉的力量还在沉睡，快了。

　　等她把这个世界的力量收归己用，彻底完成觉醒的那一刻，便是归期。

　　她将站在Evelyn面前，她十分好奇Evelyn脸上究竟会浮现出怎样精彩的神情。

　　再杀她一次？

　　她已迫不及待，想亲眼见证Evelyn跪在她面前，求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