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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北国之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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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北国之春
雁归鸿站在落地窗前,窗前落下一大片阴影,他肩宽腿长笔挺如松柏,手里端着装满温水的玻璃杯,看起来比平日放松许多。他深而黑的眸子透过玻璃俯视。
兰溪行蹲在墙角一把把小橘薅过来放在腿上,原本瘦骨嶙峋的猫在他的爱心投喂下变得胖胖的,放在手里有很重量,柔软的毛很舒服,兰溪行倒好新一份的猫粮,一下一下抚摸着橘色小猫。
南城爱下雨,兰溪行便在单元边的楼梯与花坛中搭建了个小猫别墅,里面沉睡着小橘的妈妈大橘。
与最初相见是不安警惕时不同,小猫找到家已经很安心的起伏着呼吸。
兰溪行挠了挠小猫的下巴,小橘眯着眼很舒服的呼呼着,兰溪行没忍住将脑袋低下拱了拱小猫的肚子。
雁归鸿在高处将楼下的场面尽收眼底,天色渐暗,雁归鸿的影子倒映在玻璃上,流光闪过他的脸颊,深邃的眉眼舒展温和,下垂的睫毛在脸上留下阴影,他看着兰溪行蹲着一团的身影,奶黄色的少年发丝被吹起,雁归鸿嘴角微微上扬。
兰溪行将小橘放回猫别墅,拍了拍它的脑袋:“你们吃饱了,我也要吃饭了。”
兰溪行轻车熟路打开雁归鸿家的门,穿上已经放在换鞋凳边上的拖鞋,脱下外套,洗了手,端端正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看着雁归鸿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决定要乖巧一些好好坐着,不去添乱。
兰溪行每次都大呼小叫着跑进来,在饭桌上跟他隔着岛台东拉西扯,他说话到了感兴趣的地方就会手舞足蹈,少年明朗的声音不大,却充斥着这个房子。
雁归鸿换了几套房子,每每觉得冷得不适合生活,他觉得这应该是房子或装修的问题,空荡荡的让人难以想象这样的地方如何称之为家。
现在想来可能是自己的东西太少了,兰溪行不客气的反客为主后,家里多了他的拖鞋、小毛毯、谱子、水杯……各种各样跟这个房子格格不入的东西却渐渐填满这个空洞的空间。
吃过饭,雁归鸿去收拾碗筷,他在沙发上缩着腿暖乎乎的窝在被子里。
“拉一下窗帘。”
兰溪行把被子披在身上,舒舒服服的半躺着,很自然的指挥雁归鸿。
窗外华灯初上,灯火辉煌。
雁归鸿擦干手上的水,拿起放在沙发后柜子上遥控器关上窗帘。
兰溪行的眼睛随着雁归鸿的身影转,柔软的被子拉到下巴,他声音隔着被子闷闷的,他眨眨眼,又说:“灯也关一下。”
他找到舒服的位置,好不容易把被子调整到自己喜欢的样子,眨一下眼睛他都觉得冒险。
他话还没说完,连地板都在反着光的客厅主灯,啪一下熄灭,只留下一盏暖黄的南瓜灯。
南瓜灯是兰溪行带过来的,黄色玻璃下挂着流苏,一旦打开,流苏就开始一圈一圈的转着。
被灯芯的光折射,流苏产生发出斑斓的光的碎片。
没等兰溪行发话,雁归鸿走向电视机。
兰溪行把柯皓惟将上映的新片带来了,他们说要今天一起看。
雁归鸿调试好机器,走向沙发,兰溪行的眼睛转回身侧,他贴心的分了些被子过去。
“……”雁归鸿颇无语的望过去:“二十九度也还是很冷吗?”他一般都开二十五度的。
兰溪行盖不盖被子跟温度没关系,他霸道的扔了一角过去,然后努力适应新的被子位置。
雁归鸿坐在抱着膝盖的兰溪行身边,两人挨得很近,兰溪行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清淡的松木香。
龙标出现,客厅的光在刹时的骤亮后熄灭。
“《野火》是柯导执导,跟这片子同系列,你先看看。”兰溪行朝雁归鸿身边拱。
雁归鸿下意识侧首,兰溪行小半张脸都掩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眸子,小狗似的邀功,很乖巧的样子。
雁归鸿整理着兰溪行扔过来的被子盖在自己腿上。
这是个文艺片,片头是红衣少女奔跑在旷野的草原。
野草随风飘荡,半人高的野草淹没少女的奔跑身影。
像风筝脱线一样,自由的飘向天空。
很快一把火烧过,火光映天,像跳舞的妖怪吞噬着,一把风将火燎原。
雁归鸿很认真的看着,前半段主要讲一个叫何沫的少女偷渡打工,日子不好过,一天比一天惨。
兰溪行看得揪心,深吸两口气,有些兴致缺缺。
复古的暖色光洒下,柔和了雁归鸿平日冷峻的面孔。
少女将赚到的钱寄回老家,房东突然涨价她付不起,于是被扫地出门,决定去租一间条件差一点但能便宜的房子,身上最后傍身的钱财被偷窃,却被打工的同事诬陷。
一件一件的事接踵而至,弦乐如期而至,音域很低,沉重而压抑,减和弦阴郁,和声变换层次丰富。
兰溪行对这种苦大仇深的文艺片毫无兴趣,心里算盘打的啪啪响。
“我跟我爸说,如果城中笼我写得不错,野火让我当音乐监制。”他试探着问雁归鸿意见。
“我不同意呢?”雁归鸿想逗他,眼中有些笑意。
兰溪行一下就不满意了,其实雁归鸿同不同意并不是决定性条件,毕竟他有个好大爹,只要兰或同意,这个世界上谁反对都没用。
但是兰溪行一想到自己没能全票通过,这否决的一票还是从雁归鸿投出,他就气郁于胸。
雁归鸿最近老是夸他,已经很久没说过他,也没拒绝过他。
兰溪行不太适应,于是耍性子:“你总是这样!你都没听我写的曲子!你讲不讲道理!”
雁归鸿觉得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他接受不了,他皱了皱眉,有些无奈。
“我没有不同意,你不是说等城中笼出效果之后再决定后续吗?那我等等看。”
兰溪行扒着雁归鸿的大腿:“那你一定要公正公平。”
雁归鸿侧过头落进这双天真清澈的眼睛,流苏细碎的光落在兰溪行白瓷一样的脸上。
他像楼下的小橘一见到就来叼住他的裤脚时的表情一样,小橘可怜兮兮的央求他可不可以喂一点猫粮。
慢一点就要龇牙咧嘴,装乖只是手段,虽然确实长得很可爱。
雁归鸿转头太突然,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进,兰溪行呼吸一下乱了,手指突然攥紧有些发颤。
雁归鸿感受到放在自己腿上的手不老实的乱摸,感觉身体里某个地方在发热,感觉酥酥麻麻正在复苏,像是雪化春来的预兆。
流苏旋转着,灯光摇曳在兰溪行的脸上,懵懂的神情很清晰。
兰溪行感觉这一瞬间被无限拉长,光线幽暗,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轻飘飘的落在心里,心脏很清晰的跳动着。
雁归鸿慌乱着回过头,后知后觉发现有什么东西在脱轨。
“我一向如此。”
雁归鸿压制住不淡定的心回答。
兰溪行胡乱点点头,没话找话:“野火的剧本改好了,资金到位,导演监制都定了,下月开始选角。”
“嗯,我知道。”雁归鸿面对自己早已知道的信息,依旧耐心回答。
文艺片的配乐显得更为重要,大提琴的质感无与伦比。
兰溪行震荡的内心无法平静,思绪理所当然的乱飞。
“这个……提琴,水准挺高。”兰溪行眼睛左右乱瞟,同样的环境,上次在自己家他也这样舒舒服服的欣赏雁归鸿的琴声。
“嗯。”差点意思。
“我也会点儿,会小提琴。”
“我知道。”
兰溪行很诧异:“你怎么知道?!”
雁归鸿回想起那个夜晚,时隔多年,他再一次触摸到小提琴,居然是这样毫无防备的荒诞场面。
那天他远远听到断断续续的提琴声,听起来明明技术不错,却很奇怪。
他没忍住为这种奇怪驻足,直到看到一个跌跌撞撞的背影从房车里开始冲刺。
雁归鸿选择了简明的信息告诉他。
兰溪行默默红着脸转过头,当自己没问过。
“明天艾交在中厅有演出,来看吗?”雁归鸿平淡的声音在兰溪行耳边响起。
“你有节目吗?”
上次之后他找了很多资料,雁归鸿的演出停在了十五岁,他的名字在音乐圈再次出现已经是二十二岁。
他很直接的问向儒生怎么回事,却得到他一脸禁忌,拉着他跑到角落,明明在他的办公室却还低声讲话,说他也不太清楚,总之别多问。
他想艾交与西南同为国内最老牌的交响乐团乐团,却很罕见的出生于一个体系,两个交相内存之间时有交流,雁归鸿说不定会有安排呢?
雁归鸿沉默片刻,声音很低:“没有。”
“好吧。”兰溪行有些失望的后靠。
“那还去吗?”
这是雁归鸿第二次问,在兰溪行眼里这是他锲而不舍的邀约。
对雁归鸿这种人来说,邀请是不轻易发出的。
“去!”
第二天,晚上八点半。
罗马柱巍峨的支撑着冷色调的建筑,音乐厅是阶梯很长很高,周围落下二百七十度的落地窗。
落地窗被黑色钢筋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大长方形,黄钻色的玻璃闪过鎏金色。
兰溪行拾阶而上,走到第一平台,不经意看到在最高层落地窗前站着的雁归鸿。
他身后是奢华的走廊,面上冷淡无波,眼神没有落点,显得漠然。
雁归鸿穿了一身黑色的长大衣,背后的墙面上镶嵌着一块黑色大理石,他几乎要融于黑色。
窗户打开着,迷离的夜风吹起雁归鸿的发丝,高处的霓虹掠过他没有表情的脸,闪过、熄灭……
兰溪行抬头注视着雁归鸿,这一刻他觉得雁归鸿淡得像一圈烟,没有颜色的飘在灯火阑珊中,要是有人用力一吹,那就散了。
突然那双眼睛开始聚焦在他的瞳孔,兰溪行静静注视着的那双哑光的眸子有了光亮,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注视彼此,然后他对着雁归鸿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庆幸自己今天戴了眼镜,他看见雁归鸿拿出手机发信息,然后指了指手机。
雁归鸿说来接他。
每天都来的地方,一步之遥的音乐厅,有什么好接的,不过兰溪行却觉得心脏中渗透着棉花糖,一丝丝甜甜的感觉无孔不入。
他很听话在原地没动,等着雁归鸿下楼,走下阶梯,一步一步过来接他。
兰溪行平日几乎不戴有框眼镜,冷不丁一戴,比平日穿金戴银爱打扮多了几分乖顺。
特别是明明很冷,穿得很少,却依旧在风口一动不动。
雁归鸿一步一走感觉内心某些地方在塌陷,他将披风围到兰溪行身上裹着他进音乐厅。
交响乐辉煌震撼,台上的指挥激情四射,与优雅的雁归鸿天差地别。
这老头子长着几缕白毛的地中海让他情不自禁闭了闭眼睛。
他转眼去看雁归鸿。
“我们第二次一起看音乐会了。”他很小声轻轻说。
雁归鸿看着那双扑朔着光点的眼睛,说:“还是爱说话。”
兰溪行不服气,哼了一下:“你还随便乱走呢。”
雁归鸿不明白这一口弥天大锅是怎么造出来的。
“没有随便乱走。”他为自己澄清。
“明明就有!”
雁归鸿突然想起什么,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完全不是兰溪行说的那样。
他笑了笑:“好吧,我不想为自己找理由,但是我并不是故意的,台上的琵琶手是我表弟,他想撂挑子不干,所以我才会出现在音乐会现场,没想到在眼皮子底下他也敢跑路,所以我才必须出去。”
兰溪行依稀记得那琵琶手,无他,皮囊甚佳是一点,他仔细描摹雁归鸿的脸,确实有几分相似。
最主要的是,那琵琶手一脸愤然,他那表情不知道的以为台下有仇家呢。
原来是被逼着上台啊。
这孩子的性格……他灵光一现:“好像野火的男主啊……”他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跟雁归鸿分享。
雁归鸿笑得很温柔,眼中淬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情,可惜连徐照翌本人都不这样认为。
“是有点。”雁归鸿回答。
“我错怪你了。”
兰溪行突然凑近,声音很轻,轻到柔软,呼出的气温热的洒在耳后,雁归鸿脑海中嗡的一下炸开花了。
他好像知道解题的方向了。
他克制住狂跳的心脏,开口却嘶哑无比:“不怪你,别讲话,好好听。”
在他们身后几排的朱子京眼前一黑,手抖着打字,他不愿意做叛徒,但是现在的发展明显不是件小事。
朱子京庆幸兰溪行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否则他们必然不敢如此放肆。
朱子京哭丧着脸,他手抖着发出那张照片——兰溪行索吻。
董事长一直没回信息。
兰溪行看完音乐会,跟雁归鸿回家的路上接到兰或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兰或犹疑的发问。
兰溪行大大方方的:“我刚刚跟雁老师出去了,现在在回家的路上呢 ”
“哦……跟雁老师在一起啊?”兰或再问一次,像是有什么不确定的。
“对啊。”
兰或有些不太好说出口:“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雁老师吗?”
“之前是之前。”
兰或两眼发黑,沉默到挂断电话。
他就知道!他上次来南城就感觉不对劲!
“你想回家不?不想干别干了。”
“你乱说什么?孩子死了你来奶了,早干嘛去了?我告诉你啊老爸,我现在已经爱上这份工作了。”兰溪行语调闲散。
兰或捂着脸,说不出话。
兰溪行不知道他爸大晚上发什么疯,转头挂了电话跟雁归鸿说:“喝了点儿吧,想把我工作给搅黄了。”
雁归鸿专心致志的掌控着方向盘,淡淡回了句“可能吧”就把心思都放在路况上。
兰溪行有些无语,自从上次车祸之后,雁归鸿就开始草木皆兵,说什么都不相信他不让他再进驾驶位。
月色如练,照在他们回家的路。
兰溪行在回家之前照例挥挥手:“晚安好梦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