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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荒漠孤魂迎来破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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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荒漠孤魂迎来破晓
昨日皓月长空,今日的天却变幻莫测。
天空雾蒙蒙的,一片灰色,整个城市陷入水汽即将侵袭的状态。
路旁的树干光秃秃的,冷调的灰色枝丫形单影只排排列着。
雁归鸿今日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你怎么看出来的?”单迴双手抱臂狐疑的来回打量。
雁指挥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吗?
兰溪行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十分理所当然,道:“这一看就知道啊,他不开心。”
单迴眼珠子来回转动,他怎么就没这么有眼力见呢?
“别说话了。”雁归鸿投来目光,对单迴说。
兰溪行被一把推回去,雁归鸿的视线若有若无掠过他,他总觉得自己被敲打了。
兰溪行端正坐在琴凳,看向斜前方的雁归鸿,跟随他的指令配合演奏。
雁归鸿长身玉立,他左手指向左手边的提琴,自然而然看到提琴组后的兰溪行,黑色亮漆的钢琴在舞台面光柔和的照耀下显得华贵无比,在兰溪行翩飞的双手下倾泄出动人的琴声,音色饱满,音质优越。
兰溪行发质柔软蓬松,在顶光下原本就偏棕色的发色显得更加浅,皮肤更白,兰溪行已经学会主动看指挥,被望向时,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住进了他的身影。
兰溪行手上一抖,左手和弦落下时小指一滑,错了个音。
他慌忙低头注意键盘,深吸一口气,再大的场合他也未必紧张,但凡上台他就不会出现错误。
这错的一音,将他的精神刺激到空白,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
这一个音,原本是PPP的力度,他滑过的那一瞬更轻,落在兰溪行心里却犹如FFF和>的组合,比定音鼓更加轰鸣作响。
雁归鸿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错的一个音,落在他心里,他难以自抑的心神激荡,沉寂的再二再三,雀跃着要活过来。
兰溪行很意外雁归鸿什么都没说。
临近首演,又是冬天,团里不需要每天高强度的排练,于是早早就散场。
兰溪行接到琴行的电话小跑出去拿郁寒光修好的琴。
他出去的时候,天空细细密密下着小雨,地面潮湿。
雨滴一颗一颗砸进音乐厅外的喷泉里,一圈一圈在水面砸出波纹。
兰溪行拿好琴就跑回车库,背着琴靠在雁归鸿车边玩手机。
“兰溪行。”
身后传来一声清冽的声音。
兰溪行收了手机转身:“走吧!”
兰溪行在车和雁归鸿的空隙里钻过打开副驾驶的门,雁归鸿被小提琴盒蹭过,脸色一白。
兰溪行发丝上落下一滴雨水砸在雁归鸿都手背,他下意识拿手心接,却使手背的水珠滑落到地面。
兰溪行将小提琴扔到后座,看着坐进驾驶位的雁归鸿,熟稔的拉家常:“烦死了,外面都下雨了,我去拿琴头发都淋湿了。”
面前递上来一张纸巾。
“擦一擦。”
兰溪行接过来,打量着雁归鸿紧绷的下颌线。
“你不开心啊雁老师?”
“没有。”
兰溪行一副他看穿了的样子,又装的很贴心:“行吧,你不说算了。”其实很八卦,不过也真的想为他排忧。
雁归鸿强撑着,努力压抑内心即将倾泄的崩溃,缓缓发动车辆。
丝丝密密的雨丝在挡风玻璃和车窗形成水幕,雨刮器一下一下的拨动着。
兰溪行感觉到雁归鸿状态很不好。
在他准备开口时,雁归鸿右转停车,他双手撑在方向盘上,克制着情绪,保持冷静,说:“抱歉,可能要你来开车。”
兰溪行心说你这个状态我也不敢坐你的车呀,又怕雁归鸿依然不肯,幸好他主动开口。
“太好了,换吧。”随即推开车门出去。
雁归鸿胸口起伏着努力调整呼吸,步子不太稳,兰溪行一把扶住:“还行吗?”
他没见过雁归鸿这样,实在担心。
“没事。”
雁归鸿想甩开他的手挣扎几次没甩开,被他扶进副驾驶。
兰溪行砰一下摔上车门,系上安全带。
雁归鸿脸色惨白,双目紧闭靠在座位上。
“小心点开。”雁归鸿用尽力气睁眼眼替他看路况,用力的呼吸着,声音有些颤。
“休息吧,别担心我。”
兰溪行感觉自己左手上的疤火辣辣的,抽空往右一瞟。
“你看我手干什么?”
雁归鸿似乎有些哽咽,兰溪行觉得是应该是错觉。
“对不起啊。”声音很轻,像风一样。
“你对不起我什么了?乱道什么歉?”
雁归鸿听的像羽毛一样的声音,落入兰溪行的耳中,让他的心轻轻一颤。
雁归鸿露出一个有些惨淡的笑,没说什么。
兰溪行下意识没有追问。
下雨天原本就高峰的路况,用了更久的时间。
红绿在水光中模糊交错着,雨带来城市的空气充斥着城市每一个角落。
车辆停稳:“等着我。”
但明显雁归鸿不是个听劝的人,在兰溪行跑向副驾时,他已经推门而出。
兰溪行拉住他的手臂关上门,扶着他走向后排,开门拿出小提琴。
他一边肩膀背着小提琴包一边扶着雁归鸿。
雁归鸿仿佛呼吸困难一般,想要挣脱他。
“听点话行不行?!”兰溪行皱着眉,有些恼火:“让你闭着眼睡觉,你不睡,让你等着我开门,你自己开,我要扶你,你自己走,你自己说说,这对吗?”
雁归鸿像是要解释什么,却无力开口。
兰溪行很强势的抓住雁归鸿的手往电梯走。
雁归鸿几乎要溺毙,眼前的路开始模糊,只能由兰溪行带着他往前走。
走出电梯,兰溪行扶着雁归鸿往他家走。
“帮我拿一下。”兰溪行扶着雁归鸿,只能用另一只手按密码,这样小提盒包就会滑落下来,他打算让雁归鸿帮忙拿一拿。
却没有得到回应。
兰溪行发现今天的雁归鸿格外难搞。
他催促:“快点帮我拿。”
他把小提琴盒往雁归鸿手里一塞。
琴盒落地。
雁归鸿茫然的摊开双手,恐慌从背后攀升,占据大脑。
兰溪行随手盖上并未合严,小提琴从琴盒里砸出,瞬间四分五裂。
雁归鸿的心也随着提琴砸上地面的那一刻砰的一声蓦然从高空坠落一样极速失重。
光线刺眼,晃过眼睛,让世界瞬间模糊颠倒起来,不断的旋转着,雁归鸿忍着强烈的眩晕,拼命想抓住什么却毫无支点,一颗心却漂浮在汪洋之中无傍无依,无助到令人绝望。
从提琴落的那一刻,像是慢动作,被拆解成一帧一帧在他脑海里无比清晰的慢放重播。
琴颈摔断木头的断裂的粉末在灯光下清晰到每一粒都都可以看见,琴弦嗡鸣着张牙舞爪的断裂发出刺耳的声音,琴身重重的往下砸,回弹之后彻底狼藉的狼狈的躺在地面上。
雁归鸿的脑海里响起剧烈的警报声,失去所有听觉,什么都听不清,他仿佛失去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就像沉入大海的人,却不会游泳,拼命挣扎着,溺水般的窒息感却丝丝缕缕的不断紧紧缚着他,连呼吸都困难,喘一口气就要用尽所有力气。
片刻间,雁归鸿感到浑身发冷,如同血液凝固倒流,封锁住他,捆绑住他。
兰溪行不知道雁归鸿怎么突然这么大反应,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怕他摔倒眼疾手快的用最大力气抓住他。
他尝试喊雁归鸿,雁归鸿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听不见他的声音。
雁归鸿拼命保持着清醒,却如同陷入漩涡风暴,眼底翻涌出浓浓的血丝,口中不断喃喃道:“我把琴摔坏了。”
兰溪行担忧的扶住站都站不稳的雁归鸿,心想多大点事:“摔了就摔了。”
“我把琴摔了。”
不知是哪年哪月,断裂的琴弦飞舞刹那间割伤他的手掌,琴弓落地的声响随着一声闷雷击中雁归鸿的心,他脑海的盘旋着的或许是现在或许是他也不愿回望的曾经,画面重合,耳边嗡嗡的传来一阵一阵的唏嘘,有同情、有痛哭、有指责,同轨越入他的耳膜几乎要撕裂他的灵魂,这些声音飞速占据着他能听到的所有,突然一瞬间消失了——
“那又怎么样?摔就摔了,多大点儿事啊,谁还能骂你不成。”
兰溪行死死拽住他,不厌其烦的陪着雁归鸿一遍遍重复,清朗的声音强势灌入雁归鸿的耳膜中。
“雁老师,雁老师,你怎么了?你听我说啊,这没多大点儿事儿的。”
“没人怪你的。”
“我不怪你,真的,我保证,我也摔过,还摔坏了,不然你以为我干嘛拿去修?”
“雁老师。”
“雁归鸿!”
“雁归鸿!摔把琴而已,我不至于连把琴都跟你计较,我不怪你。”
兰溪行不厌其烦一遍遍重复。
雁归鸿的耳边不断倒灌的疾风一下静止了,瞬间清明。
他在快溺水的时候有一只手很用力很用力拽住他,让他能够呼吸到氧气。
兰溪行都怕给雁归鸿掐青了,见到雁归鸿情绪似乎平静一些之后,缓缓卸下力气,雁归鸿却突然反手用力抓住他,力气大到兰溪行感觉到痛。
雁归鸿像是急于求证些什么,双眼死死盯住兰溪行,几乎是渴求一般,又说了一遍。
“我刚刚……”雁归鸿似乎觉得难以启齿,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把琴摔了。”
雁归鸿声音微微颤抖,抓住兰溪行的手也止不住抖。
兰溪行发自内心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我知道啊。”他轻轻安抚。
雁归鸿骤然一下松开手,尝试着重复曾经那句说过很多句的话,他的声音缥缈,似乎与时空重合,不知道是在对兰溪行还是谁说:“对不起啊。”
一句道歉,声音轻轻的如一片随时会化的雪。
“我不怪你。”
兰溪行在雪化之前,双手虔诚的接住了。
雁归鸿闭了闭眼忍住眼泪,喉结滚了滚,嗓子里像是塞了棉花,什么也说不出口。
此刻他像是一块坚硬的冰被阳光照射,慢慢融化,雪水流过的地方有复苏的迹象。
仿佛一个游荡在常年极夜的荒漠的孤魂,突然有人在这不断沙化的荒芜之地建立家园,说“欢迎你,你有家了。”
从此荒漠迎来破晓,便是极昼。
连他自己都忽略了多年他的心脏并非无坚不摧,在常年封闭的心上兰溪行拿着一把铁锤硬生生凿开一个窟窿。
一瞬间心里有个地方开始快速塌陷,微微泛酸,他讲过很多遍抱歉,连自己都不能放过自己,遑论别人。
这么多年,只有兰溪行跟他说“没关系”和“不怪你”。
很奇怪,放下很多负担在一瞬间,这一瞬间是否叫苦尽甘来?为什么在这一瞬间会苦涩到想要流泪。
他突然发现,这把小铁锤在兰溪行手里拿很久了。
他想起第一次听到兰溪行的演奏,在极度紧绷的状态下,兰溪行用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将他平静下来,平缓的渡过了雨夜;默许甚至期待兰溪行的自来熟……
阳光升起的一瞬,雾气散开。
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心动的预兆。
兰溪行没见过如此脆弱的雁归鸿,想伸手扶住他,他却灵敏的躲开了。
雁归鸿心脏像是被攥紧了,他静静的深深的望着兰溪行的眼睛,没有握住他的勇气。
雁归鸿后退半步,收拾好摇摇欲坠的情绪,弯腰捡起残破的琴,轻声说:“我赔你一把。”
他在漩涡中挣扎过来,清醒过来。
声音在经历过剧烈的情绪后微微有些暗哑。
兰溪行摆摆手,像是怕吓到他,很温柔的说:“没关系的,不用。”
雁归鸿端详着兰溪行天真的面孔,心里涌现出丝丝不忍。
他声音微颤:“我会选一把赔给你。”顿了顿,说:“我回去了。”
雁归鸿打开家门走进去,兰溪行看着雁归鸿隐如黑暗的背影,突然心里难受,他说:“明天我给你请假,你休息一下吧。”
怕雁归鸿拒绝,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兰溪行主动替他带上了门。
兰溪行折腾一通有点累就近靠在雁归鸿的门上休息。
雁归鸿后退半步靠在门的另一边,在巨大的黑暗中,闭上眼睛,感受聆听自己的心跳,直到兰溪行离开。
兰溪行知道雁归鸿肯定不止是因为一把琴,他没打算去窥探雁归鸿的私事。
过了今天,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