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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迦陵频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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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才到城外,便被密密麻麻的守城的侍卫拦了下来。
太平身后的仆从道:“来人是镇国太平公主殿下,尔等岂敢阻拦?”
可那侍卫非但不退,反而道:“皇后娘娘说了,谁也不能踏过这扇门。”
太平身后的仆从还未说什么,太平就将随身佩着的剑拔出。
那守门的侍卫也纷纷亮出刀剑来。
太平厉声喝道:“这是则天皇后赐我的宝剑,三品之下,斩而后奏。”
那侍卫瞬间就把刀剑收了回来。
城门处的对峙,如冰水泼入滚油。
太平手持宝剑,剑光凌冽。
而太平说出那句“三品以下,斩而后奏”
这句话如同鞭子,一鞭子就把守门的侍卫屏退左右。
见这个情形,太平连眼神都没给他们一个。
在刀剑归鞘的摩擦声里,太平已如一道凛冽的风,卷过城门,直扑大明宫深处。
宫阙重重,气氛却十分凝滞。
太平一路都无人敢上前阻拦。
而太平越是深入,那股不祥的寂静便越发浓重,直到她踏入大明宫。
入目竟是一片刺目的白。
素幡垂落,灵堂俨然。
太平的脚步猛地顿住,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太平看着那属于帝王的灵位,上面赫然是哥哥李显的名讳。
于是方才城门处的凌厉与决绝,在这一刻碎成齑粉,只剩下冰冷的不断下坠的恐慌。
“不可能……”太平低声呢喃,声音发颤。
昨日还看似康健的兄长,怎会骤然驾崩?
太平甚至来不及整理思绪,身体已先一步行动,几乎是踉跄着扑向那森然的灵堂。
然而,未等太平触到冰冷的棺椁,殿外便传来沉重而迅疾的脚步声,甲胄接踵而至。
韦皇后麾下的御林军如潮水般涌入,瞬间将灵堂与太平围了起来。
为首的将领面无表情,拱手却无敬意:“奉皇后娘娘懿旨,请公主殿下移步偏殿休息。”
一副假惺惺的面孔。
太平缓缓转过身。
方才的悲戚此时却化作利刃。
在这些甲兵面前,太平已不再是刚刚那个为兄长骤然驾崩而流泪的妹妹,而是这大唐至高无上的镇国太平公主。
太平看着这些明晃晃的刀剑,看着这些兵卫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眼神。
心底那片冰冷的怀疑瞬间燃烧成滔天烈焰。
“休息?”太平的声音陡然拔高。
“本宫皇兄尸骨未寒,灵前竟有甲兵?这是何道理!”
太平向前一步,毫无惧色地直面那片黑压压的寒铁锋芒:“本宫不信陛下会突然驾崩,尔等此刻持兵入内,是想威慑谁,亦或是想掩盖什么?”
御林军兵士在她灼人的目光与凌厉的质问下,竟有瞬间的迟疑。那将领脸色一沉,手按上了刀柄:“公主,请莫让末将为难。”
“为难?”太平笑了,她再次抬手,那柄曾叩开城门的宝剑铿然出鞘半尺。
“看清楚!”太平的声音如同金玉震响,穿透殿宇。
“此乃则天皇后御赐之剑,本宫,太平,是高宗皇帝与则天皇后之女,是中宗皇帝与睿宗皇帝的亲妹!尔等区区甲士,竟敢在我李唐天子灵前,对我拔刀相向?”
太平的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张紧绷的脸,最后钉在那将领脸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是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对本宫拔刀相向,又是谁在背后谋划这滔天之事让韦氏出来见我!立刻让她滚出来,说清楚,我皇兄究竟是怎么去的!还有你们……”
太平剑锋微转,指向周遭甲兵,“全部给我退出大明宫,撤至骊山待命!此刻,此地,岂容兵戈玷污天子灵寝!”
灵堂之内,白幡无声垂落,烛火在剑光与甲胄的寒意中剧烈摇曳。
就正在这孝布与刀光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僵持之下,韦后的身影出现在灵堂侧门。
韦后身着素服,发间除却几朵白花,却依旧簪着凤钗,脸上哀哀戚戚的,似乎真为这为陛下骤然驾崩而伤怀。
只见韦后眼眶微红,步履似有踉跄,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近。
“太平……”韦后未语先泣,声音哽咽。
“陛下他午后忽感心疾,太医施救不及,竟……竟撒手去了!事出突然,正欲遣急使召相王与妹妹入宫商议后事啊!”
韦后的话语情真意切,仿佛真是骤失倚靠的未亡人。
目光却越过太平的肩膀,与那御林军将领极快地接触了一瞬。
太平看着韦后表演,胸膛急剧起伏,握剑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
看着这灵堂,甲兵,以及韦后她恰到好处的悲恸,再看看自己如今除了御赐的宝剑,孤身一人深入此地。
回过神来的太平已深感不妙。
于是满腔的悲愤怒火与怀疑,最终只冷“哼。”一句。
这极轻记冷的声音似冰锥坠地。
太平没有再看韦后,也没有再看那冰冷的棺椁,更无视周围森然的甲兵。
太平只是转身,脊背挺直如松,一步步向外走去。
御林军在她的气势与那柄剑的余威下,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通道。
太平的脚步很稳,甚至算得上从容,唯有手缓缓合上刀鞘却扔死死握住刀柄的手难以抑制的发出细微颤动,泄露了内心滔天的巨浪。
可太平已经不是从前的太平了。
就这样一路无言,直至登上自己的马车。
直至城门再次关闭,太平周身那紧绷的的气势才猛地一泄,颓然靠入车壁,闭上眼。
“下一步,就看婉儿了。”
太平自薛绍离世后鲜少把自己全然托付给另一人,这断然不是什么好事,过度依赖他人,若是不成,这脑袋也要留在这了。
只是事到如今,亦无计可施。
尚未抵达正门,马车便被迫放缓。
透过车窗,太平看到原本熙攘的街道异常肃清,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只是并非平日所见巡城金吾卫的服饰,而是更近似北衙禁军的装扮,且人数多得异乎寻常。
正义坊之外,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兵刃的寒光在暮色中连成一片冰冷的铁壁。
而太平的马车,竟被礼貌而强硬地拦在了距离府门尚有百步之遥的街口。
“公主殿下,”一名身着将领服饰的人上前,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
“京城内外偶有宵小作乱,为保殿下及府中周全,皇后娘娘特调北衙精兵加强护卫。近日,还请殿下于府中静心休憩,一应用度,自有宫中供给。”
太平坐在车内,指尖冰凉。什么加强护卫,这不过是武装软禁的借口。
不过是将整个长安,变成了韦氏掌控下的铁桶。
太平缓缓吐了一口气,没有出声,只是对车夫做了个回府的手势。
只是在之前携剑入大明宫的时候,太平就早已知道这个结局。
马车调头,驶向那被重兵护卫围起来的府邸大门。
只是每靠近一步,那无形的压迫感就沉重一分。
像自投罗网。
这样看来韦后“商议后事”是假,拖延时间控制局面隔绝自己与外界联系才是真。
只不过早在入宫之前,就托付上官婉儿,此间,那好侄儿也应收到消息了。
府门在身后沉重关闭,隔绝了外面那片刀枪林立的“护卫”。
太平站在庭院中,仰头看着四方被高墙与士兵围拢的天空,暮色四合,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长安,已成围城。
而另一边,上官婉儿早已将书信传递于临淄王,且在太平尚入宫门便已传递出去。
太平那时不知,宫内景象远飞俩人所能掌控,只有第三方势力才能再次使天平平衡。
公元710年,肃杀之气在长安城弥漫开来。
25岁的临淄王李隆基率领禁军冲进了玄武门。
夜色如铁,玄武门的兽首衔环被染血的手掌猛地推开。
甲胄覆着寒露,李隆基率禁军长驱直入。
几乎在同一时刻,正义坊的太平就收到了密报。
上官婉儿成了。
太平立于窗前,望着皇宫方向隐约的火光与脸上并无意外。
太平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早已拟好的盖有相王印章的调兵手谕副本,低语如风:“这个好侄儿也该为本宫这个皇姑尽尽力了。”
彼时,韦后正扶着惊慌欲绝的安乐公主,仓皇奔向麟德殿,奢望那里能成为最后的屏障。
二人的裙裾掠过被此时的夜雾小雨打湿的白玉阶,如同两道仓促划开的的血痕。
殿门近在咫尺。
然而,李隆基的马更快。
寒光掠过,甚至来不及看清持刀者的脸,韦后与安乐便在殿门前跟跄倒地。
“三千明光铠换十万羽林。”
“太平,你当真是好的很。”
韦后不是蠢货,自然知道这个年轻的临淄王李隆基闯入玄武门,必然是太平递的信息。
只是太平竟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韦后在雨里笑得癫狂。
成王败寇,向来如此。
解决了韦后和安乐,李隆基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未曾多看地上的尸身一眼。
他拭去剑上温热的血,声音清晰地传遍充满肃杀之气的麟德殿:“韦氏乱政,祸国殃民,凡韦姓党羽,皆为国贼。”
传令:尽诛韦氏,无分长幼!”
这道命令比秋风更肃杀。
长安的夜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清洗染上赤色。
当晨钟响彻朱雀门时,玄色马车驶向终南山。
车辙深处,只留下一叶平仲。
这一局,应是太平赢了。
许眠和陈觉是眼睁睁的看着婉儿运筹帷幄,看着太平杀伐果断,更是以一持万,两人当然为太平和婉儿感到欣喜,但心中的不安却愈发的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