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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赤树琼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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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母亲对自己的补偿,与上官婉儿立彩楼一事,母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似乎默许了自己走入朝政的中心。
可是太平在某个深夜也无数次的痛恨母亲,痛恨这个给予自己生命,又剥夺自己的爱恋。
与武攸暨成婚的两月后,母亲登基称帝了,这同那个陈觉说得一模一样。
时间都不差分毫,曾几何时,也想回到暖阁再次询问答案:“先生,我会赢吗?”
但不知是胆怯还是过于自矜,上官婉儿没有踏入暖阁一步,只是命人将衣服吃食都如同曾经般摆在暖阁前的案桌上,像是在供奉着某位先灵。
只是上官婉儿和太平无论怎么也没想到,光阴似箭,陈觉和许眠的容貌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好像真的如他们所言,他们来自于异世,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罢了。
春秋眨眼便过,母亲逐渐老了,对朝政的把持力度逐渐在下降,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敏锐,太平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时机来了。
张氏兄弟乱政,太平同上官婉儿便伺机联合了李显发动了神龙政变。
诛杀了张氏兄弟。
于是母亲不得不把皇位传给了哥哥李显,但是太平再次把目光投向母亲。
太平看着这个满头银发,带着些暗疾旧痼的母亲,身上那股先天的对母亲的依恋又涌了上来。
这种由亲缘构件的感情没有征兆的跃上了太平的心头。
太平与哥哥李显不过是与虎谋皮,而母亲,因为同为女人,似乎是太平在血缘关系中最亲密的人。
不多见,母亲离世,太平与母亲的仇怨又通过母亲的离世化为尘埃。
此时太平流的泪似乎比薛绍死的时候还要多。
太平不明白为什么,只知道母亲死了,权利的斗争仍在。
哥哥李显成功登基,太平因功被封为镇国太平公主。
本应该是高兴的,可当听到这个旨意的时候,太平却陷入了更深的疲惫之中。
可是路已经走到了这里,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
李显登基后,太平才知道这个哥哥当真是懦弱无能。
不仅对韦皇后信任无比,纵容其骄奢淫逸,竟允许她参与朝政。
竟承诺其“随心所欲”。
简直是荒谬。
太平不禁暗骂。
大明宫的空气里,帝座上的李显,面色浮华,眼神时常涣散,就像一尊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
而牵丝引线的的那只手,来自珠帘之后日益跋扈的韦后。
彼时韦后的党羽如藤蔓般疯狂滋长,爬满了三省六部的好些位置。
朝堂之上,“崔、郑”等韦氏外戚的声音往往压过了宰相,一道道看似合规的诏令背后,都在不动声色地削剪着李唐宗室的根基。
韦皇后逐渐掌握实权,甚至与武三思等权臣勾结,架空皇帝
谁都知道,这位皇后娘娘,想效仿她的婆婆武则天,成为这万里江山的第二位女帝。
而韦后的女儿安乐公主,更是将她的欲望写在脸上。
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摇晃着李显的手臂,索要“皇太女”的封号,那娇嗔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对权力的贪婪。
鸟儿从大明宫的夜幕里递来消息,是太平布下的眼线:安乐竟暗寻懂得炼制“慢毒”的方士,其目标,不言而喻。
哥哥是她的父皇,她怎么敢的?!
这是太平绝对不能容忍触碰的底线。
权力博弈可以,但弑君弑父,颠覆李唐国本,已超出了太平所能容忍的极限。
太平公主府邸,烛火常明。
太平公主的目光并未落在棋枰的黑白子上,而是穿透那缭绕的烟雾,望向虚空中某个无形的焦点。
“韦氏欲以浊流充塞朝堂,何解?”
太平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冷的玉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水面,实则却泛起阵阵涟漪。
侍立一侧的上官婉儿如同墨玉般,垂眸低首,只在太平公主声音响起时,眼睫才轻轻颤动。
上官婉儿深知,这并非询问,而是决断前的考量。
于是上官婉儿沉吟片刻,清越的声音如同玉磬,在沉香中荡开:“浊流汹涌,堵不如通,亦不能任其淹没堤岸。韦氏所恃,无非是禁中帷幄之宠与市井宵小之利,其门下之辈,多投机钻营、才德不彰之徒,殿下可另辟蹊径断其肱骨。”
太平的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点,示意上官婉儿继续。
于是上官婉儿就继续道:“其一,清其源。”
上官婉儿言辞清晰,在朝局之上,上官婉儿似乎有洞察的本领,在昏暗的烛火下却光彩熠熠。
“韦氏党羽多由崔、郑等外戚构成。”
“他们之所以能在朝中立足,凭借的并非真才实学,而是裙带与贿赂。”
“殿下可令我们的人,细查其任免文书,考功记录,但凡有不合规制滥竽充数者,无论大小,皆以律法为准绳,由御史台或吏部清吏司直接上本弹劾。将朋党之争,化为律法规制之争。”
“若是证据确凿如何能辩?”
上官婉儿看似是反问实则是陈述。
“其二,断其流。”
上官稍向前倾,声音更低,却更显锐利。
“韦氏及其党羽奢靡无度,财帛从何而来?无非是贪墨国库、与民争利。”
“可着人暗中查访韦氏门下各级官员,尤其是在漕运、盐铁、市舶等油水丰厚之处的劣迹。”
“证据确凿后,不必经由中书门下,殿下可直接上奏,打掉其钱袋,其党羽自然树倒猢狲散。”
“其三,固其本。”婉儿目光沉静,此时如同运筹帷幄的军师。
“公主多年来结交的,不止文臣,亦有李唐宗室元老,军中低调的实力将领,甚至是宫中看似不起眼却能直达陛下的宦官内侍。”
“此刻,正是动用这些力量的时候。请宗室元老在适当场合,向陛下进言,提醒外戚干政之祸。”
不过此招乃是下策。
上官说完,微微躬身。
又顿了顿,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太平只是示意上官婉儿不必如此,坦然道出也无妨。
“婉儿想如若韦后先对殿下有不轨之举,殿下是否就师出有名了。”
上官婉儿说完就退回原位,再次如同沉默的影子。
太平立刻就明白了些什么。
沉香依旧袅袅,模糊了棋局,于是,一场针对韦氏的反击,已经在这寥寥数语间,落下了第一子。
风云,自此而动。
冲突很快蔓延至朝堂。
一次常朝,韦后一党的爪牙、礼部侍郎崔湜出列,奏请为韦皇后加尊号“顺天翊圣”,其词藻之谄媚,用意之露骨,令不少老臣侧目。
没等李显开口,一个清冷而沉稳的声音响起:“崔侍郎所言,臣以为不妥。”
众人望去,正是太平。她身着朝服,立于丹墀之下,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太平丝毫不在意这些目光,自被封为镇国太平公主后,早已能在这朝堂之上泰然处之。
“皇后母仪天下,自有其德,何须虚名粉饰?况‘翊圣’之号,于礼不合,恐非皇后本意。”
太平言语平和,却字字戳中要害,直接将阿谀之举与皇后本人割裂,逼得韦后在珠帘后脸色铁青。
“其实这就是把人家捧到圣明贤母的位子上去,让人不得不从呢,赶鸭子上火架,不得不从啊,太平这招高啊。”
“上了火架的鸭子可以变成烤鸭吗?”
“也许会火鸭子跳墙,不择手段了。”
陈觉和许眠早已看清了太平的用意,此时却三三两两的聊着,好一场政斗。
“照我这个智商,可能活不过一年。”许眠道。
“说多了。”陈觉则平稳的回道。
许眠瞪了陈觉一眼,陈觉就又把嘴闭上了。
太平与上官婉儿联手,哪里轮的到陈觉和许眠插什么话呢。
而且似乎两人也发现,已经不能同太平和上官婉儿对话,两人间的交流也只有彼此能听见。
韦后没再言语但安乐公主却按捺不住了,尖声道:“姑姑何必小题大做!母亲为天下辛劳,加个尊号又如何?”
太平目光倏地转向安乐,冷厉的目光扫过安乐公主:“国器尊号,关乎礼法国本,岂是儿戏?更何况…”
太平微微一顿,声音压低,却清晰地传遍大殿,“近日坊间有些关于方士的流言,甚是不堪。此时更应谨言慎行,避嫌为上,安乐,你说是不是?”
安乐公主的脸瞬间煞白,嗫嚅着不敢再言。她毒杀父皇的阴谋,竟似已被太平洞察。
李显看着妹妹与妻女的对峙,昏聩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与疲惫,最终只能和稀泥道:“此事……容后再议。”
退朝的钟声响起,太平与韦后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锋,仿佛能听到金铁交鸣之声。
所有人都明白,这已不是简单的政见不合。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一边是欲壑难填、试图以诡诈和血缘篡权的韦后母女,另一边,是决心捍卫李唐江山、以多年经营的文官势力为根基的太平公主。
硝烟,已从暗处到了明处。
彼时,在韦后宫中,金器被狠狠损在地上。
“她太平凭什么!”
韦后胸口剧烈起伏,连日来,门下官员接连被弹劾,河东的财路被断,连陛下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审视。
“她是要逼死我们母女!”
韦后此时恨不得饮太平的血啖她的肉。
一旁,安乐公主脸上尽是怨毒:“母亲,不能再忍了。”
于是韦后和安乐一合计,阴谋便油然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