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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顽石生翡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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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压着事,自然玩得并不算痛快。
只是回了公主府邸后,陈觉还想面见公主,甚至想将实情道出。
只是这一夜甚至连公主的面都未曾见到。
而不多时,得到的是公主求陛下赐婚的旨意。
于是太平公主与薛绍的婚礼,定在了上已之后。
这场由上元夜一面之缘燃起的烈火,以帝王家的效率,迅速烧成了现实。
太平嫁给薛绍是历史使然。
许眠道:“如果同殿下说,嫁给薛绍不是好的结果呢?”
陈觉只看了看越来越黯淡的天回道:“嫁给薛绍不是好的结果,和亲吐蕃就是好的结果了吗?”
许眠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因为身份限制,导致二人无法同小说里的穿越者一样,四处游走,以小博大换取转向。
目前甚至能看见二人的人都只有上官婉儿和太平,于是千般万般的计策也只能依靠这俩人施展,只是二人与太平和上官的信任背书也没有到无坚不摧的地步。
想要转圜,实在太难太难。
难不成真的要眼睁睁看见重现历史吗?
那我们还能回去吗?
许眠的心里不禁想着。
而太平与薛绍婚礼之日,长安城再次沸腾,其奢华程度,远超上元灯会。从大明宫到公主府,御道尽铺红锦,金箔制成的“喜”字,在春风中熠熠生辉。
百姓夹道欢送,争先抢后的要看看这大唐第一公主的仪仗,送嫁的仪仗绵延十数里,嫁妆箱笼仿佛看不到尽头,皇家乐队奏着,庄重而喜庆的乐声飘荡在全城上空。
薛绍骑在高头骏马之上,身着绛公服,面容
俊朗,风姿卓绝,而太平,坐在十六抬的鎏金大轿中,凤冠霞帔,重得几乎让太平难以移动。
但太平心甘情愿。
透过摇曳的珠帘,太平望着前方丈夫的背影,眼中是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
太平以为,同薛绍成婚是她挣脱宫闱束缚,拥抱属于自己人生的开始。
从此太平将对于薛绍的感情置于对母后的亲缘之上,自太平得知母后会取缔父皇之后,那些宫人的胡言乱语似乎也被太平当了真。
母后杀死了姐姐,甚至残害了哥哥。
离开母后,不想再卷入这场纷争之中,好像于太平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似乎都是太平的一厢情愿,婚后八年,薛绍被卷进一场谋反风波之中。
母后不能容忍这样的大罪。
太平多次跪于大明宫前,只求母后,求母亲能放过薛绍。
只要留他一条命就好了。
母后表面宽慰太平,又将太平软禁在大明宫中,这是太平儿时最熟悉最快乐的地界,此时却像是牢笼般,困住了太平。
而当太平再次得到外界传递的消息时,薛绍已被母后饿死狱中,不久后,薛家也被满门抄斩。
太平似乎是第一次认识母亲,母亲儿时对自己的温情此时全部换作獠牙,太平原以为对亲缘关系,对唯一的女儿母亲会宽恕容忍,母后此时却全然不顾自己同薛绍的情意。
“驸马换作是谁都可以,不过是个男人,何必如此伤怀。”
太平的泪似乎在薛绍身死之际就要流干了,可是听到这些话,太平只感觉浑身都发冷,愤怒,悲伤,痛苦这些情绪像海水般要将太平吞没。
太平对这个位于权利顶峰的母亲感到了恐惧,这是自己的母亲,同时也是一名不择手段的政治家。
当太平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开始痛恨自己的逃避,通过薛绍逃避和亲逃避母亲的掌控,以为远离了大明宫就远离了阴谋。
太平不禁诘问母亲:“母亲你对我有感情吗?”
“感情,太平……我就是对你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在阴影之下那个女人只是不屑的说出这话来。
是的母亲从前对自己的宽容与爱恋让太平毋庸置疑,可是那时的母亲似乎也只需要对世人展示为人慈母的一面。
可当与自己的女儿站在两端之时,就能毫不留情的收回这个感情。
所以对母亲而言,感情是政治的工具。
太平怒目圆睁怒道:“母亲,如果作为你的女儿要放弃感情放弃掌握自己人生的权利,那我宁愿不做你的女儿。”
说着,太平瘫坐在大明宫的织金宫毯之上,这一声声的对母亲的诘问,对徘徊于权利边缘的太平而言,无疑是毫无波澜的。
于是直到风吹干了太平脸上的泪,才缓缓从地上直起身子来,往宫外走去。
可太平还是低估了母后,母后从太平身上虐夺的似乎不止于对薛绍的情感,薛家满门的性命。
后来母亲又安排太平改嫁母亲的堂侄武攸暨,用李氏的血脉连接李武两家的尖锐矛盾。
甚至不惜杀死武攸暨的原配。
这一次,太平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就这样如同物件般听从母亲的安排。
经此,太平清晰的感知到了皇家的残酷,其实是权利的残酷。
原来凌驾于感情之上的,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太平有了追逐权利到渴望。
权利才是反抗的最好的武器。
于是太平同自己的母亲开始了斗争。
把目光投向了曾经在皇城东南隅彩楼称诗的上官婉儿。
彩楼之下,群臣赋诗后,上官婉儿携诗稿登彩楼,大臣均集楼下。
上官婉儿端坐楼上着一件青裙额间的红梅花钿显得各位清丽
上官婉儿手持一柄玉尺,面前长案上,堆积着来自天下士子、文人墨客的诗稿。今日,她奉旨于此,“秤量天下诗文”。
彩楼之下方冠如云,翘首以盼。
每一次,上官婉儿手拿起一份诗卷,楼下便是一片屏息。才名动公卿的诗人,其诗稿或许只在这位昭容上官婉儿指尖停留片刻,便被那玉尺轻轻一拨,如落叶般从楼侧窗口飘落。
诗稿纷扬,像是在长安下了一场雪。
“沈住期诗,气象端严,然匠气过重,落。”
“宋之问诗,词采精丽,惜风骨不逮,落。”
上官婉儿的声音清冷,不高,却字字干钧,决定着无数文人的荣辱与梦想。
每一纸飘落的诗稿,都伴随着楼下一声压抑的叹息或失望的低语。
上官婉儿在评判的,不仅是文字,更是这大唐盛世的文心。
那种生杀予夺的权威,比任何华服珠宝都更让她显得光彩夺目,也更为冰冷。
上官婉儿自从位列昭容后,早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
太平只是回到正义坊休息了几日,养足精神,私下就让许眠和陈觉往上官婉儿处带话。
此时陈觉和许眠俨然成了正义坊的幕僚。
此时太平公主在认清现实后,政治博弈才真正从她的人生中拉开序幕。
而上官婉儿,虽执掌诏命,身处权力中枢,却始终如履薄冰,需要更牢固的依靠。
“母后欲以科举、诗文笼络天下寒士,制衡关陇旧族,上官婉儿,你可愿与我,一同执掌这‘文柄’?”
当上官婉儿从陈觉和许眠的嘴中听到太平的言语后,脑中想得竟是多年前在掖庭的雪夜里,太平给自己额间点的红梅花钿。
此时再次得知太平的消息,似乎额间的红梅花钿也发起烫来,下意识的按了按,抬眸,对上陈觉的目光。
上官婉儿清楚,这是不容拒绝的同盟邀请。
因为无论是太平还是自己,都深知,在朝堂的棋盘上,谁能引导天下的言论与人心,谁就握有无形的、却最锋利的权杖。
“公主欲如何?”婉儿轻声问。
“你立彩楼,称量天下诗文章。”
“再立彩楼?”上官婉儿蹙眉。
陈觉解释道:“殿下会为你稳住楼下的波涛,与楼外的风雨。”
无需更多言语,联盟在刹那结成。
似乎再立彩楼不单单是权力的结合,更是两颗绝顶聪慧心灵的相互倚仗。
数月后,彩楼再起。这一次,它更加巍峨,锦
缎之外饰以金玉,楼前禁军肃立,气象森严。
彩楼上,上官婉儿依旧一袭青衫。
但她身侧,多了一席珠帘。
帘后隐约一个华贵的身影,正是太平公主。
消息如野火传遍长安:此次彩楼评诗,非仅
关乎文名,更直通仕途!优胜者,或可得公主
荐于御前,平步青云。
这次的彩楼评诗,并非中宗时期的只允许朝中大臣赋诗,此次遍邀天下才学绝艳之人,噱头足够大,人自然也比前次更为浩荡。
天下文人再次蜂拥而至,但这一次,楼下的
气氛更为复杂,激动中掺杂着敬畏与揣测。
评诗开始——
随着锣鼓声响起
一份诗稿呈上,辞藻华丽,用典精妙,出自一位世家公子之手。
上官婉儿览毕,玉尺轻点,诗稿飘落。
“浮文艳藻,无一字关乎民生疾苦,落!”
又一份,是某位勋贵老臣的咏物诗,平稳端方。婉儿看向珠帘,帘后传来太平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玉尺再点,诗稿落下。
“暮气沉沉,如古井无波,落!”
上官婉儿的评判,不再仅仅基于才情的准绳。她在筛选,筛选那些有锐气有见识有能为她们所用的声音。
楼下的哗然与议论,被禁军冰冷的目光与珠帘后那无形的威压所震慑,只能化为低沉的暗流。
终于,一份笔力刚健直指时弊的诗稿到了上官婉儿手中。
上官婉儿仔细阅读,眼中闪过一丝动容。遂将诗稿微微倾向珠帘方向。
帘后,太平的声音清晰地传出,虽轻,却足以
让近侍听清:“此子有胆识,可留。”
婉儿颌首,将那诗稿郑重地放在身边仅有的
几份“留中”卷轴之上。
此刻,彩楼之上,两位女子一个在明,执尺量才,一个在暗,掌控风向,彩楼似乎不只是彩楼更是文权的战车。
诗稿依旧如雪片般落下,但这一次,每一落都代表着那寥寥被留下的,是二人想要培植的新芽
满城文人看着那纷扬落下的诗卷,终于明白这彩楼秤量的,已不再是单纯的诗词优劣,而是天下才子之心,更是未来朝堂的格局。
上官婉儿的声音清越地响起,念出下一份待评诗卷的名字。
她的目光与珠帘后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无需言语,同盟坚不可摧。
二人在缔造一个新的标准,一个可以为二人所用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