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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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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什么楞呢?还不下车?”明梧说着,另一只手已经伸了进来。
纪棠毫不犹豫握住他的手,借力下了马车。虽然他们只相握很短时间,纪棠松开手时,却仿佛还能感觉到明梧的余温。忽然之间,先前的悔意和天上飞走的灯,一同消失不见。
明梧是天界的太子殿下,而眼前之人是沈家的少爷。她喜欢的也只会是沈家少爷沈叔烨。
纪棠放下顾虑,兴致更加好,寻常花灯落到她眼里,都觉得独具匠心。
器物的价值本取决于人本身,要是觉得好,一张破纸便是稀世之宝,要是觉得不好,万两黄金也不过如一堆石头。
纪棠将这一番话说给明梧听,明梧微笑道:“你同之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纪棠问:“哪里不一样?”
明梧道:“之前你绝不会认为石头和黄金会一样,除非石头和黄金一样值钱。”
纪棠暗道:孙芳慧在孙家饭都吃不饱,我要真是她,别人给我万块石头,也休想换我一两黄金。纪棠道:“你觉得呢?”
“什么?”明梧问,转而反应过来,答道:“纨绔子弟会认同你的话。”
纪棠笑道:“你莫要揪着我后面的话不放,那不过是前一句话的比喻,重要的还是我开头的那句。”
明梧道:“从我以为的角度想,话很在理。”
纪棠的眉头微微扬起,“你的角度是什么角度?”不待明梧回答,纪棠便道:“也许,你想的是一个人喜欢什么,一个人怎么样,本是他自己的事情,同别人不相干?”
明梧心中一荡,压住情绪,努力用平常的语调道:“你真的同之前不一样了。”
纪棠嘻嘻一笑,并不再问自己和孙芳慧哪里不同,对她而言,那不重要了。此时她颇有些得意,因为她把话说得很合明梧的心。
无论是沈叔烨还是明梧,都有些像小孩子,不,纪棠觉得这话不对,应该说他们本就是,不过沈家长子和天庭太子的身份如同一道无解的枷锁,让他们不得不压抑着天性,去扮演一个别人期待的大人。
二人看了会灯,明梧忽然眼前一亮,指着东南方,对纪棠道:“我们去那里看看。”
纪棠转过身去,见一群半大孩子围在一起,其中站着几个大人,叽叽喳喳的,吵闹着什么。从中走出来的小孩,手里拿着竹子编成的公鸡,上面插着羽毛,又涂了颜料。
明梧已走到她身旁,纪棠侧头,明知故问道:“你也喜欢吗?”
明梧的脸好像有些红,他抿唇道:“我妹妹喜欢,我打算为她买一些。”
纪棠嘴角上翘,拨开人群,随明梧向那个摊子走去。
还有几步远,忽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一紫衣少女从人堆里蹿出来,拉着明梧的袖子,大笑道:“哈!你果然在这里!娘!”她回头叫道:“我赢了!我赢了!就说能在小孩子多的地方找到我哥吧!”
她不算高,目测只到纪棠的胸口,微微喘着气,过于白皙的脸庞上挂着生气勃勃的红晕。纪棠想,这就是沈叔烨的妹妹沈千兰了。
“哥,我听见你要给我买东西,你要给我买什么啊?”沈千兰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语气里尽是期待。
不久,她身后跟出一个同样穿紫衣的妇人,身子高挑,眉宇间带着英气。她朗声笑道:“千兰,你可是贪心了,问娘一个人要礼还不够,还要问你哥哥要。”
明梧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母亲和妹妹,一瞬惊讶之后,目中含笑。他拉过沈千兰的手,轻轻捏了下,“你还在吃药,怎么能跑出来?”
沈千兰撅起嘴,挣脱出明梧的手,不满道:“娘同意的,你用哥哥的身份压着我,难道还能压着娘吗?”她只看了纪棠一瞬,目光就从她的身上溜到别处,看了一圈,她问道:“怎么只她一个,那两个漂亮姐姐呢?”
沈夫人双手搭在沈千兰的肩上,“你再乱说话,礼物可就不做数了。”她颇为愧疚地看着纪棠:“芳慧,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你莫要放在心上,你放心,回到家后,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沈千兰听到这儿,对着纪棠,双手比了个鬼脸,就跑向一个蓄着胡须的男人身边。“爹爹,我们去别处逛去。”
那儒雅的中年男子和明梧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就带着蹦蹦跳跳的沈千兰朝西北走去。
沈夫人道:“我们方才遇见晓芙,才知道你们到了,姝婉不和她待在一起,我还以为她和你们一起呢,怎么没看见她的人?”
明梧道:“她说身体不舒服,半路就回去了。”
沈夫人长叹一口气:“但愿那孩子没事。”
明梧没好气道:“娘,你还不知道她啊?心里一不高兴,就说身体不适。”
沈夫人推了一把明梧的肩膀,“是不是你又惹人家生气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惹姑娘家生气难过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改天,你一定要去孙家跟姝婉道歉!”
纪棠笑出了声。明梧看她笑,瞪她一眼后,就往一旁的摊子边上去。
沈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连连叹息,“千兰以后许亲,可不能找像她哥这样的。”
纪棠仍然微笑着。
沈夫人拉过纪棠的手,关切问道:“怎么这样凉啊?姑娘家最怕受凉了,一定要注意保暖。”
纪棠点头称是。
沈夫人又道:“孩子一生病,做父母的最心疼,看着千兰躺在床上,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好不容易喝了点米粥,没一会儿又全吐了出来,我就恨不得病的人是我……”话说到最后,沈夫人的声音就开始哽咽了。
纪棠见状,忙安慰她道:“千兰妹妹现在不是活蹦乱跳吗?您别难过,好好养着,不会有事的。”
沈夫人掏出手绢擦去流出来的眼泪,看着纪棠,不好意思一笑,道:“让芳慧你看笑话了,大过年的,哭哭啼啼实在不像话。”
纪棠道:“父母为孩子,什么事都会做,夫人不必觉得有什么。”
沈夫人点头,解下腰间的香囊,从中取出一串木珠手串,递给了纪棠,道:“这是我今天去福恩寺求的,总共两串,一串给了千兰,这一串是给你的。我见你身子也不大好,望佛祖保佑你平安顺遂。”
纪棠接过手串,它虽然是木头制成,拿在手上却沉甸甸的,很有分量。纪棠谢过沈夫人后,就把手串戴在了手腕上。
沈夫人又和纪棠说了几句体己话,而后道:“许久未见你到沈家玩儿,以后得了空,要常常来。”她看向明梧所在的位置,大声道:“我去看看千兰,她得了我许可,不知道要买多少东西呢。你爹耳根子软,又宠爱娇惯她,我得去盯着点。”
明梧回头道:“千兰长成如今的样子,娘,你比爹的功劳大。”
沈夫人本已走出几步,听明梧这样说,折返回来,在他身上锤了几拳,笑骂道:“你还好意思说千兰,你多大岁数的人啦,还喜欢这些东西,千兰那小丫头片子前年就看不上这些物件!”
沈夫人走后,纪棠才来到明梧身边,问他疼不疼。
明梧道:“有点,我娘下手没轻没重,千兰小时候,她给她梳头发,硬生生给千兰扯哭了,自此,都是我爹干这件事情。”
纪棠抬起左臂,拨弄上面的珠子,“可你母亲实在是个好人。看她的样子,我便觉得她和善,听她讲话,看她举止,更觉得如此。”
明梧盯着纪棠,“你这话说得好像第一次见我娘一样,你莫不是忘了,在我家时,你都是和她睡在一张床上的。”
纪棠嘿嘿一笑,没有言语。暗地里却盘算起来:孙芳慧和沈夫人的关系看来是真不错,难怪沈家那小丫头好像不喜欢孙芳慧似得,小孩子家醋劲还挺大。
这一整条街上人来人往,各种样式的灯笼,让人目不暇接。
纪棠同明梧从西逛到了东,便在一棵大树下休息,纪棠忽道:“我现在口渴厉害,我看见西边有人在卖红豆汤,你去帮我买一点回来吧。多谢你了。”
明梧走出点距离。纪棠立即离那树远了远,只听得疾风划过夜空,树枝摇晃,叶子沙沙作响。树上跳下个妙龄女郎,头发用木枝胡乱一挽,大半碎发遮住半张脸。凭着她一身酒气和腰间挂的三个酒壶,纪棠毫不费力认出,此人就是汀姚。
汀姚袖子一拂,左手上就出现一碗冒着热气的红豆汤,她又把碗拿到嘴边,吹了一口气,再也没有热气往上浮。她把红豆汤送到纪棠的眼前,恭恭敬敬道:“听仙君说口渴了,小仙特意来给仙君送汤水。”
纪棠接过红豆汤,却只是拿在手里,一口也没有喝。她道:“许久未见太子殿下,以前离得远,一直没有好好看过他的脸,如今方知,他生得不但好看,竟还这样合我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