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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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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量着姜晓芙,见那女子面容较好,乌黑的发上没有过多装饰,只在耳边斜斜别了朵橙黄绢花,一双圆润饱满的杏眼,眼尾上挑,微含笑意。
此番神态,颇为熟悉,纪棠心念一转,眼前立即浮出一个人来,她心中莫名烦躁,移开目光,看向别处,眼睛余光却察觉到晶亮光彩,回眸一看,一串宝石项链挂在姜晓芙雪白的脖颈上,璀璨生辉。
姜晓芙拨弄自己蓬蓬的头发,手腕上翡翠镯子碰到耳边珍珠耳环,发出清脆响声,瞥见纪棠手中之物,摊开手:“好妹妹,你哪里得的这些东西?赏我一个吧。”
“沈叔烨”三字将要脱口而出,纪棠蓦地想到自己身份,待要改成“沈哥哥”或是“叔烨哥哥”,又忆起孙芳慧处境。最后,笑而不语,手点了一下正对着的门帘,提起手绢四角,将两颗山楂丸子都给了姜晓芙。
姜晓芙接过手绢,轻推纪棠的肩膀,哎呦一声,笑道:“难怪人不上我们马车而来你这里,原来是有好东西单独给妹妹。”
冰糖山楂丸是冬日林州常见吃食,乡下也有货郎挑着扁担,走街串巷叫卖,并不是稀奇东西。
纪棠不懂姜晓芙这番作派是为了什么,她在孙家几日,除了醒来时见过她一回,后来再无碰面,想来她和孙芳慧并不熟悉亲近。
孙芳慧空有二小姐名头,实际连孙姝婉身边大丫头都不如。刘夫人不喜欢她,孙宅上下,除王老太太偶尔想到她外,旁人不仅不把她当回事,甚至还要踩上一脚,讨刘夫人高兴。
姜晓芙不会得罪刘夫人,只在她和孙姝婉不在场,或是王老太太在时,才肯同孙芳慧讲几句话。
想到这一层,纪棠垂下眼帘,只在一瞬之间,眼底的厌恶便无影无踪。
姜晓芙捏起一个山楂丸,放到眼前端详,好似欣赏名贵珠宝。“这样好看,我不舍得吃。”说着,就把它放回手绢上,凝注半晌,忽然道:“妹妹,这真是叔烨给你的?”
纪棠被她这话问得迟疑,想了片刻,不知其中有何缘故,只得缓缓点了点头。
姜晓芙嗤笑出声,指着手绢上一处,“叔烨给你的东西,上面怎么还有你的名儿?”
原是四四方方的手绢中心绣着兰草,旁边缀了个“慧”字,被她注意到了。
纪棠垂眸看那手绢,又瞧了姜晓芙那张看戏的脸,答非所问道:“这么暗的地方,能分辨出手绢上是兰花已经不易,还能看到字,真是眼力好,心也细。”
姜晓芙继续微笑着,丝毫不因纪棠的讽刺露出不悦,“可不许扯开话题,你和我说,”她下巴扬起,示意纪棠往外看去,“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纪棠不答反问:“你以为我们瞒着你什么?”
姜晓芙道:“我若知道也不会问你,你只告诉我,这手绢是你的,还是叔烨的?”
此时马车已经来到人多路段,明梧一面看着马车和行人,一面答话道:“手绢是二妹妹不小心忘在沈家了,这次我包了东西还给她。”
姜晓芙道:“原来又是这样啊。”
她把这个“又”字说得婉转悠长,令纪棠有些不适。
“芳妹妹,这是第几次把东西落在沈家了?你年纪已不算小,这般丢三落四,以后去了婆家还这样……”姜晓芙拿出手绢捂住嘴笑了。
纪棠不是孙芳慧,不脸红也不愤怒,轻松一笑,故作认真道:“我下次一定当心。”
姜晓芙见她这般样子,渐渐收了笑。抬起眼皮,眼神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
纪棠本认为这手绢是明梧和孙芳慧私相授受的物件,他们两个名不正言不顺,被人拿住把柄,日后免不了生出事端。是以和姜晓芙拉扯,想将事情圆过去。后听明梧解释,才知自己多虑。一时没了麻烦,舒畅高兴,便不再逞口舌之快。
听姜哓芙话里意思,孙芳慧常在沈家丢东西,这人若和孙姝婉一般,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姐,不在乎银钱,东西丢了再置办就是。她成了孙芳慧的日子里,真体会出她处境艰难,何等拮据。
在生活搓磨下,再是粗枝大叶的人,也该变得细心谨慎。何况纪棠观孙芳慧举止,心觉这是个细致女子,着实不该如此。
看孙芳慧与明梧的关系,她很快想出其中原委。孙芳慧虽丢了东西,但也获得更多与沈叔烨接触的机会,沈叔烨是沈家长子,家中颇有财力,孙芳慧一个柔弱无依的女子,要能攀附上沈家这棵大树,这辈子再不会让人欺凌。长远算下来,非但不亏,反而赚了。
至于明梧,他未必爱上了她,较之盛气凌人的孙姝婉,他或许更喜欢和顺柔婉的孙芳慧,正是这对比之下的态度,让汀姚以为孙芳慧是明梧与孙姝婉之间的障碍,从而起来除去她的心思。
纪棠心中叹道:如果没有汀姚,说不准日后孙芳慧真能得偿所愿,和沈叔烨在一起,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惜如她所言,这里的种种,只是为了天庭和孔雀王族结成姻亲,没有汀姚,也不会有孙芳慧。
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姜哓芙一个喷嚏打破宁静,她揉着鼻子道:“这马车里好冷,芳妹妹,你风寒没有痊愈,再吹冷风,加重病情怎么办?”
此话像是很心疼纪棠,脸上也带着关切,只是那双杏眼里盛着满满笑意,令人怀疑这份担心的分量。她和明梧都明白,刘夫人说纪棠得风寒是唬人的话。所以戏没有做全套,热腾腾的手炉依旧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纪棠不为所动,浅浅一笑。
姜晓芙又笑眯眯地问向明梧:“车子里面都觉寒冷,叔烨一人在外驾车,岂不是要冻死,要不要我将手炉给你?”
明梧把对刘夫人的回复又说了一遍,声音隔着棉布帘子传来,听着更加沉闷。
纪棠暗笑:他冻得很,话都好像在发抖,却还嘴硬。我要是他,此刻早就对姜晓芙千恩万谢,她就算是玩笑话,也骑虎难下,必得把手炉给我才行。
姜晓芙讨了个没趣,却毫不气恼,继续笑道:“方才在孙家门口,看到你的手指头红里发紫,我不信你不冷。芳妹妹是自己人,你用我的手炉不会有闲话的,放心好了。”
只闻得外面琐碎人声,却没传进来明梧的只言片语。
姜晓芙又道:“何况我得了你的东西,借你用手炉就算我们扯平。”
“我不冷,你若觉得热,不想暖着,把它给二妹妹就是了。”
这一次,姜晓芙闭上了嘴,偶尔扫到纪棠的目光中,与先前颇有不同,纪棠正待细看琢磨,她又很巧妙地避开。
纪棠对此倒有些不明白,听汀姚说,姜晓芙父亲在京城当官,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因去京城路途遥远,她父亲母亲担心舟车劳顿,姜晓芙身体弱,承受不住,特意绕道将她送到林州这等好山好水的地方,让她调养身体。
以姜晓芙的出身,莫说一个沈家,就是沈家和孙家加起来都比不上她家,既然如此,她又何须对沈叔烨殷勤上心?难道她也喜欢他吗?
纪棠还没思量出几分眉目,太阳穴处便疼了起来。也许被今日的冷风一吹,她真如刘夫人希望的那样得了风寒。
风寒不是大病,染上了却不好受,又是鼻塞不通气,又是嗓子肿痛不能说话。纪棠忙紧了紧衣服的领口,想要保存一份温暖。
杂音愈响,半盏茶的功夫后,人声鼎沸,是到了放花灯的主街上,车马声、脚步声、小孩子的嘻闹争先涌来,天气也不像先前般寒冷,大抵是烛火多了,又聚在一处,暖气不易消散的缘故。
明梧找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一声吆喝,停住马车。他先一步跳下,把缰绳绑在木桩上,而后回身招呼姜晓芙和纪棠。
姜晓芙早探出脑袋,见马车一停下来,就喊明梧扶自己下来。
明梧伸出右臂,示意她搭着。姜晓芙却娇声笑道:“你还是去扶你的二妹妹吧”说着,半蹲下身,十分潇洒利落地下马车,扎进了人堆里。
明梧自觉同孙芳慧之间没有不妥之处,不以为姜晓芙的戏谑有什么,里面的纪棠却皱起眉头,推敲姜晓芙意图,正思索时,眼前忽然一亮,抬眼瞧去,只见明梧单手撩着帘子,长身而立,眸中带笑。
“我们去看花灯。”
耳边传来叫卖声,鼻尖萦绕着食物的香甜,明梧的眼睛里映着灯光,好似一对透彻琥珀,丝毫不加掩饰的欢欣,为琥珀注入别样神采。纪棠看着,略微一滞。
天庭,甚至是整个天界都没有这样的场景。宴席上只有客套疏离,身在其中,更觉得寂寞。
她喜欢热闹,喜欢穿绚丽的颜色,在此夜,她喜欢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