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崖之后》满江明月

53、第 53 章

　　刘大夫又接连几日为谢初瑶施针，虽然过程中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但对谢初瑶而言，这痛苦却如同破晓前的黑暗，预示着新生的到来。随着脑中迷雾的逐渐消散，那些曾遗失的记忆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重新回到了她的脑海。
　　“小师妹，我是谁？”莫问笑眯眯的看着谢初瑶。
　　谢初瑶放下药碗，“三师兄。”
　　“不错，不错。”莫问摸着下巴，十分高兴。
　　绿禾在一旁收拾着碗筷，忍不住插话道：“莫问师兄，你每日都过来问，小姐就算没有想起你，也早就知道了。”
　　“我乐意，你管不着。”莫问哼了一声，故作生气地瞪了绿禾一眼，“你这小丫头，就知道拆我的台，我看你就是讨人嫌。”
　　“我才没有讨人嫌呢，我是小姐最喜欢的丫鬟。”绿禾翻了个白眼，端着碗离开了房间。
　　“你这丫鬟脾气越来越大了。”莫问嘟囔了一句。
　　谢初瑶无奈地笑了笑，“绿禾也就和三师兄你这样。”
　　“哎，还是怪我太平易近人。”莫问嘿嘿一笑，随即关切地问道，“对了，你的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刘大夫说再过五日你彻底好了，他就要辞行。”
　　“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谢初瑶摇了摇头，但眉宇间却流露出一丝担忧，“不过，最近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爹和其他师兄都不见人影。”
　　“哦，这个啊。”莫问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天圣教教主受伤逃窜，以青云派为首的弟子正在追捕他。另一些人提议趁着现在天圣教群龙无首，大家去围剿天圣教总坛。这件事情是武林大事，两个师兄和师父自然都过去了。”
　　又陪着谢初瑶聊了会天，莫问告辞离开。谢初瑶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思绪却久久无法平静。
　　伏罗失踪？靖承的离去和这件事有关吗？武林势力纷杂，白道这边以武林盟为首，□□现在则是以天圣教为尊，这些年两方虽有些摩擦，但总体来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此次伏罗在白道这边出事，武林维持已久的平静被打破，未来恐怕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嘶~”谢初瑶轻轻按压脑袋，她现在的身体不允许她多思多想。
　　绿禾端着水盆进来，看见谢初瑶的脸色又有些不好，急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想了些事情，头有些疼。”谢初瑶将按压太阳穴的手收回。
　　“小姐要不请刘大夫帮你看一下吧。”绿禾忧心忡忡地说道。
　　“小事不要去打扰刘大夫，早些休息就好。”谢初瑶微微一笑，示意绿禾不用担心。
　　绿禾拧好帕子递给谢初瑶，谢初瑶用帕子擦了擦脸，绿禾又帮她打散头发。一切准备就绪后，绿禾轻声说道：“小姐有事唤我。”
　　“嗯。”谢初瑶轻轻应了一声。
　　绿禾帮谢初瑶盖好被子，然后将灯吹灭，房间里陷入黑暗。闭着眼睛的谢初瑶，思绪却有些飘远。
　　靖承——她该怎么面对他？一份从谎言中生出的感情，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还有青弋师兄——
　　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让她感到无比困惑和无奈，只怪命运弄人。
　　朗月当空，清辉洒满庭院，青弋独自站立其中，凉风拂面，衣袂随风轻扬。他抬头仰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清冷的月光如细水般流淌在他的身上，为他的身影披上了一层朦胧而神秘的光晕。
　　“青弋师弟，这么晚了还没睡？”连成的声音突然在庭院中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青弋微微一笑，转过头看向连成，“师兄不是也没睡。”
　　连成走上前来，与青弋并肩而立，望着天上的明月，“月色不错，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连我来了也不知道。”
　　“在想白日的事。”青弋笑道，“师兄呢？”
　　“在想八方庄，如果武林掀起波澜，大家都没有平静的日子可过，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伤亡。”
　　“是啊，但是利益所趋，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
　　连成苦笑一声，白日里那些掌门宗主，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毫无平日里的气度，简直恨不得立即踏平天圣教，想让他们放弃确实困难。
　　“不提他们了，三师弟来消息，说小师妹丢失的记忆大部分都想了起来，这倒是近日里唯一的一个好消息。”
　　“真的？！”青弋的眼神顿时一亮，语气中充满了惊喜和期待，“那小师妹记起我了吗？”
　　他们离开的时候，谢初瑶只是对往昔有些模糊的印象，没想到刘大夫医术如此高超。
　　“师傅、我、你、三师弟，所有的一切小师妹都想了起来。”连成回答道，语气中也透露出一丝欣慰。
　　青弋闻言，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轻声自语道：“真好，真好。”
　　连成顿了顿，始终要面对的事，提前想清楚也是好事，“青弋师弟，小师妹往日和你感情甚笃。”
　　青弋脸色微变，“师兄？”
　　“但她如今已是他人的妻子，你——”
　　“师兄。“青弋厉声打断他的话，嘴唇颤了颤，一字一顿道，”只要她选择我，千夫所指亦是不悔。“
　　连成张了张嘴，他想说小师妹万一选择了她的夫君呢？如果没有那件事，青弋和小师妹也确实很相配。
　　青弋敛了敛心神，再次抬头望向那轮明月，轻声说道：“师兄，我心里有数。”
　　连成叹了口气，拍了拍青弋的肩膀，“我知道了，青弋师弟。你早些休息。”
　　“嗯。”
　　翌日。
　　天气晴朗，但大厅中的人心情却是十分不美妙，谢宁坐在上位，面无表情的听着他们争吵。
　　“魔教虽然这几年安分了些，但诸位不要忘记十年前的流水阁惨案。魔教一日不除，武林始终有此大患。”一位掌门义愤填膺地说道。
　　“许掌门说得对，魔教的人狡诈冷血，他们前日又意图下毒控制我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现在他们教主生死不明，他们必然将全部心神放在寻找教主身上，这是我们的好机会。再迟疑下去，恐怕会让魔教那边先下手。”另一位帮主附和道。
　　然而，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虽说如此，但我们也不能先撕破脸吧？这有损我们武林正道的威信。”
　　“白掌门，话不能这么说。就冲前日的事情，魔教那边就已经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们只是顺势而为。”有人反驳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执意如此，恐怕武林难得安宁，到时候又是一场惨剧。”又有人担忧地说道。
　　“花楼主说的也有道理，不如我们再同天一教做个交易，想必为了他们的教主，他们会做些退步。”有人提出了折中的方案。
　　“嗤~王镖头，你这年纪越大心倒是越发良善了。”有人讥讽道。
　　“李献，你是不是想打架？”王镖头怒道。
　　“手是有些痒了。”李献也不甘示弱。
　　眼瞅着两人就要动起手来，大家急忙拉住两人，好声劝慰。然而，吵了一个上午，依旧没有结果。
　　第二日，大家依旧齐聚一堂，但屋内气氛却格外凝重。不少门派的弟子惨死于魔教之手，明显是为了报复或者说是挑衅。
　　“魔教行事如此猖狂，我们不可再忍让。”龙泉镖局李镖头一语落下，不少人开始附和。
　　“我们当然知道不能忍让，问题是现在该如何做。”白石镖局王镖头皱眉道。他一向是中立派，但这次的魔教行径也让他恼怒异常。然而，他深知凡事都要谋定而后动，贸然行动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糕。
　　“这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直接打上去。魔教现在失了教主，防守定会出现纰漏，正是我们的好机会。”有人激动地说道。
　　“那几时进攻？谁做先锋？”有人追问道。
　　然而，李镖头却被问得哑口无言。
　　“李镖头，你刚才不是还说得慷慨激昂，怎么突然就哑巴了。”青鸾门的柳掌门讥讽道。
　　“柳掌门，我不过是提议罢了，难不成还要我拿主意不成。”李镖头尴尬地回应道。
　　就在这时，一直作壁上观的少林方丈突然开口了，“天圣教虽然最近动作频频，但据老衲得到的消息，这其中有前其教众的参与。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还是要慎重一些。”
　　方丈的话让众人陷入了沉思。
　　“无心方丈，您说的有理。但魔教如此行径，实在叫人气愤难平。”有人愤愤不平地说道。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魔教，我们不能放过。”又有人附和道。
　　屋内一阵喧闹。
　　这时，谢宁开口了，“诸位静一静。”他缓缓扫视着下面的人群，“诸位说得都对，魔教之事的确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我希望诸位静下心来想一想，我们要如何防止第三方势力的插入。万一我们与天圣教拼杀时，有人趁机偷袭我们，那我们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宁的话顿时点醒了众人。
　　“那我们再来仔细商议商议。”
　　出来已有好几日了，事情已经商讨出了大致结果，谢宁将连成留了下来，让青弋先行回去。青弋一路快马加鞭，不过一日就回到了八方庄。本想立即去看望谢初瑶，但又想到自己一路奔波，恐怕仪容不整，于是又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谢初瑶也得到了青弋回庄的消息，惊喜过后又有些无措。她不知该如何面对青弋，心中慌乱不已。
　　“小姐，要去见青弋师兄吗？”绿禾在旁看得真切，轻声道。
　　谢初瑶抬头望天，犹豫片刻，轻轻摇头。她现在心中慌乱，不知见了他又该说些什么？
　　绿禾也不再多言。
　　日头渐高，谢初瑶在屋里拨弄着琴弦，一声一声曲不成调，足以见她的不专心。
　　“小师妹。”屋外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谢初瑶一惊，连忙起身。
　　“青弋师兄！”
　　“是我，小师妹现在可方便。”
　　“请进。”
　　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外间响起，越来越近。
　　谢初瑶心慌意乱地坐回座位，琴弦拨了两下，发现琴音有些刺耳，于是又将手垂了下去。
　　“小师妹，近来可好。”
　　谢初瑶侧头看去，一身青衣，眉目疏朗，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同记忆中的并无二样。
　　“我很好。”谢初瑶垂下眼睫，轻声回道。
　　“小师妹……”青弋见谢初瑶神色淡然，眸光沉静，心中突然一窒，“你，想起来吗？”
　　“都想起来了。”
　　“那……”青弋突然有些词穷，有些话一旦开了口便如同洪水滔天，再也压不下去。
　　谢初瑶偷偷抬眼，正对上他深沉的目光，他的目光似要将她深深望进去，让她不敢直视，只得避了开去。
　　青弋目光微黯，他心中本有些打算，但看见谢初瑶此刻的样子，他不觉又有些犹豫。
　　再等等，他对自己说道。
　　“小师妹。”他轻叹一声，从袖中抽出一个精美的盒子，轻轻递过去，“生辰的礼物。”
　　谢初瑶接过盒子，面上刻着梨花，看上去十分精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白玉簪子，晶莹剔透，玉簪上雕着一簇簇梨花，栩栩如生。
　　青弋见她露出惊喜的神色，心中微动。
　　“喜欢吗？”
　　“喜欢。”谢初瑶摩挲了几下簪子，然后将盒子合上。“青弋师兄，请坐。”
　　青弋一直在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到他，收到礼物，高兴是有，但更多的是不自在，是拘束。从他站到她面前到现在，她都没怎么正眼看过他。从前他们独处时，他们经常相视而笑，无比默契，而今却如此生疏。
　　“好。”青弋在她旁边坐下，两人之间空了一大块。
　　屋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青弋师兄……”
　　“小师妹……”
　　两人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先说。”
　　谢初瑶垂头轻笑。
　　“你先说吧。”
　　青弋也笑了。
　　“我这几日无事，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谢初瑶沉思片刻，点点头。
　　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开始缓和，青弋知道，他们需要时间来慢慢找回曾经的默契和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