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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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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透入卧房,斜光泄在罗幕,黎书意从包裹的暖意中苏醒,她悠然睁开眼睛,许是父兄归家的缘故,这一夜她难得没有再做噩梦了。
舒展四肢时兰亭走进里间,一边挂帐帘,一边笑道:“二娘子今日睡得不错。”
“嗯。”黎书意懒声应着,旋即掀开被子下床。
弄妆完毕,她去了尚姜院,半年没见,今早必须得问安。
刚走到门口,见父亲在院子里晨练,他出拳张弛有度,快时疾如闪电,慢时缓若游云,身法敏捷。
不想打扰到他,黎书意便立在一旁静观,她一面为他的英姿而自豪,一面又为他而担忧,尽管招式与力度和从前无数次看见的一样,可这并不能代表他没有受过伤。
良久,父亲收招,她急忙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然后迎上前去。
黎横天向女儿展露笑容,父女俩绕着院子说了回话,接着散开来做各自的事去了。
午间,用过午膳,黎横天和黎长策父子俩先后出府了,都是刚外出归家的人,眼下自然是要与好友聚一聚的。
晴日风暖,黎书意心里平静无杂想,让兰亭沏了一壶茶,她移步至凉亭里纳凉。
正懒洋洋地坐着,忽然听见有人走到近旁,她侧头掀起眼皮一瞥,见是一个戴着面具身穿侍卫武袍的男子,脑袋空滞了一瞬,方才回想起来这是她的新侍卫,时野。
他身上衣裳虽更换了,头发却没有变,然而并无不伦不类之感,想起城中的那些胡人也是这样穿的,她便没有置喙。
昨晚自己已经试过他会说胡语了,可孟章城中有不少胡人,因此也有会讲胡语的人,虽然从前没听谢烜赫讲过,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
黎书意不死心,打算再试一试。
这般想着,她审视地看着少年道:“作为我的侍卫,我似乎还未见识过你的身手?”
“二娘子想要我做什么?”少年问。
“嗯……”黎书意闻言沉吟,目光在院落里四处跳跃着,最后视线落到了池塘边的桃树上。
这桃树自她来时起便长在这儿了,眼下正是结果的时令,树上枝繁叶茂,缀着许多硕大的红果,低处的桃子近来已经被摘得差不多了。
她将食指往左侧最高处一指,那里有一颗极大极红的桃子,发号施令道:“那你就把那颗桃摘下来吧。”
时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旋即回过头说了一个“好”字,接着便转身往桃树边走去。
走到距离树干两步开外的位置,他停下脚步,然后右脚轻点地面,身体便随之腾空而起,霎时间拔高数丈,手轻松触到了那颗果实。
摘了桃,少年轻盈落地,随即径直向她走来,到了跟前,手掌摊开往面前一递。
看着那熟透了的桃子,黎书意心生不满,暗自责怪他动作太快,她这还什么都没看出来,就结束了。
示意兰亭接下红桃,她望着少年,又问:“你的剑术如何?”
这个不行,那她便换一个。
“会一点。”
会就行,她点头,记忆里谢烜赫剑术不错,她曾看过不少次他与兄长对招的情况,让他舞剑兴许可看出什么。
如此想着,她唤道:“兰亭,让人备剑。”
兰亭立即吩咐小厮去兵器库取剑,小厮不一会便抱着剑跑来,黎书意看着时野,“给他。”
时野接过剑,等待着她发话。
“开始吧。”她淡淡开口。
时野点头,走出凉亭站到空地上,面对她拔剑出招,他动作行云流水,只见快剑如风,寒芒闪动,黑色身影如燕子般轻盈灵巧。
黎书意咋舌,这叫会一点,未免也太过谦虚了。
惊讶归惊讶,然而观察的结果令她大失所望,无论是从招式还是从习惯上来说,两人没有半点相似。
谢烜赫用剑招式多变,挥舞间剑影纵横,锐意中带着几分美感。时野在招式上则没那么多变化,但是剑法奇诡,喜欢剑走偏锋,剑势也更凌厉。
愁眉不展间,黎书意又注意到了他腰间别着的深棕色软鞭,“看你一直带着这鞭子,所以你擅长用鞭?”
“是。”时野回道,然后看着她问,“二娘子想看?”
面具里露出的黑色双眸询问地注视着她,她被瞧得不自在,可因为带了目的,最后还是强装镇定地说:“想看。”
见她给出肯定的回答,少年二话不说拿下了腰间的软鞭,走到亭外后他扬臂将鞭子甩出,只见挥动间那鞭子犹如灵蛇在空中左右盘绕,还伴随着“嗖嗖”的响声。
“二娘子还想看什么?”未几,少年收了鞭子回到她面前,俨然一副等着她继续差遣,然后他接着展示的模样。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黎书意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这都试了将近一刻钟了,她竟是什么都没试出来。
“天气太热,不试了。”她气恼地站起身来,唤兰亭道,“我们走。”
说着,便朝亭外走去。
人还未走出凉亭,一名侍女急匆匆跑了过来,焦急道:“二娘子,墨团不好了!”
“什么?”黎书意骤然一惊。
侍女慌忙解释:“婢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早还好好的,现在却呕吐不止。”
“我去看看。”说着,黎书意快步朝外走,同时转头吩咐身后的兰亭,“你去请兽医。”
墨团是一只灰色皮毛的兔子,黎书意养它有半年多了,虽没有日日相伴,但是也常常去小窝前给它喂食,看着兔子的三瓣嘴一动一动地吃草叶,她心里觉得很沉静很满足。
穿过庭院走到墙根处,黎书意来到兔子窝前,只见肉绒绒的灰兔蹲在干草堆上,身体不时抽搐着,口里正吐着白沫。
她蹲下身,手顺抚着兔子背上的毛发,想要帮它缓解痛苦,然而根本于事无补,兔子依旧在呕吐,看着它在地上翻滚,她的心跟着一抽。
这只兔子绝对不能死,想到这她忙问:“兽医到了吗?”
“没有……”侍女战战兢兢地回答。
黎书意心中焦急不已,她担忧拖得久了,便难以救治了,然而她不懂治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兔子垂死挣扎。
就在这时,一抹黑色的衣角闯进视野,接着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它应该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黎书意迅速抬头,看了一眼跟过来的时野,旋即连忙问喂养兔子的侍女:“它今天都吃了什么?”
侍女回想了一番,答说:“没别的,就像平时一样,喂的燕麦干草。”
“那估计是在院子里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时野又道。
想着如果能知道兔子吃了什么,兽医来时便能更好地对症下药,黎书意立即吩咐院里的仆从们:“你们到处看看,这里可少了什么东西。”
“是。”仆从们应声,然后大家四散开来在院子里查看起来。
黎书意的目光重又回到灰兔身上,见它还在吐着,她望穿秋水般往月洞门方向看,希望兰亭能快些带着兽医回来。
“看二娘子如此宝贝这兔子,它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的吗?”
重要的人?她嗤之以鼻,回答道:“是一个讨厌的人。”
这只兔子是去岁秋猎时她从谢烜赫手下要过来的。
在西景,皇家围猎是盛事,皇子皇孙、王公大臣、世家子弟,以及一众女眷都会参与。
黎书意虽不会射箭,骑术也不精,但这些并妨碍不了她对围猎的热情,自打能出门社交开始,西景的围猎她都会跟着父兄去凑热闹。
她喜欢于高山峻岭和长松杂树之间领略自然风光,更喜欢看父兄腰配弓箭、仪刀,驾马追射猎物的飒爽英姿。
为鼓舞士气,围猎通常都有彩头,一般是结束以后按所猎之物的稀有或多寡给予嘉奖,而好友之间则会有另外的赌约,兄长、谢煜然和谢烜赫定下的便是谁输了谁就请喝一个月的酒。
时近傍晚,围猎到了尾声,狩猎的人从各处赶回野外大营,黎书意与兄长各自下马,两人走到兽笼前,将新猎的猎物放在中间笼子里。
面前的三个笼子里都装着不少猎物,大件有野猪、獐子、豹子等物,小件有凫、雉、鸳鸯等物。
正看着,谢煜然来了,他的贴身侍卫双诫将一只大雁放在左边的笼子。
虽谢烜赫还未来,但已经可以开始清点了,目前的结果是谢烜赫最少,兄长次之,谢煜然最多。
少顷,谢烜赫握着长弓穿林而出,他身后跟着三个仆从,看那吃力的模样,应该是猎到大物了,算是这件,估计便与兄长齐平了。
待走近了,见他们抬的是一只狼。
耳边传来谢煜然的朗笑声,他不无得意地说道:“这月的酒就由你们承担了。”
狼被放到收拢谢烜赫所猎之物的笼子里。
这时,黎书意注意到最后面一名侍卫星渊,看见他手里捧着一只灰兔,灰兔受了很重的伤,血迹凝固在毛发上。
眼见竟然还有一只兔子,兄长耸肩叹气道:“看来变成我一人受罚了。”
捧着兔子的星渊笑说:“我家主子猎狼的时候它嘴里正好叼着这只兔子。”
“你这是一箭双雕啊。”谢煜然评价道。
黎书意看着灰兔,见它奄奄一息趴伏在星渊手中,双眼圆润光滑,像是黑曜石一般,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谢烜赫注意到她的目光,便问:“你想要?”
她并非什么大慈大悲之人,她每日大鱼大肉的,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生灵,可看着兔子的惨状,免不了就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她点了头。
“给她。”谢烜赫对星渊道。
于是这只兔子就成她的了,因为是刚得到的,又受了些伤,刚拿回家饲养的那段日子她相当上心,精心地照料了一月,最后兔子总算是恢复如初了,每日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
看着从前活泼跳脱的兔子如今却精神萎靡,黎书意心头难过不已。
因为和谢烜赫不对付,所以除了人情往来的礼物以外,她身边没什么他的东西,这只兔子是她与他唯一有联系的活物,明明知道这样子很傻,可她总觉得只要兔子还活着,那么谢烜赫就一定还活着。
想到那个人,她不由眼眶一热。
“二娘子,兽医来了!”
感伤之际,兰亭的声音传了过来,黎书意欣喜起身转头,看见两人正急匆匆地走来。
“二娘子二娘子!”紧接着,一个小厮捧着一张白纸走过来,对她道,“兔子大约吃了耗子药。”
耗子药的威力她不甚了解,便问大夫:“大夫,可有救?”
“我先试试催吐。”大夫说道,然后蹲下身查看兔子情况。
见此情形,黎书意的心情稍定,既然已经知道了病因,而大夫又在这,问题应当不大,她瞬间松了口气。
谢烜赫看着眼睛红红的少女,刚才他问她兔子是不是重要的人送的,她回答说是一个讨厌的人,可是她都急哭了,或许她没有这么讨厌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