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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侍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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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惊讶,她一时失去了反应,只呆呆地注视着那人,直到那人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瞥了过来,她才匆忙地移开目光。
兄长注意到她的异常,解释说:“他们都是安士都护府官员的亲眷,因亲人已经在战争中丧生,所以便决定重返故乡,在没彻底安顿好之前,会暂时留在府里。”
“哦……”她愣愣点头。
“个子最高戴面具的那个叫时野,是前都护府司马之子,与我同岁,他曾在战场上救过我,你待他客气些。”
“嗯。”她应声,没再多说其他,转身与父兄一起进门了。
“黄金万两!”
“帛百匹!”
……
耳畔是赵公公报封赏的尖亮嗓音,一件件精美的器物从黎书意眼前经过,最后他们通通被放到了外院的空地上。
良久,等封赏悉数抬入,赵公公朝他们走过来,含笑抬手行礼道:“赏赐已经送到,咱家该回去向圣上复命了,这便辞过大将军和小侯爷。”
小侯爷?陌生的称呼令黎书意一惊,她挑眉看向兄长,两月前曾从安士传回战报,言兄长立下军功。
那是修整后的第二次出塞,父亲指挥叔父、兄长等六位将领分六路出击,其中兄长率领数百黎家军轻骑追击安士敌军数百里,最终斩获了两千余俘虏,其中不乏权贵。
刚得到消息时,她便知道兄长必有重赏,可是封候还是出乎她的意料了,到底是在人前,她不好表露太多。
直到赵公公带着宫人们离开,叔父与叔母相携回院,一干家将们也都散开自行安置了,黎书意方侧过头,含笑看着她的兄长,打趣地唤了一声:“小侯爷!”
“别闹。”黎长策闻声轻斥。
“婠婠,过来!”
婠婠是黎书意的小名,是她的母亲姚锦一取的,姚氏出生书香门第,擅长诗文,希望女儿内外兼修、优雅多姿,故取了此名。
兄妹俩正在谈笑,忽听见父亲叫自己,黎书意遂偏转过头,只见父亲带着那名戴银色面具的少年朝他们走来,她顿时敛了笑容,狐疑地看着二人。
刚才人多口杂,她不敢表现出半分对这异族少年的好奇,纵使心里满肚子疑惑,也尽力忍着,此时人群尽散,好奇心便又重新冒头,瞥一眼那张面具,她试探地问道:“父亲,他……”
奈何话才起了个头,就被父亲截断了,他拍着异族少年的肩对她道:“以后就由他来做你的侍卫。”
“我的侍卫!”她反应不及,惊呼出声,连要问的话也给冲忘了。
十二岁那年,有一回她上街游玩时曾遇见一歹人,那莽汉见她孤身一人,便欲图将她强行掳走,幸得路人撞见相救,才没有酿成大祸。
待她安全回到家中,家里正在派人四处寻她,父母听闻她差点被掳走,一阵后怕,斥了她一顿,便命府中侍卫长来护卫她的安全。
侍卫长名叫展元,是一个身形魁梧、个性直爽的年轻男人,他在她身边待了三年多,直到这次安士突发战事,他随黎家军一起出征了。
不仅如此,因他在军中表现不俗,早就晋升为昭武校尉,自然不能再做她的侍卫了。
黎书意打量着高出她一个头还多的少年,因那半张银面的阻挡,所以除了锋利的下颌和那双漆黑的瞳仁以外,她再看不到其他的细节。
由于比对不出更多的相似之处,她也不敢认,便只好道:“我知道了。”
想着父兄入城面圣,舟车劳顿,还未来得及歇息,她又道:“父兄一路辛苦,先去休息吧,我吩咐厨房备了你们爱吃的菜,晚上就为你们接风洗尘。”
黎横天含笑点头道:“半年未归,确实有点想念家中的饭菜。”
“确实。”黎长策附言。
说着两人前后脚离开了。
见父兄各自往自己院落走去,黎书意将目光移到面前的少年身上,审视地盯视了一会,才开口问:“听兄长说你父亲是安士都护府司马?”
“是。”少年应道。
这不是谢烜赫的声音,他声如冷玉,清脆悦耳,而这道声音则低沉沙哑,不过并不难听,反而有另一种美感。
发现少了一个相似点,黎书意有些失落,可抬眸一扫下颌轮廓,疑心并未打消,斗争良久,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她抬起右手揭下了那碍眼的面具。
看到脸的那一刹那,她眼里蕴藏的期待彻底消失,这并非谢烜赫的脸。
“黎二娘子!”少年显然被她的这番动作给惊着了,急忙从她手中夺回面具,然后又为自己重新戴上了。
他的动作促使黎书意从失望中回神,知道自己的行为欠妥,她开口道歉:“对不起,因你的身形很像我的一个旧识,我以为你是他。”
“二娘子说的可是那位昭王世子?”
这话说完,两边都陷入了沉默,因为知道口中之人的悲惨结局。
过了一会,黎书意重整心情,她仰头看着那张银面,小心地问道:“你脸上的伤……”
方才拿下面具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他上半张脸几近毁容,从额头到面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就像是包子上的折纹,皱成一团,十分可怖。
时野低声解释:“小时候家里发生过一场火灾,这是那时受的伤。”
“哦……”黎书意轻叹,她原只是礼貌的询问而已,再说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就没继续往下问。
沉默的气氛在蔓延,少顷,兰亭走了过来,向她报说:“二娘子,厨房菜快做好了。”
说完看向时野,好奇地问:“二娘子他是……”
黎书意回道:“她叫时野,是父亲新派给我的贴身侍卫。”
言毕,她转身朝尚姜院方向走去。
……
正厅,丫鬟婆子们端着餐盘进屋,食案上瞬间被美味佳肴填满,室内萦绕着诱人的香气。
布菜结束,黎横天讨巧地望着女儿道:“嗯,果然还是家里的菜闻着香。”
“那是。”黎长策附和。
“那快尝尝吧。”两人的逗趣令黎书意笑了,说着她往父亲碗里放了一块鱼肉,然后又夹了块鸡肉搁到兄长碗里,调侃道,“小侯爷也多吃点。”
黎长策接下妹妹的关心,对玩笑只无奈般地叹了口气。
“你啊你,都还没正式册封呢。”黎横天宠溺地摇头。
黎书意弯起两只眼睛,开心地笑了笑。
武将不似文臣,拘泥于形式规矩,一家人许久未见,便抛下那些束缚的礼数,三人边吃饭边聊天,气氛温馨融洽。
吃到一半,黎书意忽想起一事,便问:“对了,父亲今日进宫怎么样?”
“无事。”黎横天安抚道。
黎长策接口说:“毕竟是带着战功回来的。”
黎书意闻言沉吟,即便圣上心中猜忌,但明面上还是不能有疏漏,又想到什么,她追问:“兄长封候,那父亲……”
“你今天看到了,就是那些金银。”还是黎长策说话。
斩俘一万九千多人,不仅守住了领地,修复了防御工事,而且还反占领了对方的大片土地,保证了西境的安全,如此大的军功居然只赐金银,却无增封食邑的赏赐。
喜悦被浇灭,黎书意心头罩上了一层愁云,她原以为凭借父亲这些年在外征战,那空悬着的太尉之职应该是探囊取物了,看来这一场胜战还是没办法消除圣上的猜忌,想到这她停了筷子,心情复杂。
看出了女儿的想法,黎横天在旁宽慰道:“这样也好,这种时候若再出风头,只会引来更多的针对,如今将军府本就处在风口浪尖,收敛锋芒没有坏处。”
黎书意虽知道是这么个理没错,但是付出了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难免让她心有不满。
提到这茬,她的心思自然转到了她的新侍卫身上,此时室内只余他们一家三口,言语上不需要顾忌,她不再遮遮掩掩,试探着开了口:“时野真的是前都护府司马之子?”
她问得隐晦,可内里的意思想必父兄是清楚的。
果然话音刚落,听见兄长道:“你想说他长得像他。”
这个他,他们都知道说的是谁。
“在安士,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恍惚了一下,不过,他的确不是。”
兄长说话时黎书意一直注视着他,见他神色晦暗不明,毕竟谢烜赫和他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讲到沉重的话题,室内慢慢陷入了安静。
考虑到今晚这顿饭是接风洗尘宴,不应该再说这些扫兴的事,于是黎书意转了话头,央求父兄给她讲一些边塞的见闻。
三人边吃边聊,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收场,饭后她向父兄告别,然后便回自己的载驰院了。
夜已经深了,四下昏沉一片,行至院中,见正房门前立着一人,她定睛一看,发现正是时野。
“二娘子。”少年点头行礼。
“你在这里做什么?”
“值夜。”
月上柳梢,少年站在廊下,在朦胧月光的映衬下,眼前的人看着更像谢烜赫了。
她压制住心里冒出的念头,收回了目光朝前迈步,口内淡淡道:“将军府守卫森严,不需要你时时刻刻守着,过了三更便回房休息去吧。”
说完她推开房门,临了却又突然转头,起了试探的心思,“你能说几句胡语给我听听?”
门口的人听后愣住,似乎不懂她为何话题转得如此快,沉默了一会他到底开口说了一段话。
黎书意很认真地看着他发声,等话音落下她问:“什么意思?”
“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