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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出浴 ...

  •   好在墨团只吃了一粒老鼠药,经过催吐和喂药,它的状况逐渐好转,最终待在自己的小窝安静地睡过去了。

      看着它起伏的肚皮,黎书意彻底安心了,吩咐养兔子的侍女好好照顾小家伙后,她领着兰亭回正房了。

      由于父兄皆未归家,所以今晚大厨房并未开火,小厨房为她准备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吃完饭她坐在桌边喝茶消食,顺便想一些心事。

      为了不让她担心,父亲受伤了从不在她跟前提,只有在被她发现之后,才云淡风轻地说句小伤罢了。

      这两日,因为时野的出现,她一门心思想要验证他是否是那个人,竟然忘记了关心父兄的身体情况,出塞半年,大大小小打了好几场战,怎么可能会没有受伤呢。

      知道两人有个大病小痛的,不会同自己说,黎书意便决定从旁人身上下手,正巧她身边就有这样一个知情人士。

      昨天用晚饭时,她听闻时野后期也是上战场了的,并且还救了兄长,她可以去问他。

      于是,小坐了一会,黎书意便独自去找时野了。

      侍卫所居院落在后院,一踏入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粉墙黛瓦的屋舍,靠墙边的地方则摆放着一些兵器架,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刀枪剑戟等兵器。

      院子北角有一颗高大繁茂的槐树,来时她问过富春姑姑,槐树旁边的房间便是安排给时野的住所。

      到了谢烜赫房门口,见门是关着的,她抬手敲了两下。

      “谁?”里头传来简短的一个字。

      “我。”

      话音方落,屋内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难不成时野这是正在沐浴吗?想到这她有点尴尬,急忙道:“你若是不方便,我明日再来亦可。”

      “不用。”

      既然人都这么说,她也已经打扰了,便只好静候着。

      站了一会,听见脚步声接近,接着门在面前敞开,时野把着门站在内侧。

      只见他湿发随意地披散着,水正顺着发柱滴落在肩上,洇深了衣色,大约是出来得急,衣裳不若平时穿得板正,腰上束带松松垮垮,衣领也敞开大半,露出胸前一片玉白肌肤。

      黎书意今年十五了,作为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她从没见过男子出浴的模样,包括父兄也是没有的,所以眼下脸上有点难为情。

      面前的人是有面具遮掩了,而自己面上的红晕却无处可藏,她飞快移开目光。

      下一刻,她心里突生疑窦,这么匆忙前来应门,连衣裳穿得都不够板正,居然还不忘戴面具,是因为自卑不愿被人看见烧毁的容颜,还是……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上午的多番试探皆以失败告终,她几乎就要作罢了,可是下午墨团误食老鼠药的事让她对谢烜赫的生死变得更加执拗了。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若是伪装说不定面具之下什么都没有,她越想心越痒,那因为窥见男子出浴的别扭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一次,她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打定了主意,她摆正头与面前的男子对视,像昨天那样,她不打招呼便揭下了时野的面具。

      然而,令她失望了,面具下丑陋的烫伤亦如初见。

      黎书意是如此厌恶它的存在,有那么一刻,她想上手细细检查,可是她的行为已经如此出格了,再多做实在不妥。

      “二娘子,我不是他。”耳畔传来时野低沉的声音。

      “是,你不是他……”良久,黎书意张口接话,三番四次的试探,却一次次失望,她认了。

      言毕,听见一声微弱的叹息,或许是在怜悯她的执着吧。

      一段压抑的沉默过后,时野问:“二娘子找我有事?”

      听了这话,黎书意回神,整理了一下心情,然后说:“听说你最近几月一直随父兄打战?”

      时野点头称是。

      “我想知道他们在战场上是否有受重伤?”

      “上战场受伤在所难免。”

      这道理她比大多数人都清楚,因为父亲是武将,所以她从小就被要求要做足心里准备。

      只是,即便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也不能代表她就可以做到不担忧不在乎,尤其随着父亲年龄渐长。

      许是见她沉默,时野兀自说了起来:“大将军在第二次出战时被毒箭射中胸口,好在避开了要害,休养了月余,伤口基本好了。”

      虽不是致命伤,但想必不会好受,黎书意听后心疼不已,接着她又问:“兄长呢?”

      “少将军后背被敌将砍了一刀,伤口从肩甲一直划到腰部,不过伤口并不深,只是失了些血。”

      还好,不是不能承受。只是这次她的心里比以往要多添了几分堵,她的父兄和黎家军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用生命捍卫着领土的完整,然而凯旋而归得到的却是圣上的猜忌和打压。

      “谢谢你告诉我。”

      “不用。”

      正事说完,气氛又渐渐回归怪异。

      先打扰他沐浴,又揭了他的面具,黎书意不好意思再待下去,说了句“我无事了,你回去吧”遂转头离开。

      走出几步,她忽又回过头来,认真地道歉:“对不起,三番四次冒犯你。”

      “没关系,卑职能理解。”

      闻言,黎书意正视门内的人,虽然时野性格冷淡,但是为人很好,既然他不是谢烜赫,那么她就该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人看待。

      想到这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认真嘱托道:“那以后我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卑职定当尽全力保护二娘子。”门内的人郑重回道。

      ……

      书房,雁炉上空轻烟浮动,室内清香弥漫。

      黎书意端坐在书案前,她盯着面前厚厚的一沓书稿,眉头轻皱着,脸上是拿不定主意的纠结。

      良久,她终于站起身,将纸张收拢了,然后拿着它们去了玄微院。

      “兄长在做何事?”到了院中,她问站在门外的侍卫绿沉。

      绿沉答说:“少将军正在房里看书。”

      见兄长并未在忙正事,是可以打扰的,于是黎书意抬手敲门,听到屋里传出“进”字,她推门入屋。

      兄长抬头看过来,瞥见她手里的纸张,惊讶道:“写新书了?”

      “嗯。”她点头,然后走到桌前,将纸张递上前去,“你帮我看看。”

      黎长策含笑接过书稿,他这小妹极好读书,文思敏捷,自幼便能作诗写词,文学造诣在他之上,通常他是她的第一个读者,去岁她开始尝试写话本,也是最先拿给他看的。

      他从首页看起,慢慢地,他投入其中,就这么一页一页看下去。

      书房里很安静,黎书意并未落座,而是就站在桌案边,她看着自家兄长看完一页再放下一页,心里既紧张又期待,然而兄长表情沉静,她瞧不出他对自己新写的话本的看法。

      半晌,见最后一页纸放到了书案上,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

      “故事很好,只是……”说到这黎长策顿住。

      “只是什么?”

      看着神色激动的小妹,黎长策心道只是她未免也太大胆了点。

      虽然才写了一个开篇,但是已经可以看出些许情节来,书中讲述了镇国公姚荐辕被政敌严会之参本,言他与造反的明王有书信往来,惹得龙颜大怒,最终被剥夺了爵位,贬谪至北地,负责驻守边境。

      由于家中十岁以上男丁皆在流放之列,家中便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看着因为失去名誉、家产和主心骨而乱做一团的家,女主姚写意决定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她与母亲孟氏、嫂子姜氏聚坐商议,讨论未来要如何谋求生计和重振家族,三人最后利用现有资金,携家中女眷在京城开了一家酒楼,归平楼。

      尽管身份不同,经历也相左,可黎长策一看便知这写的就是关于他们的故事。

      观兄长欲言又止,黎书意便明白了他在担忧什么,这也正是她所担忧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发愁,想到要来向他寻求意见。

      这是继《学崖》之后她的第二个话本,当时昭王案爆发,楼宛又来骚扰西境,父兄被紧急派去平乱,她一个人在家中心乱如麻,便只能借用文字来表达自己的飘摇动荡的心境。

      她把将军府可能受昭王案牵连被抄家被贬谪的恐惧用故事宣泄出来,创造了拥有同样困境的镇国府一家人,尽管心中对皇帝不满,但是在书里她仍然不敢言帝之过,最后便改为镇国公是受政敌告发的,原型嘛,就是那个老在皇帝跟前颠倒黑白的奸相梁甫。

      这个故事写得艰难,半年时间才写了二十多页,眼下她不知道该不该写下去,不写她割舍不下,可若写的话,总觉得有点危险。

      双方都沉默了许久,一个在等待回复,一个在考虑回复。

      最后,黎长策开口道:“写吧,西景虽然对文字有颇多忌讳,但多是对诗词,况且你这是虚构的。”

      “真的可以吗?”黎书意睁大眼睛追问,她心中还是有点犹豫。

      “写。”黎长策却愈发坚定起来,他将军府勤勤恳恳,却屡遭打压猜忌,既然暂时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难道还不能用文字隐晦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吗?

      想起昭王之乱,想起这半载的风餐露宿,想起那被迫隐藏身份的好兄弟,黎长策的心彻底坚定了,“写。”

      兄长的坚定和鼓励给了黎书意底气,她点头,然后郑重地说:“我会好好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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