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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宫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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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黎书意收到了一封帖子,皇后邀请命妇贵女去同庆园赏菊。
那日,皇帝会在同庆园献衷殿宴请朝臣,宴请的主要对象是弘学馆和太学那批刚刚结业的学子,为的是迎接这批刚踏入仕途的新鲜血液。
皇后估计就是搭了这个便车,想出了在临殿宴请命妇与贵女的点子。
既是宫宴,黎书意自然不敢怠慢,用完午膳没多久她便准备起来了,坐到镜台前,她为自己穿什么而困扰。
以前她喜欢参加宴会,因而每回出门必精心打扮,可近一年来,在经历了这许多事之后,她对参加这些活动有些倦了。
宴上贵女云集,她没有心力加入争奇斗艳的行列,只是毕竟是皇后设的宴,打扮得太随意了又怕引皇后不满,毕竟皇后本就对她颇有微词,最后她想着中规中矩就好,挑来挑去,选了一件白色袖襦和紫黄间色下裙。
花了一个时辰,她终于整装完毕,兄长今日亦在家中,两人同去一地,便换了辆大车共乘。
同庆园在孟章西郊,位于千芳园的南部,马车行驶了约一个时辰,终于到了那片锦天秀地。
黎书意和黎长策从车上下来,两人递上帖子,由正门而入,谢烜赫、兰亭和绿沉则被滞留在外。
进入园中,兄妹俩分道而行,黎长策往右侧献衷殿走,黎书意往左侧抱香殿走。
穿过影壁,黎书意进入一个阔大的院落,院中分列万菊,品种繁多,色彩斑斓,灿然眩眼。
在堆叠的花盆间,站着许多命妇贵女,她们个个打扮精致,比园子里的花朵还要娇艳欲滴。
远远地,黎书意就扫见了穿一身蓝衣的林静仪,此时她与姜伯母,还有另几个贵妇人站在一起。
黎书意径直朝她们走去,到了跟前她依次问候了每一位长辈,接着便走到林静仪旁边停下,这种场合自然是与好姐妹在一起比较自在。
只是,刚同林静仪说了没两句话,唐婉娇便来了,如今她已是长公主未来的儿媳妇了,派头比从前大了不少。
在各处转了一圈,接受了众女眷的恭维后,她朝黎书意这边走来了,诧异道:“没想到你竟然会来。”
“为什么不来?”黎书意觉得这话说得奇怪。
唐婉娇皱眉,盯着她问:“你不知道皇后娘娘办这场宴会的目的吗?”
什么目的?黎书意一头雾水,难不成这宴会还与她有关系。
“皇后娘娘到!”
正打算追问,太监尖亮的高唱打断了她要说的话,她随众人一起,一致往声源看过去。
当看到皇后旁边的陌生女子时,她骤然明白过来唐婉娇的话,虽然从未见过庞悦瑛,但是黎书意一眼便猜出这个头绾百合髻,穿海棠色衣裙的女子就是她。
皇后娘娘领着庞悦瑛走来,唐婉娇第一个偏头观察她的反应,众女眷也朝她扫了过来,她们的目光有同情,有奚落,有好奇。
也难怪她们这样,毕竟一年前她曾是站在皇后身边的那个人,因为和谢煜然两情相悦又门当户对,皇后最开始自然把她当作太子妃的首选,所以在她及笄后便时常找她入宫。
只是,数度接触下来,两方都不太愉快,皇后嫌她长相妖艳,不够温顺,她则听不惯皇后的各种规劝。
她忽然回想起去岁皇后的千秋宴,彼时她母亲新丧不久,她因自己未能跟在身旁而自责难过,不由迁怒到谢煜然身上。
那一日吵嘴后,她独自一人散心,意外听见了帝后的谈话,只听见皇后怒斥道:“现在便恃宠而骄,日后若成了亲,那岂不是要翻天了。”
接着又听见皇帝道:“你儿子并非沉溺酒色之辈,只是这女娃胸藏文墨,并非见识浅薄的花瓶,关键她身后还有黎横天、黎长策和黎家军,若她登上了后位,再诞下一子,我西景恐要易主。”
“这可如何是好?”皇后闻言语带急色,“谁让儿子偏偏倾心于她,我给他相看其他女子,他看都不看。”
“你也别急。”皇帝安抚着,一阵短促的静默后,她听见他语气晦暗不明道,“若走好了,他黎横天和黎家军将永远为我所用。”
那一次,她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提防,她的家族在被算计。
本来就被宫里繁琐的礼教宫规和谢煜然未来身边会有很多女人的想法压得喘不过气来,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她明白她与谢煜然已然走入了死局,是以,对这份感情她再不抱希望了。
后来,没俩月传出了太子选妃的传闻。
那时,她才懂了皇帝那番话的意思,担心黎家日后会成为强大的外戚,却又舍不得黎家军这块肥肉,所以企图以感情来要挟,妄图逼她做侧室。
真是可笑,若她黎家当真的存了不臣之心,这样的算计根本不起多大作用。
从意识到她和谢煜然的问题开始,到现在过去都快一年了,她早就放下了。
她这么想,可别人却不这么想,打量她的目光未有减少,不时有人瞟过来,想观察她的反应,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皇后。
眼见皇后朝自己走来,黎书意不得不再次行礼,她福身问候道:“见过皇后娘娘。”
“嗯。”皇后微微颔首,“哀家有些时日没见到你了。”
接着,皇后侧头,牵过庞悦瑛的手,将人带到她面前,介绍说:“这位是庞将军的嫡女,庞悦瑛。”
谈笑声早在皇后向她走来之时便彻底消失了,诺大的院子百来人此刻却寂然无声。
皇后特意过来,目的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羞辱刺痛她,可是要让她失望了,她心底当真无一丝一毫的波澜。
尽管如此,她不能表现得不屑一顾,为了称皇后的意,她得表现出被抛弃的失落和屈辱,为此她刻意垂下眼眸,作足狼狈不堪之状。
如此滞了一息,她方才侧过脸问候起来:“见过庞娘子。”
只见眼前的女孩面凝鹅脂,眉目清雅,俏丽安静,黎书意必须承认,庞悦瑛确实比她更符合皇后的要求。
在她打量庞悦瑛时,庞悦瑛同样也在打量她,那双如泉清眸望过来,声音轻柔道:“见过黎二娘子。”
似乎是看到了想要看的反应,皇后点了一下头,然后领着庞悦瑛往别处去了,将她介绍给其他命妇。
待皇后走远了,林静仪看向黎书意,满怀关切道:“婠婠,你没事吧?”
“我无事。”黎书意含笑摇头,她目前的心思完全不在感情上。
插曲结束,黎书意与林静仪相携赏花,院中菊花花色迷人,千姿百态,香气甜腻醉人。
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大家分两波移步入厅休息,皇后、妃嫔与命妇一间,其余的贵女一间。
花厅里摆着两张长桌,桌上摆着各色水果和精巧点心,大家各自选了位子坐下。
有过无数次参宴经验,黎书意很清楚,通常她们就是在桌上谈谈琴棋书画诗酒花茶这些雅事。
大家皆出身世家望族,虽不能入仕为官,但都具备一定才学,因着平时无法出门,也就能在这些场合上展示了,所以少不了在才艺上明争暗斗一番。
一直以来,她都把这些大宴看成是女子的文会宴,大家坐在一起品酒赏景,弹琴下棋,赋诗作画,期间也曾诞生不少优良的作品,是以她并不排斥。
只是,今天庞悦瑛在场,她们这对大家眼中理所当然的敌人自然成了焦点,恐怕少不了要被对比。
果不其然,在侍女上前奉茶时,吏部尚书之女挑起话头,看着这位初入孟章的新人问道:“不知庞娘子平素在家都干些什么?”
“看书。”庞悦瑛答说。
有人追问:“你都看什么书?”
“就经史之类的,还有一些诗集。”
“诗?”唐婉娇像是抓住了重点,说着朝黎书意看来,“若论诗,我们这些人中没人比得过她了。”
黎书意眉头轻蹙,不明白这人是怎么回事,似乎比她自己还要在意庞悦瑛。
正想着,见庞悦瑛已然抬眸望过来,她目光澄澈,声音脆若风铃:“我读过几首,黎二娘子写得很好。”
欣赏的眼光令黎书意微微诧异,因着帝后的一通操作,她们该互相讨厌的,可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这位庞娘子,庞娘子似乎亦是如此。
不希望树敌,她只求这些人能别在拱火,挑起不必要的争斗了。
心底刚发出这样的希冀,就听见厅中有人提议道:“不如大家以室中之物各做一首诗,何如?”
“无趣,回回谈诗词歌赋,就不能聊点其他的吗,比如话本?”崇宁郡主有些不耐地吐槽道。
说毕,花厅一时安静下来。
黎书意乐见其成,虽知道郡主是真的厌倦作诗才会如此说,但总归是帮她解围了。
谏议大夫之女接话道:“提到这个,我最近在看一本叫做《陈冤录》的话本,讲的是一个复仇的故事,虽然篇幅还很短,但情节非常精彩,关键是书里还配有图画,光看图画也能让人看懂。”
“本郡主也正在看这本书,情节的确精彩。”崇宁郡主来了兴致,接着抱怨起来,“不过等待实在熬人,前日刚看完最新章回,虽然按照辛君赫的预料,押送囚犯的途中果然发生了刺杀,可是那些死士全都自杀了,什么都不曾吐露,也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可真是急死我了,这写书先生故意吊胃口。”
黎书意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在宴会上听人提起自己写的书,听了郡主的话她在心里回道:非也非也,她并不是吊胃口,只是她也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我更关心归平酒楼的经营状况如何?”一道珠落玉盘的声音插入其中。
说话的是林静仪,黎书意闻言惊喜地看向她,没想到她竟然也在看。
“是啊,”工部尚书家的千金附和,“也不知道姚写意和她母亲、嫂子一起研究出来的那几道新菜色可受城中食客的欢迎。”
厅中气氛逐渐活泼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起《陈冤录》来。
聊得正酣,闻庞悦瑛道:“我觉得墨含一定是个非常懂女子的文士,才能把闺阁女子写得如此真实生动。”
众人听后齐齐看着她。
见大家好奇地注视着她,她眼睫微微颤动,然后解释道:“他细腻地描绘出女子所面对的各种困境,书中几名女子非常鲜活,她们性格不一,有自己的想法,会争取自己想要的,有些时候我感觉她们所思所想所做,正是我所想要的……”
“这么说确实是的,之前看的那些话本,总觉得里面许多女子与日常生活中接触的相差甚大,不是毒如蛇蝎,就是一味付出。”太常寺卿之女若有所思道。
唐婉娇含笑猜测说:“或许墨含身边生活着很多女人。”
听着她们谈话本,谈《陈冤录》,议论墨含,黎书意的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她边装作若无其事地喝茶,边在心里说:有没有可能因为她本就是闺阁女子呢。
自从聊闲书之后,厅里的气氛火热,聊了差不多半个时辰,随着旁边的茶会散场以后,她们这边也跟着散了。